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通房(三)

    曹求弟如今看着正是以前天差地别,若不是两人做了多年的亲姐妹,曹秀秀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光看她的穿着,就知道她在白府定然过得十分如意。

    不过曹求弟如今都不叫曹求弟了,她叫曹秋水。

    曹秋水难得出一趟门,这还是她跟白老爷撒娇很是求了几天才换来的机会。现在宅院里的妇人,就算是当家主母,轻易也不会出来的。就比如绣楼里这些生意,通常能亲自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那些夫人小姐们更注意体面,轻易不会抛头露面,就算是真的有心想来亲自看看,也是一辆马车直接坐到门口,是绝对不会走到大街上闲逛的。

    但是曹秋水这身份倒不用避讳这些,本来就只是个侍妾,也不提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

    曹秋水也是闲逛逛到了这处绣庄来。不过看着绣庄里面的这些绣品,倒喜欢得紧,尤其是其中一幅牡丹花的绣品,她更是喜欢。她买这绣品回去倒没有什么用,主要是这绣品的绣技了得,虽然是一幅繁褥的花样,但是手摸上去一定感觉都没有,而且看着也不显得厚重,这种绣技,最是合适在春天的时候,绣在那种薄衫上了。现在已经入了冬。她逛了一圈之后,就想定做一条披风,上面绣些花纹,好看也好穿。

    李东家亲自接待。

    李东家在城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点眼力是有的。她从曹秋水的装扮上已然看出来了,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大概是得宠的侍妾。

    这种侍妾一般对银钱是最为大方的,李东家倒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要进了店来,那都是客人。

    听她说她要定制一条披风,要羊皮内衬,面料要扬州白绸,金银丝线绣花纹,花纹最好要一些清雅一些的梅花之类的。

    曹秋水出来采买,白老爷十分大方地从自己的私房掏了五十两银子。

    这种披风也不算昂贵,做这么一条披风大概二十两银子。

    曹秋水也没有久坐,她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银,等李东家将花样子拿出来供她挑选了之后,曹秋水还指定要绣牡丹花的绣娘来给她在披风上绣花。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曹秀秀在绣楼里

    面已经绣了几个月了,这披风虽然大了点,但是曹秀秀应该是能绣好的。李东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曹秋水走后,李东家上了楼,正准备找曹秀秀说这件事,就看到曹秀秀失神地站在走廊上,看着门口出神。

    李东家见她面色有异,问了一句,“秀秀,怎么了”

    曹秀秀被这声音惊醒过来。李东家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她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她遂摇了摇头,“没事。”说着,她看向李东家手上拿着的花样子,放低了声音,“我刚才在楼上都听到了,东家,交给我绣就是,我一定能绣好的。”

    李双月笑道“这是自然的,我看这个娘子就是看中了你绣的那副牡丹,才指定让你来绣。”

    曹秀秀点了点头,将花样子接了过去。

    “我挑选好了白绸之后就送过来。这白绸用得多,上面的绣花要怎么布置,就要费点心思了,留白过多显得素净不好看,过满,又会觉得厚重,你多费点心思。”李双月细细地交代她。

    曹秀秀点了点头,拿着花样子进了绣房去了。

    曹秀秀坐在自己绣墩上,不自觉地又开始出神。

    她想起那个梦,想起现在的曹求弟。曹求弟才进白府三四个月,就获得了独自出府买东西的权力,可见她在白府比梦境中更加的如鱼得水。曹求弟真是大变样了,曹秀秀心想,若是她娘见了现在的曹求弟,不知道该多惊讶呢。

    曹求弟进了白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家里送银子。

    曹秀秀现在也想通了,她娘只是将她生下来,当初也不是成心想要生下她,只是因为她不是儿子罢了,生下来了也塞不回去,只能养着。这是父母应尽的本分。

    曹秀秀从四五岁的时候起,就开始干活。她算是自己将自己养大的。她也不欠她娘,更不欠她弟弟。她现在手里有了点钱,大概快十两银子了。这十两银子足够她弟弟上县城应考。但是曹秀秀不可能将银子送回家。

    曹秀秀想到梦境中,她娘五两银子要将她卖了。她现在可是四个月挣了十两银子,她娘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后悔。

