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时添带着周斯复一同走上了教室的讲台。
看到时添把手背在身后,低头避开了台下家长们的目光,周斯复沉默数秒,也跟着照做了。
被台下的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盯着,和时添并肩站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梦回高中,就像个被拉上讲台做检讨的学生。
“咳咳。”
时添抬起鞋尖,抵了抵站在自己跟前的羊羊小朋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羊羊原本也有点紧张,但看到邱胖胖在座位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正满脸期盼地等待着自己的表演,于是还是稳住心神,清清嗓子,开始背诵起他和时叔叔之前商量好的台词来。
“大家好,我是羊羊老师。这是我们班的两名同学,接下来由他们来给大家做自我介绍。”
说到这里,羊羊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名大人,意思是该到他们了。
“”
在众目睽睽之下,时添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我我是同学小时,这位是小周,我们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校园歌曲,播种希望,希望大家能够投我们一票。”
话音落下,他两眼一闭,干脆豁出去了“那么我就开始了。”
“怀着青春的向往,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刚把第一句完全不着调的歌词唱出口,他便发现一直僵立在自己身旁的周斯复缓缓低下头,憋着一口气,胸腔开始止不住地震动。
这人居然在笑
好不容易唱完第一段,时添用余光狠狠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暗示他等下死定了。
渐渐收敛唇角的弧度,再次抬起头时,周斯复已经完全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他微微启唇,接着往下唱“怀着青春的向往,那是梦开始的地方。翱翔于辽阔的夜空,收获快乐的成长。”
富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低缓沉稳,仿佛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魔力。
听到周斯复的歌声,时添忍不住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周斯复唱歌,没想到居然那么好听。
每次高中毕业和大学时的同学聚会,他都会因为五音不全而被周围的朋友起哄,要求他一定要上台高歌一曲。他每次都会满脸窘迫地拒绝这帮混蛋,缩在ktv的角落里装死。每到这时候,周斯复总会在一旁陪着自己,替自己挡下所有人的酒。
他曾经问过周斯复,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唱,周斯复都推脱自己也唱歌不着调。
不着调个屁,这人明明唱得那么好。
一曲毕,整个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几个比较年轻的爸爸在台下吹口哨,笑着问周斯复是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士。
在一片鼓掌声中,周斯复拉着他和台下的观众们礼貌鞠躬,一起走下了台。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每个家庭都使出浑身解数,上台表演了精心准备的节目。
表演结束后,终于到了万众瞩目的“最佳万圣节变装奖”的投票环节。虽然周斯复的优美歌声令所有人印象深刻,但由于他们这对家长的变装打扮实在是太过于粗糙,最终在投票环节中还是勇夺全班倒数第二。
刚牵着两个大人的手走出教室门,羊羊“哇”地一下就哭了。
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这,他永远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从没当过吊车尾。在舅舅和时叔叔的“共同努力”下,他不仅拿到一张连小红花都没有的“安慰鼓励奖”,还被邱胖胖嬉皮笑脸地嘲笑了一番,整张小脸委屈地几乎快要皱成一团。
开车载着羊羊回公寓,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时添刚关上卧室房门,就看到周斯复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一只手搭在栏杆前,苍蓝色的雾从他的指尖升腾而起,又在夜幕中渐渐消散。
靠在门外打了个哈欠,他微眯着眼,睡眼惺忪地问“你在抽烟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个习惯。”
“嗯。”
脸朝着窗外,笼在一团烟雾中,周斯复淡淡应了一句,却没有回过头看他,“平时不抽,偶尔拿来醒醒神。”
时添缓缓皱起眉头“有心事”
笑着摇了摇头,周斯复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径直转过了身“十天,你过来。”
看到时添满脸狐疑地朝阳台走近,却在距离自己还剩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周斯复一时间哑然失笑“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
时添面上仍旧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继续往前走,慢慢来到了周斯复的身边。
他其实并不排斥与周斯复的亲密肢体接触,之所以有些犹豫,是因为他觉得周斯复今天有点怪怪的,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怪。
刚刚驻足,他便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缓缓低下头,迎上了自己的目光,一双幽黑的眸子里闪着微芒。
盯着时添看了一会,周斯复叹了口气,张开手臂,把人直接拉入了怀里。
