第 124 章 番外:失玉

    贾探春正式认识了林二姑娘林迟。

    林迟姑娘是林姐姐的亲妹妹,但她们相识不是通过林姐姐,而是在四译馆内。这让贾探春觉得有些奇妙。

    林迟姑娘身旁还有四位服侍、护卫的姑娘都带着刀,其中两位气势外露、锋芒毕现,令人不敢逼视其目。

    云学正与林迟姑娘都没有介绍四位,贾探春自然也没有问。

    她本想一起等郡主娘娘,但云学正要走,她便也忙跟着告辞。

    林迟姑娘啊

    行至一半,贾探春忍不住回头。

    林迟姑娘仍然抱着图纸站在原地,冷淡如霜雪,却在发现她看过去时,对她微微颔首示意。

    会同四译馆学生一年放三次长假。

    从小年到元宵节是新年假,从三月初一日到三月二十日是春耕假,八月初十日到八月三十日为秋收假。

    每一学年也被这三次长假分为三个学期。

    从九月初一为第一学期,正月十六为第二学期,三月二十日起为第三学期。

    教职人员变动、学生升降班级,都在学期之间完成。

    现下正值秋收假,家在京畿的学生都在三日内陆续离馆,馆内只余工作人员和部分留校学生。

    除日常教学外,馆内有品级的博士、教授、学正、助教等,还要承担一定的行政与翻译工作,假期一同其余在朝官员,无三次长假。

    不过长假不上课,每天来点卯办公即可,只要完成工作,随意几点下衙回家。

    是以五日后,贾探春熟悉了工作内容,便暂且回家里住几日。

    家里说要为她摆酒庆贺呢

    她得授从九品,即便位低,也是家里第二个在朝实职

    而且是她自己考中的

    今次不提初选,只算复选还有五十六人参考,只取了两个人,她便是其中之一

    贾探春回了家,贾母果然高兴,按去年贾宝玉入工部的排场,给她也狠狠办了一场庆贺筵席。

    王夫人看得眼红

    这一场酒席就花出去三四百两,又收了近千银子的礼,全便宜三丫头了

    凤丫头去年抄来那些东西,老太太真就那么狠心,一点不分给她和宝玉,全和凤丫头分了去

    赵姨娘心里得意

    宝玉接了老爷的班儿,做了六品官又怎么样一年就一百多两俸禄,还不够他自己使的,要家里贴补。现今三丫头也做了官儿,又在老太太跟前养着,还怕老太太不多多地分东西三丫头离郡主娘娘近,今后飞黄腾达了,环儿是亲兄弟,还怕沾不着光

    她又愁

    这几年和三丫头分住两头,实在不常见面,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还有没有亲娘亲弟弟。

    宾客一散,赵姨娘就想找女儿说说话。

    王夫人早防备着,不等她找着空儿,就带姬妾丫头和老太

    太告退。

    儿子的一妻一妾,贾母哪个也不想多看,忙摆手天也晚了,赶紧走吧。

    本作者巫朝尘提醒您最全的红楼林夫人躺赢日常尽在,域名

    她说“宝玉,送你老爷太太回去。三丫头,你姊妹们别走,我还有话说。”

    贾探春便停步。

    这下王夫人也不想走了

    她想听听老太太要和这些女孩儿说什么

    女孩儿们都在这,老太太有话,什么时候说不得,非要挑这时候明摆着是说给她听,不待见她

    但女儿失宠,丈夫辞官,儿子还没在衙门站稳,娘家哥哥仍在广西回不来王夫人连年吃了不少教训,实不敢与贾家唯一还有体面的婆母较劲,只得与丈夫儿子回家了。

    贾母这里又撵走了邢夫人“去给你老爷上香祈福吧”

    邢夫人也只得告退。

    贾母又让奶娘领巧姐回房。

    身边只剩王熙凤与三春,她才令鸳鸯拿来账册,亲手翻开。

    戴上西洋眼镜,费力看了半日,她笑道“三丫头有了出身,今日咱们就分家。”

    “老太太”

    “老太太”

    贾探春和王熙凤一前一后发出惊呼。

    两人想劝。

    贾母笑道“我已经七十六了,从夏天戴眼镜都看不清字,怕是活不了几年了。不趁现在还清楚的时候把东西分了,难道等我动不了,叫旁人欺负了你们”

