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时添的要求,成熙微微怔愣了一瞬,微哑着嗓音开口“您指的是达诺菲的周总”
时添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微微往后仰起下颌,抬手系紧了刚松开的领口,仿佛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从沙发前缓缓站起来,成熙垂下头,双手攥着衣角一言不发。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面前的男人虽然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但他总觉得这人正在因为什么事而迁怒自己。
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初听干爹的吩咐去找周斯复时的场景,他的脸颊渐渐泛起了一抹红。
那时候,达诺菲的营销团队掌握了自己和阿霖在万豪酒店停车场偷情的照片,曾经提出要和自己解约。
干爹为了保住公司的声誉和这个重量级的代言,不惜让自己以出卖身体为代价,亲自去达诺菲集团的总部见周斯复,试图以性交易的方式来获得周斯复的谅解。
去找周斯复那天,他解开领口跪坐在地毯前,已经将手搭上了这人的腰际,却发现这人对他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在那之后,白叔又将他带到酒店里,一晚上轮番伺候了四五个商界的贵客,虽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也顺利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在他的印象中,这帮名流哪怕表面看起来多么正人君子,却都无一不被他的功力所折服,唯独只有周斯复是个例外。
他不知道时添为什么偏偏想了解他与周斯复之间发生的事,但在这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沙发往前走近了一步。
他渐渐意识到了一点这人一定是在故意报复他,就是为了看他像只落水狗一样狼狈而又出丑的模样。
然而,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就算从前再怎么看不惯阿霖的这位旧爱,这人现在也是能够一句话决定他命运的关键人物。
在心里纠结了很久,成熙还是松开了紧攥着衣角的双手,在时添的跟前缓缓弯下腰,跪在了他的面前。
没等面前的男人反应过来,成熙便已经满脸潮红地将手搭上了男人的膝部,因为极度的羞耻而紧紧闭上了眼睛。
眼看成熙颤颤巍巍地埋下头,指尖开始朝自己裤腰的位置移动,时添的双眼瞳孔骤然扩大,整个人如同晴天霹雳般僵在了沙发前。
不是等等
成熙这是在干嘛
大脑仅仅短路了一瞬,他便马上反应了过来,成熙这是在给自己做示范,示范当初是怎么勾引周斯复的。
可这个动作明明就是
不是吧,成熙帮周斯复那个了
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时添刚在沙发前坐直,想让跪在面前的成熙赶紧站起来,便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玻璃门被打开的“咯吱”声响。
下一秒,前台小姐姐从门外冒出来了一个头。
“时顾问,请问会面快结束了吗保安来问我们这层什么时候熄”
话刚说到一半,前台小姐姐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地愣在了原地。
看到前面的女孩忽然不动了,保安大叔从门外上前一步,抬手挡住了时添半敞着的办公室门。正要开口询问这间办公室什么时候熄灯,保安的目光却直直越过前台小姐姐的肩,落在了沙发前一坐一跪的两个人身上。
坐在沙发前的男人神情呆滞,面色古怪,一双手交叉放在膝前,十指微微有些抽搐,像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在他面前跪着一个身穿白t恤的年轻男孩,听到背后传来动静,男孩从男人的两腿间抬起头,朝办公室门口的方向偏头看了过来。
跪在地板上的男孩眼圈发红,白皙的面庞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痕,泪珠挂在眼角,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发现他们正在盯着他看,男孩连忙收回了搭在面前人膝盖上的手,单薄脊背在窗外冷风的吹拂下有些轻微的发抖。
陡然间红了脸,保安大叔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前女孩“这这这”
他用眼神紧张地询问公司前台这小男娃儿是被强迫了怎么哭得梨花带雨的
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前台小姐姐才终于尴尬地开了口“时顾问,那个,不,不好意思”
偏偏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成熙用手挡住半张脸,有气无力地往后一靠,赧然而又可怜兮兮地瘫坐在了茶几前。
蜷缩着孱弱不堪的身体,成熙脸上眼中出一抹小狗般委屈巴巴的表情,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和面前人道歉“时总,我已经全按照您说的做了,请原谅我”
时添“”
这是在干什么
还没等他张嘴解释,前台小姐姐已经猛地伸手抓住玻璃门的把手,抬眼望向头顶天花板,大声地对在场众人道“那时顾问您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她拉着身旁的保安大叔往后一退,迅速而又果断地带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空气中传来“哐”地一声,玻璃门被前台小姐姐从外面重重合上,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他和成熙两个人。
一阵冷风裹挟着秋意从窗外席卷而至,坐在地上的男孩蜷着身体打了个喷嚏,抖得更厉害了。
时添“”
怎么办,他好想杀人。
上午十点,拿着开会用的文件刚走入会议室,时添便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坐在座椅前,时添一边端起加糖的咖啡喝了一口,一边问离自己最近的项目部副经理“一个二个都怎么了傻坐着干什么”
项目部副经理是个比较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问,半天支支吾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中午吃午饭时路过茶水间,时添才终于从其他同事的口中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前台小姐姐本来是打算严格保密的,却被值班的保安大叔说漏了嘴。今天清晨,每一个在公司门口打卡的员工,都听到了几个保安围在一起正津津有味讨论的话题。