    曹秀秀东想西想的,又想回了曹求弟身上。

    曹求弟卖身求荣,虽然看着

    曹求弟现在浑身都是富贵,但是曹秀秀一点都不羡慕。即使她就算是做一辈子的绣娘,一辈子都不能过上曹求弟这样的生活,曹秀秀也不羡慕。她知道白家是个什么样的生活,除了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好,人就像是富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样的日子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别提曹求弟为了她那一身的富贵,还要假意奉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只要想想,曹秀秀就觉得恶心。

    曹秀秀看着手里的花样子,她现在要替曹求弟做衣裳来挣钱养活自己。

    曹秀秀吐出一口气,暗暗想,自己不会一辈子做绣娘的。她不信人要靠着依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她偏生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她给曹求弟的那间披风绣花,也如绣别的绣品一样尽心。

    这披风面宽,她足足绣了十天才算绣完。

    金银丝线穿梭其中,花是粉色的寒梅,曹求弟是妾室,不管是披风还是什么,都不能带正红的。

    李双月看到了成品之后,直感叹曹秀秀的绣工已经出神入化了,她以后可以接大幅绣活了。

    比如城里富户们女儿的嫁妆。

    虽然说女儿在嫁人的时候,要备嫁衣和被褥,按理说上面的花都需要新嫁娘自己绣,但是新嫁娘一般都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亦或是没有那个功力,所以通常都是让家里的下人帮着绣,最后新娘再去补两针,就算完了。

    但是一般的将就人家,不会让家里的丫鬟婆子来绣,她们的手艺毕竟也有限,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请城里的绣庄里的绣娘来绣。

    这城里只有一家绣庄,而且有口皆碑,都知道她们家的绣娘技艺了得。

    在给曹求弟披风做好之后,绣庄还真的接到了一单绣嫁妆的活。这样的活计是大单,通常能请绣庄的绣娘去绣嫁妆的人家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这一套嫁妆起码得绣一两个月,能去的绣娘都能分到不错的工钱。

    曹秀秀已经通过给曹求弟绣披风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回也被李双月派出去了。绣庄里加上曹秀秀一共有四个绣娘,这一次就派了两个过去,因为婚期还早,所以两个绣娘就应付过来。

    但是这里面有了一点点小波折。

    因为曹秀秀看着实在是太小了,从来没有见过年纪这么小的绣娘。

    这户人家姓张,是城里开米铺的,城里几乎大半的米铺都是他们家的,可见他家财力雄厚。要是没有钱,也不会放弃用家里的丫鬟,而去绣楼里请绣娘,这费用可不便宜。

    而李双月的绣楼一向有好口碑,这才花了大价钱从绣楼里请了绣娘。结果张家的夫人一见到曹秀秀,当即就想要翻脸,这么小年纪的小姑娘,跟她女儿差不多大,看着甚至比她女儿还要小,这么小年纪的,能给她女儿绣嫁妆

    曹秀秀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情景,她看起来年纪确实小了点,也不怪人家怀疑。

    李双月领着两人过来的,李双月做惯了生意,自然能从张夫人的脸色中看出她很不满意曹秀秀。

    她主动笑着解释道“张夫人经常在我那做衣裳的,也知道我对绣娘的看重,夫人别看秀秀年纪小,但是她的绣工可是将我都折服了呢。不是我夸这孩子,她的绣工就是多少绣了几十年的老绣娘都比不上的,夫人若是不信,我还带了一副秀秀绣的绣品来给夫人过目。”

    说着,李双月将曹秀秀以前的绣品拿了出来,呈给张夫人,笑道“而且,我那绣庄都多少年的老招牌了,我也不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您说是不是”

    张夫人半信半疑地将绣品接了过来,她虽然不会自己动手绣花,但是这么大年纪了,内宅的女人们花费时间最多的也无非就是吃穿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她一见绣品,心中着实一惊,有些不敢信地看了曹秀秀一眼,这才问李双月,“李东家,这真是这孩子绣的”

    李双月笑道“您呀,就放一万个心,我那绣庄就在那呢,这么多年的老主顾了,我还能蒙骗您吗”

    张夫人一想也是,笑道“不怪我多心,只是这孩子看起来年纪确实是小了一些。”

    李双月不吝夸她,“这孩子心灵手巧,是吃这口饭的人”