    “来,来,都坐。”她笑呵呵拍了拍身边。

    三春与王熙凤皆含泪,围着老太太坐下。

    近年最亲近、最放不下的小辈除了黛玉,差不多都在身边了。

    仔细看过每一个人,贾母笑道“这些年我也算看破了他们男人好不好的,只要想上进,想过好日子,世上总少不了他们的路。可人自己要往下走,咱们做女人的再怎么样,也兜不住。所以他们获罪的、流放的,咱们都不管。你二老爷的晚年不用愁,宝玉已有了官儿做,环儿兰儿也读书做文章,中不中的,就看他们的本事运道吧。琮儿已经分给他房子地,让他自己过活去了。将来我走了凤丫头”

    “在呢”王熙凤忙再靠近些。

    “将来我走了,你那婆婆要实在不知好歹,成日与你不自在,你就让琮儿接去,做儿子的奉养母亲才是正理。他们过的好不好,你也别管了,就随他们去吧。”贾母说。

    王熙凤自然想应却又不敢应。

    这这话老太太说无妨,她若应下,可就太不孝顺了

    “怎么不说话”贾母笑问。

    “可若大老爷和琏二爷回来,怎么处呢”王熙凤问。

    大老爷五十七了,流放到北疆做苦力,只怕活着回不来。贾琏却才三十出头,年轻力壮的,熬上十来年,若遇大赦回来她还得和他过日子。既还是夫妻,焉能不管他的父母

    “他们呐”

    想到亲儿子亲孙子,贾母沉沉一叹。

    她目

    光虚虚点在窗外,半晌没说话。

    王熙凤心里发紧。

    她的话heihei是不是说得太露骨了大太太只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又是一向不喜欢的儿媳妇她也只是老太太的孙媳妇,却连老太太的亲孙子都不想管,这还算好孙媳吗

    “他们都有手有脚,又是男人,”贾母忽然开了口,“该是他们养老婆孩子。他们回来,若对你不好,这些姐妹你不会求衙门大门朝南开,你有人有钱,还不会告官”

    “老太太”

    王熙凤跪下了。

    “起来起来”贾母颤巍巍拽她。

    王熙凤不敢劳累着老太太,连忙站起身,见老太太眼中也含了泪。

    “琏儿终究是巧儿的亲爹”贾母流泪叹道,“若没有这个孩子,我倒愿意一纸休书给你,由你嫁人去了”

    世人总忧心后娘狠毒待孩子不好,可后爹又好到哪儿去后爹狠起来,比后娘狠十倍百倍

    “老太太放心”王熙凤又跪下,发誓说,“老太太心疼巧儿,我是亲娘,焉能不疼若将来琏二爷还能回来,只要他也待巧儿好,我便不离了他去可若他狼心狗肺,我、我”

    她说“我只能辜负老太太,对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贾琏以前敢和家里外头的娼妇咒她死,她现在也不怕和老太太说明白这话

    “哎”

    贾母又叹一声。

    “那时我都化成泥灰了,也管不了你们那么多了。”她道。

    “鸳鸯”她问,“给我拧块巾子。给你二奶奶也拧一块。”

    “是。”鸳鸯忙去倒热水拿棉巾。

    三春也早都站起来,和丫头们一起服侍了老太太与凤姐姐擦脸。

    贾母歇过一会,才又打开账本,指着说“我所有的东西,不分别人了,只分你们姊妹和这几个丫头。凤丫头不缺钱,我也不给了。你现有的东西,只怕你娘儿们花十辈子都够了”

    “何止十辈子”王熙凤忙笑道,“二十辈子都够老太太再要给,我也心里不安的。”

    她的嫁妆近四万,填到荣国府些,也捞了些,出入算差不多。贾琏的私房三千多两,她全拿回来了。抄了赖家几家,老太太又分她近十万。她和巧儿主子奴才加起来就十个人,只要不出大变故,这十四五万就是使劲地花,雇几十个女镖师来护卫,也花不尽。

    贾母点头,转向三春。

    “二丫头,”她先对贾迎春说,“论理,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孙女,原不该分亲疏远近,人人给的该一样。但只论个人的能为本事,你实在不如三丫头,也不如四丫头,给你再多,你守不住,便宜了别人是小事,若再害了你的命,才是不如不发这个财。”

    贾迎春被说得低了头。

    她站起来,满面滚烫。

    贾母道“我答应过给你再择一门好亲事,今年家里算顺过来了,就帮你找。只是若一二年没消息,你也不许急

    你父亲哥哥都是罪人,你自己又没文才、还经不得一点风浪,你的亲事再好,也只能求一辈子不愁吃穿,平平安安,想往高里寻,那是不能了。”