昨晚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柒方资本的人都知道了,时顾问昨晚在办公室里叫了特殊服务,对方也是个男的。
一整天被公司里的人像珍稀动物大熊猫一样盯着看,时添铁青着脸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敲敲打打了一整天,就连陈助理都不敢轻易上前招惹他。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时添立刻收起公文包,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一个离开了办公室。
陈助理从今天下午开始休假,他原本打算直接开着自己的奥迪回家,没想到一出融创大厦的大门,便看到路灯下停着一辆拉风的红色迈巴赫超跑。
还没等他走下台阶,超跑的驾驶座车门便被人打开,一道熟悉的人影朝他抬起手,热情洋溢地吹了个口哨“小十天”
一路走到车前,时添和站在车门前的祁为理握了握手,忍不住问“祁总什么时候回国了”
“不要叫祁总,叫二哥,”祁为理哈哈大笑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走,上车再说。”
看到祁为理打开车门,时添刚准备解释自己有开车来上班,便看到后车厢内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周斯复披着一件深灰色的英伦呢绒大衣,正靠在车窗前,偏过头来淡淡看向他。
时添往前迈出的腿刹那间顿在了原地。
懒洋洋地倚靠在车门前,祁为理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医生不让他出门,他偏要来找你,就让我掩护他偷偷从医院溜出来了。”
坐上迈巴赫的后座,他正要问周斯复的身体怎么样,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这人左手背上还在渗着血的针眼。
姓周的这是直接拔了输液管,连血都没止就跑出医院了
从钱包里翻出一个备用的创可贴,匆匆贴上男人苍白的手背,时添没好气地问“不好好在医院待着,来我公司干什么”
周斯复脸上的神情不咸不淡“听说你昨晚找了个人上门,帮你在办公室里解决了生理需求”
时添“”
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怎么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过了半晌,他咬紧牙关,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成熙,他上门来找我谈条件,要我帮他出面澄清出轨和婚外情的传言,我们什么都没干。”
“哦”
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周斯复微微挑起眉稍,“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时添的眸色沉了沉,“我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吗,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昨晚的那场会面,以他的起身送客而告终。在成熙离开前,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和太古娱乐的艺人总监,现在的一切都是成熙咎由自取,后果自然也需要他来承担。
成熙最后还不死心,干脆在被送出门的同时伸手拉住他的裤脚,哽咽着问他要怎样才能原谅自己。要不是当时还有前台小姐姐和保安大叔在旁边围观,他恐怕一脚就将这人给踹出去了。
听到他的回答,周斯复满意地颔首“嗯,那就好。”
也不知道他的这句“那就好”,指的是他和成熙之间没有发生什么,还是指他拒绝了成熙的事。
迈巴赫踏着夜色缓缓往市区外行驶,开车的祁为理随手将车载广播里的bg切换成了大话西游里的插曲。
,能伴我去西经,能杀妖和除魔
将深情脉脉的唐僧脸从自己的脑海里扔出去,时添忽然间意识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明明应该是他问周斯复,他和成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变成周斯复来登门问罪了
然而,看着这人靠在车窗前,比从前清瘦不少的侧脸,他一时半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到最后,他只是故作自然地开口问“和我分手后,你真的一次也没有”
“”
周斯复明显被他的话给狠狠噎了一下,骤然间绷紧了后背,从车窗前缓缓坐直了腰。
他回过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自己“你是单指床上,还是指所有方面”
“所有方面吧。”
周斯复盯着他“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最高纪录一天做了几次”
时添没想到姓周的居然会这么直白,下意识地就朝正在开车的祁为理望去。没想到祁为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要问我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轻咳了一声,时添口是心非地答道“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对以前两个人的那种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这也太丢脸了
转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周斯复轻轻笑出了声“我还记得。”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说要送我一个生日礼物,一个。”他说,“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我们全天待在老屋里,哪里都没去,一共做了八次。”
“床上两次,浴室两次,沙发上两次,楼梯一次,厨房,唔”
没等周斯复把话说完,时添赶紧伸出手,一把捂住周斯复的嘴,用眼神狠狠瞪着他,示意他祁为理还在车上。
被时添堵住了剩下的话,周斯复并没有多做挣扎,眼底却隐隐含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过了一会,等时添终于松开了手,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慢条斯理道“只有你。”