    全程曹秀秀没有多说话,这样的场合也轮不到她说话。

    张夫人安排着两人住下之后,李双月就回去了。

    张家很大,和梦境中的白家不遑上下。曹秀秀和另外一个绣娘,两人住在

    同一个院里。院子里还摆着绣花用的绣架,这是来的时候,绣庄里的伙计搬过来的,这是两个绣娘用惯了的,也就不让张家准备了。

    张家当天就将嫁妆被褥的绸面送了过来,绣线则由绣庄,这都要算在成本里面的,至于花样子则是张夫人提早和李东家商议好了的。

    当天下午,曹秀秀和另外一个绣娘就开始绣花了。

    听说张家这个女儿是唯一的独女,所以张家人才这般重视。这绸面一看就是苏州的料子,就这小小的一个被褥面,估计都要花个二两银子,自然是金贵得不得了,她们是万万不能破坏的,就是绣花的时候,旁边也站着一个小丫鬟,名义上是给她们端茶递水,实则就是看着她们,避免她们在绣面上做手脚。

    曹秀秀倒不在乎这个。

    天尚冷,白天也不敢在外面绣,免得冻伤了手,丢了饭碗,他们在光线很好的厢房,两人在一间厢房里绣。

    张家岁家大业大,但却也不愿意出点炭火,她们要借天光,窗子还得开着,寒风从窗户外面灌进来,倒和在外面差不多冷,就连一旁站着的小姑娘,都冷得直发抖。

    曹秀秀见那小丫鬟身上穿着的衣裳,竟然还比自己穿的要单薄。

    曹秀秀勉强绣了一会儿,就冷得差点拿不住针。

    但是从小丫鬟的穿着就可看出来,这张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是十分舍得的,但是对府中的下人,以及上府里做工的她们绝对不会大方。

    可是这样下去决计是不成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活计。两个月之后也才是早春,那时候天同样严寒。

    如果自己出钱去买碳,这样从早烧到晚,估计一个月没有半两银子是下不来的。两个月就是一两银子,两人来做绣工,起早贪黑,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二两银子,这叫人如何能舍得呢。

    另外一个绣娘年纪稍大,三十来岁了,自认是个圆滑人,自然是不肯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来,她忍着冷描着花样子。其实这样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一回。这些大户人家,别看他们可能一顿就要吃个几两银子,却决计不肯给别人花销半个子的。尤其是像她们这种手艺人,在人家眼中最是下贱,怎么可能会给安排火炉呢。熬一熬也

    就过去了,顶多就是手上生几个冻疮。

    只是她们这个行业不比别的,手上要是长了冻疮,就会影响绣花。

    曹秀秀等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同来的这个绣娘。她姓孟,曹秀秀一直叫她孟婶子。

    曹秀秀自己询问那个丫鬟,“小妹妹,这屋子这样冷,可否给我们生个炭火”

    孟氏一听她主动询问,顿时抬头看向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嘴都快冻紫了,若是能生炭火,都不消曹秀秀开口,她自然就会生了。她也冷啊。

    丫鬟有些为难道“没有夫人的允许,我也没有办法生炭火的,这领炭都需要去夫人那里领牌子,才能去库房领呢”

    曹秀秀就道“那么麻烦妹妹去询问一下夫人吧,这房间这样冷,我们手都冻僵了,连针都拿不住,如何能做事呢”

    小丫鬟为难一阵,想到自己也冻得有些受不了,就依着曹秀秀的话,去了一趟张夫人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张夫人正在跟自己的女儿说话,一听丫鬟传话说是绣娘想要生炭火,顿时嘴一斜,冷冷笑道“真是打的好主意,我花了大价钱是请她们来绣嫁妆的,可不是请她们来享福的,还想烤炭火,那些绸面都是苏州送过来的,要是火星子溅上去了,她们赔得起真是白日做梦”

    小丫鬟无功而返,这个小丫鬟倒有几分机灵,虽然夫人话说得难听,她传话可不能这难听,只是说夫人说府上今年买的炭少,实在是匀不出来,请两位绣娘将就将就。

    孟氏一听,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是她也并不惊讶。这张氏管着这么大的家,未必就想不到她们绣娘会冷,只是舍不得这炭火钱罢了。

    孟氏想到上回冬天去绣嫁妆,冷了一个多月,手上长了好几个冻疮,回去之后,有一个月手肿得几乎拿不了针,活干不成,人还受罪,想想实在是划不来,她便对曹秀秀道“秀秀,不如我们各自出一半钱,托人出去买点炭回来,这样冷着,可不是办法。”