    贾迎春唯有点头,喏喏应“是”而已。

    贾母道“我给你两万银子嫁妆,从明天起,你也和凤丫头学着管些事,至少把自己这点东西理明白了,别再首饰衣裳叫奴才偷了去,你竟还不敢要但若觉得对得起我,你就只管别改。”

    “老、老太太”

    抽噎半晌,贾迎春磕磕巴巴说“老太太,我我,我知道了。我再不、再不敢了。”

    “行了,你且回去吧。”贾母让丫头送她,“嫁妆单子写好了给你。”

    贾迎春一路走,一路抹眼泪。

    贾探春看了好一会二姐姐的背影。

    贾母没看。

    她喝了半碗茶,笑对贾探春说“你是当了官儿了,以后嫁不嫁人,我不管。我按她嫁妆的三倍给你四万是你的,两万是你替你姐妹们收着,她们以后真过得不如意,你能帮就帮些。”

    贾探春忙站起来“那给我的也太多了”

    “不多”贾母笑,“谁本事大,谁该拿的就多,不然也守不住。你看凤丫头”

    王熙凤便笑按贾探春坐下“老太太自然有道理的。多的一两万,三妹妹就当是辛苦费,收下罢了。”

    贾母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贾探春想了想,应下了。

    贾母又叮嘱道“给你的东西你要守好,不许叫你姨娘和环儿要了去不然我托梦也要说你”

    赵姨娘那黑心种子只会拖累孩子

    贾探春也忙应下。

    不论今后还是从前,她好,姨娘和环儿便不会太差。可她真事事先顺着姨娘、想着环儿,他们三个才都会不好。

    只是姨娘总不懂得这个道理。

    最后,贾母对贾惜春说“给你三万,别的都随你吧。你这丫头从小主意就格外不一样,我不管那么多了。”

    贾惜春站起身,清脆应是。

    贾母乏了,叫她们且去,晚饭不用来她这吃。

    几人告退。

    贾母浅寐片刻,起来就着烛光,算了算自己余下的私财。

    浮财差不多已经分完了。还余下三四万,将来给黛玉两万,给宝玉五千,丫头们一人一千当嫁妆,剩下的东西叫儿子孙子分一分,糊弄他们了事,她这辈子也没有对不起谁了。

    一年后。

    永泰十年。

    五月。

    贾宝玉在工部当差一年多,已近两年,其实干得还不错。

    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生得眉清目朗、唇红齿白,干干净净当地一立,便先让人心生好感。

    他又格外知礼谦逊,不论上峰下属,态度皆不大相差,对上亲近而不谄媚,对下亲和而不矜慢。

    圣上命他且在工部习学

    ,他便不骄不躁,随部里安排,让在哪处学习便在哪处学习最主要的是,吴贵妃娘娘的三叔吴天福因贪贿过多,已被都察院查办,还另查出许多罪名,已被圣上令夺官不许再入仕谁也不会再闲的没事针对贤德妃娘娘的亲弟弟

    至于吴贵妃娘娘的父亲、吴天祐吴大人

    他已经升去山西做布政使了,也管不着京里工部的事啊

    何况小贾主事真个一点大事不伸手,干着没油水的杂活也每天和和气气不生怨。

    这样好的同僚,便是十年也遇不见一位可别真把人欺负走了

    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贾宝玉从工部回家。

    想到正值初一,他便绕路先去舒鸿楼买了老太太爱吃的荷叶粥,又带了二姐姐、四妹妹和凤姐姐、巧姐儿爱吃的菜,三妹妹在四译馆,不在家,他便换一家店,买了几大包点心,令小厮送去,三妹妹也能与同僚分,才往荣国夫人府来请安。

    贾母正想着这一点荷叶的清香,虽还不到饭时,也忙叫打开,看还是热的,便先吃了几口。

    是这个滋味。

    贾宝玉特地买了三份粥,老太太这时候用了一份,晚饭时还有。

    贾母浅尝便止,漱了口,令晚饭再送上来一碗,方心满意足,问贾宝玉“你的亲事,你老子娘还没说定呢”

    贾宝玉年已十九了。

    既在工部当差两年,诸人见他生得极好,人品行事皆不错,又上孝敬长辈、下关爱姊妹,家里又还颇过得去,将来便无大前程,却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自有不少想将女儿妹妹许他为妻的。

