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凤凰男之妻(二)

    回到赵府,赵晚清就吩咐采荷去将药煎了。

    一开始采荷知道赵晚清准备将这个孩子打掉的时候,一度以为是因为那天赵晚清在院子里睡着了,染了风寒导致脑子有些迷糊了。

    但是再迷糊也不能将孩子打掉啊,要知道赵晚清在最开始知道喜讯的时候,喜得当即就去给早逝的夫人上了香,告诉她娘这个好消息。

    她这些天都在跟有经验的嬷嬷请教,要怎么保胎,吃什么对孩子好之类的问题,怎么突然要将孩子打掉

    但紧接着,赵晚清跟她说的话就让采荷理解了为何姑娘要将这个孩子打掉。

    那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姑爷,竟然早就在老家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的

    采荷跟在赵晚清的身边最久,对她也最衷心。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就全心全力地支持赵晚清打掉孩子。这个冯冠书实在是禽兽不如

    采荷悄悄去煎了药给赵晚清端过来,刚好在门口就碰上了冯冠书。

    冯冠书盯了一眼她手上的木托盘,多问了一声,“怎么,晚清还没有用晚膳吗”

    采荷现在看到冯冠书就觉得恶心,她寒了脸,“姑娘早就用过了,姑娘说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这是开胃汤。”

    冯冠书昨晚上歇在了书房,次日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好。若是这事情传到赵丞相耳朵里去,还怕他会觉得他冯冠书对他女儿不好。

    他本来想白天就过来哄哄赵晚清的,但是赵晚清出门了,他扑了个空。以前赵晚清出门都会告诉他去向,今天竟然没有,冯冠书以为是她在生气的原因。

    冯冠书自然而然地就想将采荷手上的托盘接过来,正好他也要进去跟赵晚清赔罪,端着这个去,就有了开场白了。他也不至于姿态太卑微,这是冯冠书不喜欢的。

    但是采荷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嘴上道“这药姑娘要得急,还是奴婢送进去了。”说完,她自顾自地一手揭开帘子,扭身进去了。

    冯冠书的手悬在半空,他讪讪地收回来。

    这丞相府的千金,连身边伺候的婢女都有一股清高自傲的气性呢。

    他盯着晃动的门帘片刻,才走了进去。

    “

    姑娘,姑爷来了。”采荷走进去后,将药碗放下,就轻声地提醒赵晚清。

    赵晚清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揭开托盘上略小的那盅上好的白瓷碗,里面放了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是为她喝药后吃准备的。

    她端起药碗欲喝,冯冠书就走了进来。

    “夫人慢些,可别烫到了。”冯冠书体贴入微,一脸的担忧,看那样子仿佛是恨不能替赵晚清喝。

    赵晚清没理他,这药又苦又涩,她一口气喝完之后,差点没吐出来,连忙捡了两颗蜜饯丢进嘴里,才将那股冲鼻的涩味压了下去。

    冯冠书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拉住她。

    “夫人现在有孕在身,这些药还是少喝才好。若是积食了,我就陪你去院子里走几圈,对身体好,对孩子也好。”

    采荷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若是她不知道这冯冠书的真实面目以前,她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十分温馨,她会为姑娘感到高兴,高兴姑娘找到这么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好人。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这个男人装出来的样子让人看了倒足了胃口。

    而赵晚清也真的吐了两下。

    她是真的觉得恶心,连忙将冯冠书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赵晚清皱眉,嫌弃都显在脸上。

    冯冠书本来就是为了跟她道歉才来的,这会儿见她这样冷淡的样子虽然不舒服,但也不敢再生气,轻声道“我昨天有些公务没有做完,晚上就在书房处理,处理完之后,就有些晚了。我怕你睡下了,就直接在书房歇了,怕过来吵到你。”

    看到赵晚清脸上露出笑容,冯冠书松了口气,赵晚清性格温良,虽然太木了一些,但是从来不会给他添麻烦,这是冯冠书还算比较喜欢她的一点。

    “我最近睡眠都很不好,昨晚上自己一个人睡,总算一夜安眠,你以后就都在书房歇吧,我要自己一个人睡。”

    冯冠书笑容微僵,“晚清,你这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昨晚上是我不好,我应该派个人来知会你一声的。”

    赵晚清微微一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听话,我就不会生气。”

    这话好像说得他不是她丈夫,而是她赵府的下人,还叫他听话他又不是

    下人凭什么听她的话,他是她养的狗吗冯冠书当即心中不喜,但面上不显,还是带着温柔的笑,“你前次不是说想多看点书,以后孩子生出来才像他爹那般聪明吗我今天从翰林院带了不少书回来,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不必了。”赵晚清拒绝得直截了当,别说这孩子根本不可能生下来,就是有万分之一有可能生下来,赵晚清也不会想要他能那些圣贤书读得多好,只希望他首先能做好个人。至于像他冯冠书,佛祖保佑,千万不要。不然她宁愿掐死。