    曹秀秀咬了咬牙,她听出来小丫鬟的话是托词了。心想这张家家大业大的,竟然舍不得出这点炭钱,由此可见这些有钱人自私自利到何种程度。

    让曹秀秀自己掏钱买,她也不

    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看了孟氏一眼,道“孟婶子,我来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张夫人松口,如果她明天还是不松口,我们也只好自己买点炭火了。”

    孟氏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要想个什么法子,但是若是能省下这么大笔银子,也是好的。于是孟氏也不坚持今天就要让人去买,只看曹秀秀想个什么法子。

    那小丫鬟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张夫人,她是家生子,对张夫人的秉性可谓是知道得很清楚。这位可是一毛不拔的主,这点炭钱其实对张家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张夫人就是不愿意,谁也别想让她改主意。不过她倒是挺期待明天这两个绣娘托人出去买碳的,她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若是这两人准备买碳,势必要托人。她就是最好的人选。她哥哥就在外院做事,倒时候让她哥哥去帮着买,还能从里面挣点利钱。

    曹秀秀跟小丫鬟讨要了一张素白的手帕,当然也不是白要的,她用自己的荷包和小丫鬟换的。她的绣工了得,女红也不错,荷包上面绣了憨态可掬的小狗,料子还是用的,绸布边角料,小丫鬟用一块不值钱的手帕就换来了这么个好东西,别提多高兴了。

    曹秀秀一边描花样子,一边跟小丫鬟打听张家的情况。小丫鬟刚从她这里得了好东西,对她很有好感,这么干站着也是无聊,她很痛快地将自己知道的可以说出来的事情都说给了曹秀秀听。

    曹秀秀听完,对张家了解了个大概。

    张家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成亲了,二儿子定亲之后,等到要娶亲的年纪,女方突然得了急病过世了,小女儿就是现在在待嫁的张小姐,她今年十五,明年烟花三月,就是她的好日子。

    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日头收了,曹秀秀她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将绣品全部都蒙上之后,也休息了。现在不赶工,可以慢慢地绣,若是赶工,就得熬夜绣,那样太费眼睛了。

    不过这天晚上,曹秀秀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半夜。

    到了第二天,依旧是这个小丫鬟过来守着她们。

    曹秀秀昨天一直在和这个小丫鬟说话,现在也算熟悉了

    不少了。曹秀秀问她,“柳香,你光这么站着不动,是不是也很冷”

    柳香笑道“是冷啊。”

    曹秀秀看了她衣裳一眼,“你应该多穿一点,太单薄了。”

    柳香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谁说不是呢,可是这是张家的定制,她还多穿了一件单衣在里面呢。

    曹秀秀笑道“我们都是苦命人,拼了命的才能挣两个辛苦亲,你们也是,这高门大户的看着光鲜,做下人还是不容易啊。”

    这话柳香不敢接,但是她心里却十分地认同。这张夫人掌家实在是太抠了一点,连下人们的冬衣,都做得很薄,里面摸着都没有二两棉絮。这费不了多少钱,偏生张夫人抠。

    曹秀秀这时便将昨晚上熬夜绣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对柳香道“昨天夫人还担心我年纪太轻,绣得不好,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绣这么大的活,也怕绣不好,绣坏了料子事小,耽误了张小姐的佳期,罪过就大了。所以我昨晚上熬夜绣了个手帕出来,想请柳香妹妹你帮个忙,送去给张小姐过个目,看她是否喜欢。”

    柳香将手帕接了过来,一抖开,就呆住了。这还是她昨天拿给曹秀秀的那个不值钱的手帕吗绣了花之后简直如同被化腐朽为神奇,若不是这只是普通的棉料子,这手帕就算是拿出去卖,估计都能卖个几百个钱。上面的图案简直栩栩如生

    曹秀秀又笑着问她,“柳香妹妹可是喜欢你若是喜欢,我得空就给你也绣一条。”

    柳香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追问,“真的吗你能给我也绣一条”

    曹秀秀点了点头。

    这下柳香没有什么不愿意了。

    只是在她临走之前,曹秀秀拦住她,轻声道“若是张小姐也喜欢的话,倒是要托柳香妹妹提一句,这房子冷,实在叫人拿不住针线。”

    柳香并不傻,她一瞬间就意识到曹秀秀做这些都是因为炭火的缘故。两人虽然做着不同的工作,但是却一样都是苦命人,柳香摸了摸身上单薄的衣裳,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秀秀姐,你放心。”