用一种干净而又不带任何欲望的方式紧紧环抱住怀中人精瘦的后腰,他用下颌轻抵上时添的肩,哑着声道“别乱动,让我抱抱。”
时添只是僵了一瞬,便下意识地缓缓放松身体,让面前高大的男人将重量压了上来。
他轻声问周斯复“怎么公司遇到什么问题了”
被周斯复静静抱了一会,他听到男人在耳畔沉沉开口“那天在山崖底下,你吻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时添张了张嘴,大脑里一片空白,“我”
他总不可能和周斯复说,自己那时完全是情难自禁,根本没有多加思考,低下头就亲上去了。
至于想的东西,接吻的时候,他心里能想什么啊还不就是
“我知道了。”
“我很开心。”
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周斯复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坦荡勇敢。”
“我和你一样,都需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周斯复说,“宝宝,我也想得到你的全部喜欢和爱。”
时添忍不住抖了个激灵。
难不成是他听错了,周斯复喊他什么来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斯复便已经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入了他的胸口。
等等
察觉到周斯复用牙齿轻轻叼着他衣领处的纽扣,须臾间已经解开了最顶上的两枚,时添只觉得锁骨间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如同有火星在体内乱窜,肌肤顷刻间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淡淡的烟草味顺着颈间丝丝绕绕缠了上来,男人温热的呼吸拂上脸颊,令他禁不住一哆嗦,清晰地感受到周斯复带着粗茧的手缓缓滑过自己的侧颈,就连大脑与脊椎相连的神经中枢也带上了噼里啪啦的电流。
太阳穴突突跳动地厉害,时添紧咬住唇,用手往前推了一把,却发现面前的男人纹丝不动。
时添一咬牙,忍不住哼出了声“周斯复,你”
“我什么都不做。”
缓缓收拢怀抱,男人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上他通红的耳尖,“就好好抱一抱你。”
“十天,听话。”
从喉咙口叹息一声,周斯复用手掌拭去他额前的汗,干脆在阳台前缓缓蹲了下来。
夜幕渐深,唯独只有远处的探照灯散发着光亮,在天空中划出洁白的光束。
如果有人从对面的高楼大厦往阳台上眺望,诺大的顶楼阳台上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时添独自靠在阳台的边沿,将头深深埋入胳膊肘,明明在轻微地颤粟不止,却用牙齿紧紧咬住手腕,低垂着眼,把所有闷哼都压抑在了胸腔里。
他想让周斯复松松手,慢一些,却早已字不成句。
“”
一滴汗水在夜色中沿着他的手腕悄然滑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半空中接住。藏匿在暗处的人抬起头颅,用唇角轻轻一舔,很快便了无踪迹。
既冰凉,又滚烫。
周斯复回到书房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刚洗好的十指上还沾着水珠,他拿起摆放在桌前的毛巾,正准备将手擦干净,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
在半空中缓缓转动掌心和手背,脑海中渐渐跳出了时添刚才脸上的表情,他的唇角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如果硬要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来形容,那就是无奈又可爱。
挂在卧室门上的风铃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回房间以后,那个人应该很快便已经睡着了。
再三确认书房的门已经反锁,周斯复背靠在座椅前,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板,”电话被拨通,对面的人率先开口,“航班已经安排好了,今早六点直飞纽约。”
“嗯,”周斯复淡淡道,“祁为琛那边怎么说”
“祁董今天上午去了丹斯维尔,陪那个姓白的小子做心理干预治疗。”对方回答,“暂时没什么异常。”
周斯复将指节在桌面轻轻敲了敲“那就按原计划。”
“明白”
对方即将挂断电话前,周斯复突然开口“等等。”
“落地后,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联络。”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空无一人的书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动祁为理,不要干涉他的任何行动。”
“是”
放下手机,周斯复收回目光,视线落上了干净的桌面。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两个实木的相框。
左侧相框里,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靠在教室的阳台前,在夏日和煦的阳光下偏头拥吻。
另一张相框里,放着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黑白旧照片。年轻的亚裔青年身穿条纹囚服,举着入狱档案指示牌,被两名狱警按住双肩,神情淡漠地站在栏杆前。
青年蜷起的左手无名指上印着一道浅淡色的红痕,即使已经淡到不太清晰,却仍然能看出那里曾经刻着一行黑色的斜体字母。
双手揣在兜里,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周斯复伸出手,拿起放在右侧的黑白照片相框,放入了上锁的抽屉内。
在他身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上木地板的地面,风沿着窗户的缝隙吹入室内,连带着走廊里的风铃也跟着响动起来。
天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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