    冯冠书好脾气地哄她,“既然你不愿了,那就不看了,我先前就劝过你,孕期不要用眼过度,后面会留下后遗症的。”

    赵晚清抓住他言语中的一个漏洞,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怎么,你有经验”

    冯冠书冷不丁被她提起这一遭,没有想到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而是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呢。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妻子,我哪里来的什么经验”

    赵晚清故意正了脸色道“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在老家早就娶妻生子了,所以有这方面的经验。”

    冯冠书脸色不自然地微微一变,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会我要是在老家娶妻生子了,又怎么会娶你”

    “你保证”赵晚清揪着不放。

    冯冠书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是很快被他掩过。

    “我保证。当时丞相请人去说和的时候就知道我没有娶妻,不然怎么会同意将你嫁给我。”

    冯冠书说了一个似乎能让赵晚清信服的理由。其实,事实是,赵丞相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光,根本就没有派人去瓜州核实。而冯冠书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破,干脆就说自己父母年纪大了,来不了京城,亲事他会派人回去跟父母说,至于接父母入京,就以后再说。而瓜州那些亲戚都是些势利眼,在他穷困的时候从来没有伸过援手,反而欺他只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将他家原先的财产都侵占了许多去。

    所以冯冠书此生不想再回老家,他娶妻生子,也不欲让那些人知晓。

    冯冠书说自己没有什么喜讯可以报回老家去,赵丞相也就不强人所难,反正他招的是赘婿,这些

    无关紧要。

    “说不定我爹被你蒙骗了。”赵晚清说得异常正色,冯冠书心里着实一跳,他佯作生气,怒而起身,“如今你我夫妻二人同为一体,你为何会不信任我既是如此,你就派人去瓜州查也就罢了,何苦在这里为难我”

    他以为他这样发怒,按照赵晚清以前的性子,定会反过来哄他,说自己不过是逗逗他。

    但是这次赵晚清没有,她只是坐着,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个样子让冯冠书警铃大作。

    他仔细想想,赵晚清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这遭,难道是因为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也有可能,毕竟从昨天起,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今天又突然问起这件事。

    冯冠书越想越觉得不妙,他想起瓜州,他还有几个同窗,虽然他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说起自己成亲的事情,但是家离得不远,他们会不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听说他成了丞相的女婿,心生嫉妒而将这件事抖了出来

    冯冠书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重新坐下,赔着小心,“晚清,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最近心情不好吗还是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

    赵晚清转头看向他,目带讽刺,“怎么,你心虚了”

    冯冠书本来心里就没底,赵晚清说话又阴阳怪气的,她一改之前的贤惠体贴,变成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冯冠书十分烦躁。他拂袖站起身,丢下一句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之后就拂袖而去。

    “姑娘,我如今才发觉这姓冯的恶心。”采荷等冯冠书一走,凑到赵晚清身边轻声道。她连姑爷都不愿叫了,直接称呼姓冯的。

    “恶心他远不止恶心。”赵晚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冯冠书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有一种预感。

    冯冠书知道她起了疑心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打消。

    这打消的法子,要么就是加倍对她好,让赵晚清更加依赖他,从而不主动去怀疑那些,但是冯冠书很快就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那么他就只有一条路供他铤而走险。

    将妻儿除去,永绝后患。

    原主那世,可能真的是对冯冠书太过信任,其实这种谎言十分好戳破,只要派人去冯冠书家乡那边一打听,就

    知道冯冠书是成过亲的,毕竟冯冠书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少年举人老爷,在当地的名声炙手可热。

    但是冯冠书就是轻易地将这个谎言揭过去了。冯冠书的气运确实十分之好,前世做了那么多恶,当官的时候也是大肆敛财,甚至是买卖官职。但是他就是深受宠信,还安然无恙到致仕归田。

    不过这世,他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赵晚清会将他的气运,一一戳破。

    确实如赵晚清预料那样,冯冠书察觉道赵晚清起了疑心之后,绞尽脑汁,想要将她的疑虑打消。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他顶头上司从来不敢挑他的刺,甚至平日都是小心翼翼地陪着小心,生怕冯冠书哪里一个不高兴,就给他在赵丞相面前穿小鞋。

    冯冠书才将将体会到这些从前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人反过来巴结他,才将将尝到这权势带来的享受,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一定是赵晚清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会突然怀疑。

    他一开始也是每天去赵晚清那里,想着赵晚清毕竟只是个后院女人,能有多大见识成了亲之后,不管她是个什么出身,她丈夫才是她该依靠的天。

    所以冯冠书一开始是有恃无恐的,特别是现在赵晚清已经怀了身孕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就算赵晚清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为了孩子,她也会忍气吞声的,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最爱要脸面,有时候,宁愿打碎牙齿肚里吞,也不会将家丑张扬出去。