    从柳香能将张夫人那样难听的话改编一下说给曹秀秀她们听,就能看出柳香这孩子也不是个笨人,她送去给张

    小姐的手帕,由头是想让张小姐提前看一下曹秀秀的绣工,其实就是想让张小姐喜欢上这个手帕,对曹秀秀的绣工有所肯定。这时候柳香适时提出来那西厢房因为要开窗,实在是冷得冻骨,担心绣娘们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不好事情。

    张小姐很是喜欢这条手帕,有些可惜的是手帕料子不入流,她是拿不出去的。她反复地看着这条手帕。昨天留香过去跟她娘提炭火的事情的时候,她也坐在一旁。她倒不像张夫人那样小气,只是一些炭火罢了,也没有什么。她的嫁妆要紧,若是这两个绣娘真的这件事不能如约完成绣品,她的事才叫被耽误了。

    张小姐自然不会跟柳香打什么交代,她径直去了张夫人那里。

    不到中午,曹秀秀她们绣花的西厢房就多了两个火炉,因着担心火星子溅出来烫坏被面,还用了那种熏衣裳的炉子。

    火炉子一升起来,房间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坐都坐不住了。

    孟氏经此一遭,心里对曹秀秀难免有些佩服,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可不小。

    这一场绣活做了两个月。从冬天一直绣到开春,就是过年那两天,两人放了三天假。

    孟氏有家有孩子,过年自然是要回家的。曹秀秀虽然有家,可现在也算得上是无家可归。她本来还担心李双月过年要关门回家过年,都已经打算这三年去开业的客栈凑合一下,没想到李双月的家就是绣庄,她不上别的地方去。

    曹秀秀不走,李双月还很是高兴,两人和一个值班的伙计,三个一起在绣庄里过了年。

    曹秀秀还得了一个大红包,她一拿在手里就感觉沉,回房间一倒出来,一数,有一百二十个钱。这可真是大红包了。

    大年初一过了,曹秀秀跟着孟氏就又去了张府。

    张府的新年自然没那么快就过去了的,阖府上下张灯结彩,看着很是热闹。

    曹秀秀经历了此番之后,心境大有不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孤身在外冷清,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曹秀秀她们继续绣花,院门一关,将张府的富贵繁华都关在了外面。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曹秀秀和孟氏早早地就歇

    了,今天过节,两人都想松快松快。

    孟氏白天就跟曹秀秀说了,这正月十五,外面的街上是要玩灯的,大人小孩都涌上街看灯,别提多热闹了。

    曹秀秀听了,心里很是向往,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热闹呢。只不过如今她们在张府,不能随意出去。因为是过年,张府送过来的饭菜也比以往要好很多,有鱼有肉。

    吃过了饭,曹秀秀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想着自己还欠留香一条手帕,掌了灯,就坐在灯下绣花。

    张家大,这院子里只住着她和孟氏。另东厢房都是空着的。

    曹秀秀绣着绣着,也不知几时了。若是侧耳听,仿佛还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热闹,只是她这房子里,只有一盏豆灯,她独自坐在灯下绣着花。

    慢慢地有些困了,曹秀秀正准备要睡了,听到有人拍门。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开门的动静,想来是孟氏已经睡了。她只得放下了针线,起身披了外衣,走出房间,到了院门处,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问了一句,“外面是谁”

    声音听着是个小孩,“快开门,小爷的灯笼落在了你们院里了”

    曹秀秀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会有小孩只是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张家的孩子。

    她取了门栓,打开了门。

    门口确实站着一个小孩,小孩穿得一身棉滚滚,露出来的一张小脸胖得惊人,头上还带着一顶雪白的兔毛帽子,等曹秀秀一开门,他登时就迈着小短腿要往里面冲。

    曹秀秀心里正在惊叹这小孩可真胖,小孩嫌她挡路,随手推了她一掌,曹秀秀虽然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但是人生得单薄,又没个防备,被这么一推,脚下禁不住朝一旁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永儿不可无礼”正这时,曹秀秀听到了一道成年男性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男子跟着这没礼貌的小孩。