    只他双亲皆在,若按常理,亲事自然是先找中人与他父母提起。

    但行事守礼又疼惜女儿的人家想到他母亲王夫人自然便又退缩了

    他人再出色,也难挡他母亲竟是那样做人媳妇终究每日更多对着他母亲

    愿意放下女家矜持,直接对贾宝玉露意的也有许多。

    但一则,贾宝玉自己早就在家里种种灾祸上学会了谨慎小心,婚姻大事,实不能轻易许下,二则,他心有洛神即便平日难得一见,也早知今生无缘,他亦实对旁人无意,三则,父母更不喜欢。

    所以至今婚事未成。

    贾母道“我倒想给你说门亲事,又怕你娘这不喜欢那不喜欢,更扫兴,索性算了。”

    贾宝玉忙笑道“我如今便很好,不劳老太太再操心了。”

    如今老太太说话是越来越直了。

    贾母笑道“你虽不用我操心,我倒有件事,想让你操心。”

    贾宝玉忙道“老太太请讲。”

    贾母便拄拐起身,与贾宝玉到内室,叹说“是你二姐姐。”

    她道“我从去年给你二姐姐看人家,七八个月了,还没有合适的。眼看她都二十了,明年就二十一,她自己也耐不住。你常在外见人,看有没有家里殷实、家里人都本分没坏心,男子也像个人,不是会欺负

    老婆的人家,趁这两年我还操办得动,把她嫁了吧。”

    她又说“若你父亲今日来,我还想和他说,把二丫头也过继到他名下算了。她自己不出挑,又有那样的父亲哥哥,实在难嫁。你大爷虽不在家,我是他娘,我说了算。”

    贾宝玉忙笑道“老爷一定愿意。”

    只是

    他又小心问“这事,大娘”

    “她”

    贾母冷哼一声。

    “她虽然是太太,又从不管二丫头,以后二丫头不是她姑娘了,更不用她操心,不更好吗”

    邢氏巴不得连二丫头的月钱嫁妆都搂过去呢,哪里像个做嫡母太太的

    晚饭前,贾政果然过来请安。

    贾母便叫他进来,把过继的事说了。

    贾政也问“大太太”

    “你管她做什么”贾母道,“你不听你娘的,倒听嫂子的”

    贾政觉得母亲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大太太是二姑娘的母亲,大老爷不在家,过继一事,自然要大太太点头。

    但老太太铁了心要办,贾政强不过,只得听命。

    不到半个月,贾迎春便也成了贾政与王夫人之女。

    邢夫人虽然生气,可她一身一体全是靠着老太太和凤丫头过活,也驳回不得。

    二丫头好性儿软弱,她本还指着她嫁个好女婿,出了阁,以后还能孝敬孝敬她呢

    贾宝玉开始尽心给二姐姐看婚事。

    这一看就是小半年。

    虽然别人拉得下脸,能拿自己的姐妹女儿向外说要许嫁,任人家相拒,贾宝玉却不愿意自家姐妹受这般委屈。他只是上衙门或与人交际吃酒时,留神观察人家的兄弟子侄。

    谁家家风正,诚实有信。又是谁家惯会弄虚作假,强撑体面。谁家虽然日常朴素俭省,但实则内里殷实,不会贪图媳妇的嫁妆填亏空。还有谁家男子,愿意把自家姐妹女人一样当人看。

    看着人家,贾宝玉也会回想从前的自家。

    “荣国府”和“宁国府”在外人眼里,又是怎样的形象

    现在的荣国夫人府和贾宅呢

    不知从哪一日起,每多活一日,他便越多懂得了些许人活在世上的意义。

    父母既生他在世,他的确是要肩负起责任的。

    对家庭、对家人、对朝廷,还有对自己。

    一日起身,贾宝玉发现“通灵宝玉”不见了。

    他身边早没了丫鬟服侍,寻常穿衣戴玉这样的事都是自己做了。

    发现玉寻不见,他并没声张,只问明心腹小厮,昨夜确实没人来过他房内。

    而玉是他自己放在枕下,应无人能不惊醒他偷走。

    正值中秋假日,不用去衙门,他自己坐着纳闷了一会,便想开了。

    既是“通灵玉”,还救过着了魔一样病得要死的他和凤姐姐,自然这

    玉有灵性,许是自己走了。

    这十来年,有它,没见什么喜事,想来无它,也无甚差别。

    他已是在朝官员,自然不能把玉明晃晃挂在胸前,自去衙门当差起,都是放在里衣之内,有时懒了,一两日不戴,家里都看不出来。

    想到若告知老爷太太,太太必然震怒,又闹得沸沸扬扬,还不知会牵连多少人,且难免会与老爷不快,贾宝玉索性瞒了这事。

    但王夫人只剩他一块心肝儿肉,一日不见都不放心。便一天想不起问玉,天便会问一句“你的玉可戴着呢”

