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第一次见到顾沉是在军校。那时的顾沉还不是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顾将军, 而是个神色冷淡的半大少年,只有锋利的眉眼还带着几分后来的轮廓。一群衣冠楚楚的贵族翻看着他的履历和战斗经验, 脸上渐渐浮出满意的神色。
“挑了个好苗子, ”他听到父亲说,“就这个吧。”
贵族们都知道这一次计划是为了什么。
他们千挑万选,从近三万军校生中选出来一个少年,不是为了让他自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的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他们想要的, 不过是一只可供实验的小白鼠罢了。他们选了很久, 从这些平民里头,选了个毛色最漂亮、牙齿最锋利的, 把试验出来的试剂慢慢推注到了他的血管中。
作为哈维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安德烈始终在场。他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年躺在椅子上不动声色蹙起眉头, 竟然有些被这颜色眩了眼。原来纯正的黑色,也是能散发出这种香气来迷惑人心的。
这天晚上,安德烈对来陪他的金发少年忽然没了兴致。他将人推开,只自顾自地盯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出神。
“说是能激发对血液的渴望, ”他的父亲举着高脚杯,神色有些厌烦,唇角还带着点嘲讽的笑意, “可我们要的是战神,可不是吸血鬼只怕, 又是个废物。”
安德烈犹豫了下, 问“要是不成功, 那他”
男人摇晃玻璃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湛蓝的眼睛抬起来,警告性地看了一眼他。
“安德烈,这不是你身为继承人该担心的问题。”他沉声说,“你所要担心的,难道只是这种小事么”
安德烈噤了声。
好在药剂很成功,顾沉原本所拥有的力量被几倍地向上提升,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很快便将名字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他也具备一个将军该有的素质,沉静,果敢,审时度势,那样的强大,也是可以令人着迷的。安德烈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一手打磨出来的艺术品,赏心悦目。
但还是缺了点什么,又或者说,多了点什么。
安德烈看了几年,终于找出来了那一缕让他觉得违和的元素。
牵挂。
这样的神色可真碍眼,顾将军的血液里流淌的,就应当只有血、铁和钢,他是锋利的出鞘的利剑,怎么能有这样被牵绊住的情思
而现在,他的将军终于是完美的了,就像他心目中诞生出来的神。
“是时候该去见他了。”他整了整自己肩膀上金灿灿的绶带,铂金色的鬈发打理的整洁而干净,冲着一旁仍旧面露不安的贵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走吧。”
从七区一路向西,直到皇城,天气逐渐晴暖。自由的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汽,将乳白色的帐幔呼啦啦吹起来,满载着春日的花的芬芳。然而,几乎没有人有时间停下来享受这美景了,新的事情开始沉甸甸压上肩膀。
崭新的国家制度带来了一系列的动荡,顾沉的事情开始变得繁忙。晚上回来时,寇秋看着他眼睛里头掩饰不住的疲惫,心疼的不行,暗暗下了决心。等男人再摆出一副“我可难哄了必须得用第二种方式才能哄我睡觉”的架势时,他便死活不愿意了。
“必须得睡,”寇秋抱着手臂站在床头,语气坚决,“没的商量。唱两首歌,你就得闭上眼睛睡着,别的一点都别想,听明白了吗”
顾将军抿了抿薄唇,瞧着他。
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寇秋的头发有点炸,毛茸茸的。他皮肤白皙,分明气质温和无害的像是只初生的小动物,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凶相,瞧见顾沉不回答,就又板着脸问了一遍“听明白了吗”
然后,他就瞧着顾将军站起身,长臂一伸,一把将他搂怀里,按坐在自己腿上了。
寇老干部“哎哎哎”
系统一眼看破你家将军觉得你很萌。
寇秋
你才萌,你全家都萌
讲正事呢好吗
就不能严肃一点吗,搂搂抱抱嬉皮笑脸的,完全没有讨论问题时应该有的严肃气氛
他掰着将军的脑袋,怒道“我觉得你这位同志的思想很有问题”
顾将军低下头,捏着下巴亲了他一口。
晚风顺着帘子飘进来,寇秋彻底没脾气了,干脆说“那我们今天不唱歌了,讲个故事吧”
顾沉点点头。心想,管你讲什么,反正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不做点什么就这么睡着的。