“我总是梦到你那天晚上抱着我,嘴里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明明想让我停下却又怕我离开。”沉默了片刻,他听到周斯复哑着嗓音开口,“你说,人这一辈子那么长,明明只过了八年,几千个日夜而已,可回忆起来,却又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对不起,十天。”周斯复最后说,“把你弄丢了。”
迈巴赫沿着外环大道驶向郊外,在江滨公园前的堤岸边停了下来。祁为理点了根烟,将手臂搭在半开的车窗外,表示自己会在车里等,让他俩随意。
时添原本担心周斯复正在康复的身体会受冻着凉,不打算让这人下车,却听到周斯复主动开了口“下去走走陪我透透气。”
打开车门,直到看见了对岸连绵不绝的长街烟火,时添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了。
江滨公园,这是周斯复和他提分手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姓周的为什么要大晚上的带他来这里,时添最后还是跟着周斯复一同下了车。
马上就要步入冬季,这座海滨城市的气温也降了不少,大晚上还在外面的人都穿上了羽绒服和厚厚的外套。沿着堤岸一路来到波光粼粼的湖边,周斯复找了条公园的长椅坐了下来,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时添也坐。
盯着对岸人潮汹涌的步行街静静看了一会,周斯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放到了时添的手心里。
“这里没什么路过的人。”周斯复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独自一个人来这里。偶尔遇到祁家出现纷争,或者公司的新品研发进度不顺利,就会朝河里扔一颗石子。他们说,在月亮最圆的时候,你站在河边许下的心愿,河神都会听见的。”
用手掂量了一下石子的分量,时添转过头望着身旁人“那你一般会对河神说什么”
周斯复勾起唇角“求时添保佑我。”
时添“”
这听起来就像是什么“求xxx在天之灵保佑我”之类的话一样,他又不是狗带了
将石子握在手里斟酌了片刻,确认左右没其他的路人,时添从长椅前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将石子朝着湖面远远地扔了出去。
“季,源,霖”
他朝着空旷的湖面大喊,“去死吧你”
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完这句话后,气喘吁吁地撑住膝盖换了好几口气,周斯复忍不住低低失笑出声。
时添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又笑什么”
“我在想,”敛去唇角的弧度,周斯复缓缓道,“我当初和你分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赶紧去死。”
原本以为时添会立刻张口反驳,他却没想到,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时添抿住唇角,像是真的陷入了思考当中。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到时添终于出了声。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认真地想了想,时添答道,“没成功说出口。”
说完这句话,时添趴在江边的栏杆前,一双眼睛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似乎隐隐有些出神。
周斯复的这句话让他想起来了,第一次和季源霖上床的那一天。
那天虽然喝多了,整个人的神志有些混沌不清,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他那时一边在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周斯复的名字,想要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手,想怒骂他,诅咒他,让他滚蛋死远点。
结果他刚打算把诅咒的话说出口,就发现那个距离自己近在咫尺,正在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并不是周斯复。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眼泪就这么悄然无声,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永远不会告诉身旁的这个人,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掉眼泪,是因为很想很想他。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周斯复在背后开了口。
“十天,”周斯复喊他的名字,“你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
听到周斯复这样问自己,时添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
想。
他当然想了。
这是困扰他整整八年,无数个日夜的未解之谜。但周斯复不提,他也从没有想要主动问出口的打算。
毕竟他曾经以为,他和这个男人在余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是直到这句话真的被周斯复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他一直在选择性地逃避。
逃避当初那段不知缘由就戈然而止的感情,逃避两个人在一起时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也逃避那个会被周斯复说出口的理由或借口。
他怕听到周斯复说,说自己也是有苦衷的,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让他原谅他。
他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结,让这人用一句轻描淡写的理由,就这么概括了他消失的八年。
二十二到三十岁,是他蹉跎的几千个日夜,也是他的整个青春。
然而,还没等他从思绪中抽身而出,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为什么”
片刻后,一道修长的人影从背后走上前,用身躯替他挡住了袭面而来的冷风。
“因为我没有办法陪你去哈尔滨看雪。”
他听到周斯复说,“等那个冬天结束,我就已经不在人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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