    贾宝玉都说“戴着呢。”

    直到新年之前。

    王夫人说“你玉上的穗子该旧了,我做了新的,换上吧。”

    贾宝玉接了新穗子,说回去换。

    王夫人笑道“就在这换我看看这穗子的颜色和玉好不好。”

    不知不觉,母亲已经两鬓生霜。

    母亲的手也不似他幼时光洁,早生纹路虽然仍然一样温暖。

    母亲老了。

    “太太,”贾宝玉跪下,说,“玉我丢了。”

    王夫人还是大闹了一场。

    通灵玉自是找不回来,她却意外查出了昔年赵姨娘勾结马道婆,用魔法魇咒贾宝玉和王熙凤的事。注1

    赵姨娘满地乱滚,大声喊冤。

    贾环躲在姨娘身后,不敢出头。

    在嫡妻、嫡子和爱妾、庶子之间,贾政两头为难。

    李纨和贾兰站干岸看热闹。

    贾探春急来求情。

    王熙凤却随后带十来个亲信奴才杀上了这边的大门。

    许多陈年旧事都被寻出来重说,贾宅彻底闹了翻天。

    贾宝玉却躲出了家里。

    原来,一家子亲兄弟,环儿真的想过害死他,想用灯油烫瞎他的眼睛。

    原来,他为琪官和金钏挨的那顿毒打,真是环儿告的状。

    可他便不该挨打吗

    金钏、金钏

    他虽没和环儿撒谎那般“逼淫母婢”,可金钏确是因他和太太而死。

    他和金钏调笑,太太生气。他逃了。太太骂金钏是“下作小娼妇”,说“好好的爷们,都叫你勾坏了”。

    金钏坏了名声,被撵回家,受了许多风言风语,跳井自尽了。住2

    贾宝玉飘飘荡荡,在街头巷中乱走,不觉走到了“平定街”牌坊下。

    前面便是平国郡主府。

    是林大夫林妹妹的家。

    林妹妹今秋高中解元,待明年三月,必然还能金榜题名,那时,便真正是翰林院的人了。

    他听过衙门里的人说林妹妹

    “听说在翰林院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与平国郡主当年全不一样。”

    “哎文采的确难得,可惜,翰林院也不是寻常地方,不似鸿胪寺

    ”

    “只怕是想在秋闱上一鸣惊人”

    “她才十几”

    “可她也是定国公之女你忘了定国公是”

    除了这些,还有、还有dashdash

    今早我又看见小林大夫和小谢翰林一起进的翰林院。

    这有什么前儿休沐,我还遇见小谢翰林往平国郡主府去呢”

    “真是郎才女才,郎貌女貌”

    “不知这一对儿的好事什么时候成,有谁能去吃一杯喜酒”

    他不敢听。

    可偏生他是林妹妹的表兄。

    偏生有人记得这关系,还问“贾主事,你知不知道什么”

    他只能笑,说“我家实与平国郡主府上并无往来的。”

    两家其实是有怨的。

    太太还为避免他入赘林家为婿,彻彻底底得罪了平国郡主。

    九月秋闱放榜后,他们的议论变成了

    “惊世奇才”

    “奇女子”

    “巾帼不让须眉”

    “十八岁的解元会不会三元及第”

    “也别太长人家的志气了”

    “那这也是陛下准她考的”

    “哎呀,别伤了和气。”

    “李翰林昨日追着小林大夫请教,旁边小谢翰林想撵人又不好开口,哈哈哈”

    “我也看见了”有人急急忙忙补充说,“后来小林大夫一笑,小谢翰林就又高兴了”

    “这两位的好事一定快成了吧”

    所以,他每每避着翰林院走,更不敢来平国郡主府。

    今天,是怎么走来这里的

    贾宝玉怔在“平定街”三个字下。

    对面街口有一对人马行过来了。

    脚像自己有了意识一样,带着他躲到了从对面一眼看不清楚的地方。

    是林妹妹回家了。

    林妹妹披着大红羽缎斗篷,身下是雪白无暇的骏马。她微微侧着脸,眼波溶溶,被身旁人的话逗得直笑。

    她身旁是那位十九中举、二十入翰林、为名门俊才、甚至容貌比他更盛许多的谢翰林。

    谢丹时。

    谢丹时一双春意盎然的桃花眼远远向他藏身处一扫,似乎笑了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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