“从前有一个男人,”寇秋语气阴森,“他每天都做,每天都做,一做就是两三次,折腾四五个小时”
顾将军“”
“后来,”寇老干部说,“他那地方硬生生被磨掉了一层皮,精尽人亡。”
顾将军“”
系统膝盖一软,差点儿给宿主跪了下来。
神特么的精尽人亡
寇老干部还拿着做语文理解的势头指点“说说看,这个故事给了你什么样的启示”
顾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黑沉沉的眼里头显出几分沉思。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雪白的床单上轻敲着,随后道“下一次时,需要提前做些保护措施”
防止直接接触被磨掉皮什么的。
厉害了,老铁。
寇秋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半晌后,愤愤然去敲了隔壁瑟尔和夏佐房间的门。
两个小朋友看见他来了都无比激动,夏佐直接从床上蹿了下来,眼巴巴抱上他的胳膊。只是听说寇秋不过是来找他们再借一套被褥,兄弟两人兴奋的表情顿时便消散了不少。
夏佐靠在门边,瞧着寇秋抱着被子向外走,碧色的眼睛一闪,懒洋洋问“没吵架么”
寇秋说“没啊。”
夏佐啧了声,像是有些不情愿,“哦。”
寇秋“”
这位小朋友,注意控制一下你的表情,遗憾的太明显了
两人到底还是分开睡了。寇秋半靠坐在床头,手放在男人的背后拍着,低低地唱了一支催眠曲。许是真的累了,只唱了两段,男人的气息便逐渐绵长平稳起来,他的一只手仍旧牢牢抓着枪支,另一只手却抓着寇秋的袖口,像是在护着什么梦里也需要保护的宝贝。
“辛苦了,”寇秋将他额头上散下来的几缕发丝撩开,低声道,“好好休息吧,宝宝。”
系统满眼绝望地说啊,这种画面为什么不能给我屏蔽掉呢
明明就非常有害于他们这些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有可能造成甜齁了牙疼等一系列的严重问题,完全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给打马赛克呢
虽然如此,它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宿主已经出来了,任务便要开始了。
寇老干部闻言,摆出了茫然脸。
任务,什么任务
系统差点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你以为送你来这个世界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么
它在寇秋心里咚咚地敲小黑板,虐渣呀,阿爸,虐渣你不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寇老干部这才心虚地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许久的任务,干咳一声。
我当然没有忘,我怎么会忘呢
系统的心里满是怀疑。
真的寇秋说,明天就可以开始了。
我必须要提醒你,系统说,任务失败不得超过三次,否则将会彻底抹杀在拯救世界任务中,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两次机会。
它的语气严肃了点。
如果不想真的彻底死亡,那就必须得完成。想要始终留在一个世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寇秋没有再说话。
他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繁复雕刻出的徽章,许久才说困了,睡吧。
许是因为提起了这个话题,寇秋难得地梦到了现实世界。没有系统,没有顾沉,他站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卷起两边的袖子,拿着锅铲翻过一片煎鸡蛋。
那是他记忆中的家,可却又清冷孤寂的不像是他的家。
他是怎么死亡的来着
哦,对了。他从来没法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英勇逝世于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也没法让前来哀悼英雄的人密密麻麻站满一条巷子。他只是在洗澡的时候没有踩到防滑垫,一下子跌到地上,胸膛撞到了地板,狠狠摔了一跤。
对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他来说,就要了他的命。
这样的死法,一点也不光荣伟大。
所以不会有人记得。
甚至连寇秋自己,也慢慢把这一段忘了。
就忘了吧。在这些世界里,他想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地活。