    但是事实的发展却让冯冠书越发不安了。

    赵晚清一开始还不会管他去不去,虽然他去了也是冷着一副脸,要么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要么一说话就带刺。

    而且这刺还专门扎他最疼的地方。

    她甚至有一次捏着鼻子,一边扇风,一边问“什么味儿啊”

    她身边的采荷附和,“我也闻到了,奴婢曾经在外面的叫花子身上闻到过。”

    “是什么”赵晚清兴致勃勃地追问。

    “穷酸味儿啊。这味儿准没错,奴婢曾经闻过的。”采荷说得煞有其事。

    冯冠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们主仆二人实在嘲讽他,随即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将他视于无物时,他猛地反应过

    来,这两人是在嘲笑他呢。

    冯冠书当即就气白了脸,偏这主仆二人还一唱一和,又对他明朝暗讽。

    几次下来,冯冠书也不想自讨没趣,他本来就是个自尊心很敏感的人。

    冯冠书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书房快一个月了。

    赵丞相赵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还将他叫过去训话。

    “晚清现在身怀有孕,你凡事多包容她一些。你到底是男人,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想做成什么大事”

    冯冠书只是垂头听训,好在赵莘没有像赵晚清那样说难听的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冯冠书也知道。但是他现在去赵晚清的院子,不仅连面都见不上,甚至连院子都进去。

    他苦笑,“晚清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发脾气不说,连院子都不让我进去。我已经歇在书房快一个月了。”

    赵莘只知他和赵晚清闹了矛盾,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听冯冠书这样一说,他眉头微皱,有些不相信自己那么乖的女儿会主动挑起事端。

    “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同仁下了值之后,常去喝酒。你现在不是新鲜出炉的进士爷了,那些酒,还是少喝为妙。”

    他最近偶然听人提起冯冠书下了值经常和同仁去喝酒,现在赵晚清在孕期,冯冠书去喝酒当然会引得赵莘不满,他看似随意,实则是警告地敲打了两句。

    冯冠书顿时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赵丞相还是不放心他,连他下了值去了哪里都查得一清二楚,他感觉自己那可怜又敏感的的自尊被人狠狠地践踏。他本来就不满赵晚清最近莫名其妙的针对,这会儿赵丞相又一副防贼防他的样子,更让冯冠书极不舒服。他心中冷笑连连,面上还是唯唯诺诺地应承了下来。

    他现在是赘婿,寄人篱下。凡事都得看人眼色。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冯冠书心中暗自发狠。

    赵莘还是将赵晚清找了过去询问。

    “你最近怎么和冠书闹起来了这才成亲多久怎么回事”

    “我就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算算日子,也快一个月了,她肚子里的肉早就掉了下来,而李梦鸢那边,大概也就是近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赵莘察觉到异样,拧眉问起,

    “什么消息”

    “有消息称冯冠书在老家有妻儿。”赵晚清忍了一个月,终于能将这个消息跟她爹说了。

    赵莘眉头大皱,这个消息不知传了多久了,从你和他的亲事定下就开始流传起来的。如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有人造谣。不过是因为冯冠书的年纪稍大,像他这样的年纪的人早就成亲生子了,冯冠书是例外罢了。他早年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理会终身大事,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年纪轻轻能中举

    见赵晚清好像犹自不服想要说话,赵莘打断她,“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将胎养好,这些事情理会它做什么平白伤了心神。”

    赵莘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不容置疑地决断意味。

    赵晚清无奈地对巴拿拿道“看来原主被养成那副样子,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她爹,凡事都替她做好了决定,还不许她有异议,原主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难免会逆来顺受。”

    果然,赵莘见赵晚清不说话了,以为赵晚清已经听进去了,匆匆道,“你听爹的,主动和冠书示个好,我听他说,他已经连续一个月睡在书房了这像什么样子”

    赵莘教训完赵晚清,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就让她回去。

    “爹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见赵莘是这种性格,赵晚清将本来要告诉他的关于孩子的事情,被她咽了下去。

    从赵莘简短的话里可以看出,赵莘对子嗣问题十分看重,可能是因为赵家在他这一代,就只有赵晚清一个女儿,他想让赵晚清赶紧生个孩子继承门楣。

    赵晚清猜测自己若是现在告诉他孩子没了,赵莘一定会大失所望。

    赵晚清决定还是先将这个缓缓,等冯冠书的家人被送到京城来,在赵莘面前揭穿冯冠书的真面目之后,赵莘大概就不会可惜这个孩子了。

    没两天,李府派人过来请赵晚清过去。

    赵晚清顿时抖擞了精神,肯定是冯冠书的家人被接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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