第二天,家中来了人拜访。寇秋下楼时,会客厅中矜持坐着的都是贵族,每个人的皮肤都被保养的极好,白皙光滑,说话的腔调也带着点仍旧消不下去的贵族派头。哪怕是如今帝国倒台,贵族头衔早已无用,他们仍旧佩戴着昔日的绶带,眉宇间还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
中间一个中年男人像是不耐烦了,举起镶金的怀表看了眼,道“怎么还没回来”
顾沉不在,楼下招待他们的是双生子。夏佐吊儿郎当翘着条腿挂在椅子上,正漫不经心地垂着眼修剪指甲,听见他们催促,这才慢慢把碧绿的眼睛抬起来,似笑非笑“各位急什么呢毕竟,我们将军的事情比较多,跟各位肯定是比不了的。”
中年男人被他一噎,想起自己如今没了头衔的确大不如前,顿时气从中来“你”
“我怎么了”
“你”男人的脸涨的通红,“到底是那地方出来的,一点没教养”
夏佐丝毫不客气,冷笑了声,“我从小在七区长大,可没接受过多少礼仪教育。”
他碧色的瞳孔慢慢眯了起来,猫一样亮出自己尖锐的爪子。
“但我就学了一件事。”
“那就是杀人。”
方才拿来修剪指甲的小刀薄而锋利,他却若无其事在指间盘旋把玩着,刀片像是长了眼睛,丝毫伤不着他半点。他转着刀,笑吟吟看着这些贵族的脸色,“要不要试试”
提起七区,原本还面露不满的几个人顿时收敛了神色,不再作声。已经站起来的中年男人也悻悻又坐了回去,不敢再问,只是嘴上免不了低声嘟囔了几句。
瑟尔坐的端端正正极其乖巧,一抬眼,恰巧看见寇秋扶着扶手下来,瞬间眉开眼笑,细声细气道“小歌,你醒了”
那一瞬间,众人的目光皆不由得顺着他的方向望了去,一时间都被惊了惊
那是怎样的皮肤。
比他们这些娇贵的养出来的还要细嫩光滑,泛着月光似的崇崇光彩。
那是怎样的美人。
腰肢身段都像是含了钩子,明明媚的不行,偏偏眼神又是清朗正直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缠绕在一起,把他周身的空气都染成了芬芳的、怡然的。他们情不自禁翕动着鼻子,想将这美人的味道再吸进去一些。
夏佐看见了他们的目光,冷哼一声,勉强压抑住自己想挖出这些人眼珠子的手,转而冲着寇秋绽开笑颜,“小歌,想吃什么吗”
然而,有另一道声音喃喃和他交织在了一起,满含着不可置信“小歌”
说话的是个铂金色头发的青年,眼睛湛蓝的如同蔚海。他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望着寇秋,又重复了一遍,“小歌”
两人的目光对上,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彼此。
“安德烈。”
“朝歌。”
安德烈的表情并不好看,他的脸色猛地变了变,却又强行转变了回来,噙着笑上下打量了一圈寇秋,目光里也有毫不掩饰的惊艳。
“当初走时,你还没有这样摄人心魄的美貌,”他轻轻笑了声,久久地将眼神落在寇秋乌黑的眼睛上,意味深长,“这几个月来,你变了很多。”
中年男人有点诧异,转过头问“安德烈,你认识他”
安德烈点了点头,仍旧望着寇秋。
“认识,”他轻飘飘地说,“当年,他便是在我家里做工呢。”
双生子的眼眸猛地一缩。
听了这话,贵族们的兴味却更浓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小美人,原来还是和他们中的某个人有瓜葛的,他们打量着那张又小又白的脸,语气也变了,“原来不过是个下人”
“做什么工床上的么”
中年男人更仔细地看寇秋的腰,这才又转过头去,看着安德烈,“若是你不想要了,不如转给我。”
“转给你”安德烈抚着下巴,“我怎么舍得”
瑟尔脸上乖巧的笑慢慢撤去,手伸入了衣袖,露出一抹寒光。
谁知道在他之前,寇老干部一下子怒了“都给我站好了”
他的气势太盛,几个人被他这么一吼,竟然下意识地都站起了身。只有铂金色头发的安德烈仍旧坐在椅子上,眼神中露出了几抹兴味。
“看看你们的思想”寇秋怒道,“诚实而合理的劳动不可以吗,一定要将所有人都按着你们的龌龊思想去想吗”
他在七区里见的大小变态太多了,如今不过是几个没经过大事的贵族,训他们简直就跟训小学生似的,“劳动下人怎么了,我是扫过地、洗过床单、清理过地板,这又怎么了没有人类的劳动,要怎么生存怎么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怎么推进人类文明进步发展”
安德烈抬起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他。
“反而你们,”寇秋轻蔑地发出了来自于无产阶级的嘲笑,“一群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丢掉了贵族封号就只能来摇尾乞怜的资本主义蛀虫你们有什么资格鄙视伟大的劳动人民”
众贵族面面相觑,一时间头都有点发懵。
不是等等
寇老干部教育完,很有气势地扭身去了餐厅。剩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眼里头看见了茫然。
半晌,才有人说“他刚刚是在对我们念咒吗”
“资本主义蛀虫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虽然听不懂,但是不明觉厉是怎么回事
系统夸奖道不错不错,越来越有气势了。
寇老干部很谦逊都是来自于我们人民和马克思给我的动力啊
系统把话补充完我是说,你越来越有高中政治老师的气势了。
寇秋
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有一瞬间,真的像极了你家将军,系统摸着并不存在的下巴想了半天,惊悚道,夫妻相
它只能暗暗祈愿,但愿这种影响是单向的吧。
寇秋有气势一点倒还好说,毕竟他这容貌生的太祸水,多少还能给自己撑撑场子;可要是顾沉被寇秋这老干部的气场影响了,在衷心拥护他的十万士兵面前,张口闭口都是“资本主义炮弹”和“为人民服务”
那就是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了。
寇秋端着茶杯,将原主的记忆在脑中又梳理了一遍,随后轻声叹了口气。
这孩子
朝歌是个家生子。
帝国的下人生下来的,也是得同样伺候主人的下人,朝歌便是其中之一。他小时候容貌还未完全长开,又需要每日干活,时常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只能偶尔隔着门缝偷偷打量着前面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他甚至没有出现在过主人面前。每天太阳还未升起,他便要提着水桶匆匆把房间打扫干净,将地板擦得一尘不染。之后,趁着主人还没下楼,他又得重新回到狭小的地下室,去帮着烧水做饭。
原本只是这样,朝歌也可以活的很满足。可偏偏,在一天早上,他没来得及下去。
他撞上了起床的安德烈。
“我喜欢你头发颜色,”他平日里见不到的矜贵少爷说,“去把脸洗干净,过来给我看看。”
安德烈的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金发碧眸,在朝歌的眼里,就好像一道突然照进来的光,一下子把他的整个生活都照的豁亮。
他依言去洗了把脸,怯生生站在了安德烈面前。
“虽然不像,但还有用。”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脸,唇角挂上了笑,“在下面干活,岂不是可惜了上来伺候我吧。”
但他还没知道该怎么伺候,另一件事便爆发了。安德烈的家中被发现了用平民做实验,激起了民愤。为平息此事,安德烈不得不将家中所有下人召集起来,最后慢慢把目光定在了朝歌身上。
“是你做的,”他说,“是不是”
朝歌读懂了他的目光。
他怀抱着一种可以为所憧憬着的人做点事的心情,说“是。”
他的少爷轻轻笑了起来。
“好孩子。”
傻孩子。
就为了这一句话,他死在了去七区的路上,这混蛋却仍然在这儿当着他的贵族吃香喝辣,系统很生气,甚至有点想爆粗口,这也太渣了吧
它愤愤然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说阿爸,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寇老干部说我很乐意听听你的计划。
待会儿你去找那两个小变态,系统开始出主意,让他们等在这人渣家门口,等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就把他围起来,套麻袋揍一顿
寇秋
这法子真是简单粗暴。
他不得不亮明身份我是共产党员。
系统瞬间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天的客人到底没能等到顾沉回来,便被双子给活生生气走了。寇秋再走到会客厅,却发现连双子也没了身影。
他心中有些奇怪,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看见双子手拉着手开开心心地进来了。
“这么开心”寇秋讶异。
“是啊,”瑟尔眉眼弯弯,凑过来坐寇秋身旁,小声说,“真好玩,就是有点累”
“你们干什么去了”寇秋顺口问。
“哦,”夏佐回答,“我们把刚刚说话阴阳怪气的那金发人渣堵在了家门口,套了麻袋,打了一顿。”
寇秋“哦哦等会儿”
那不是安德烈
系统已经开始丧心病狂地啪啪拍掌,感叹他们俩真是深得我心
寇秋不理它,继续问“你们怎么揍的”
他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这俩兄弟齐刷刷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小刀。
“”
那怕不是要废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任务进度,怎么仍旧一动不动呢
与此同时,铂金色头发的青年慢慢从袋子中挣脱出来,左右伸展了一下肢体。
他的骨骼发出咔哒咔哒愈合的声音,原本的血痕一点点消失,重新出现的仍旧是光洁的肌肤。
他整了整自己的头发,缓缓勾出一抹笑。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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