    曹秀秀的视线对上了一副黑曜的眸子,这人生得十分高大,站着大红的气死风灯笼下面,将光线完全挡住了,看不清这人的脸。但是他这一双眼睛着实出众,又黑又亮。

    这里是内院,见竟然有男人出现,曹秀秀难免吃惊。

    但是联想刚才那个小孩身上

    穿的,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张府的主子了。

    只是就算是主子,她们只是来张府帮工的,也没有在这种深夜来叨扰的道理。

    “这位公子大概是张府的公子吧这么晚了,不知是有何事”小孩也就算了,这男人曹秀秀是万万不会轻易让他进院子的。若是被张家人知道了,还以为她蓄意要勾引这男人呢。到时候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张若惊一听她这话,不由有些奇怪,她口称张府,显然不是他们府上的人,但是现在大年还未过,如何会有客人留宿府上

    张若惊退后一步,客气道“实在是对不住,我陪永儿放孔明灯,灯笼落下来了,就朝着这边落下来的,我担心那灯未灭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找了过来。”

    曹秀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回眸看了一眼院子。因着房屋上还有积雪,今晚也有淡淡的月色,房顶上那只黑色的灯笼看得还算明显。

    她指了指那处,对张若惊道“那么公子不必担心了,那灯笼落在了房顶上,火已经灭了。”

    曹秀秀看不清张若惊的脸,张若惊可是将她看得很分明。

    在红灯笼的照映下,她的面容难免稍微有些不太清晰。但是轮廓还是看得清楚。这个姑娘看起来过分的年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她一张脸生得很是俏丽,说话也落落大方,丝毫不怕生。

    张若惊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灯笼的影子。

    他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深夜叨扰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曹秀秀摇头,“这也没什么。”

    背后,小毛头也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房顶上自己放的那盏孔明灯果然寿终就寝,当即就不干了,哭闹了起来。

    “我要我的灯笼,你们赔我的灯笼”

    从刚才他推开曹秀秀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孩子势必是被宠坏了的。他站在原地撒泼,曹秀秀不愿意去触这种小毛头的眉头,只得将院门拉开了一些,让这个张姓公子进来将人抱走。

    “永儿,别闹了,这孔明灯就是要这样放的放在房顶上才好呢,灯笼待的地方越高,你许的愿望老天爷才能听到”

    小毛头听不进去这种道理,他只知道自己的灯笼现在在

    房梁上下不来了,闹着要叫人将他的灯笼弄下来重新放。

    张若惊虽然脾气好,但是左哄右哄小毛头不买账,他也没耐心了,“既是如此,我们去就去你爹那,让你爹派人来给你弄灯笼”

    一提到他爹,小毛头果然噤声。

    张若惊提鸡仔一样提着张永寿的后衣领,将人给领走,临走还给曹秀秀倒了一回歉。

    曹秀秀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人走后,她栓上门,回房间睡下了。

    一直忙活了两个多月,曹秀秀和孟氏二人才算是将这些绣品给做完。

    给张夫人都验过,张夫人虽然抠门,但在绣品上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因为她们完成得确实让人满意。

    两人收拾了东西,让李双月带着伙计过来一道领走了。

    曹秀秀和孟氏她们跟着张家的下人往外走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一行人。

    李双月经常来张家给张家的女眷们做衣裳,认得其中打头那个。

    她一边吩咐曹秀秀她们让到一边,一边跟他打招呼,“这不是张二公子吗好久没见到了。”

    张若惊做一身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月蓝棉长袍,料子自然是绸的,腰上束着月白腰带,虽然穿着棉袍,因为他长身玉立,竟也不显得臃肿,他温和地对李双月笑了笑,“问李东家好,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您了。给您拜个晚年”

    李双月笑道“这都出了二月了,可不是很晚了。”说着,李双月看了一眼张若惊身上的衣裳,认出来,这衣裳上的花纹出自她们绣庄的绣娘之手。

    “张公子现在帮着打理生意,肯定很忙吧。我就不耽误公子了,你们快先请。”

    张若惊自诩翩翩公子,自然不肯做这种没有礼节的事,他翩然笑道“登门是客,哪有主人先走的道理,李东家,您先请”说着,张若惊领着几个掌柜让开了一旁。

    李双月知道这个张二公子虽然年纪轻,但是做事稳重,自然不肯先走的,她就笑了笑,“多谢公子了,有时间还请多照顾生意才好呢。”

    张若惊也笑,“这是自然的,说不定春衫要麻烦李东家了。”

    李双月笑着应了下来,领着曹秀秀他们一行人往外走。

    曹秀秀路过张若惊时,总感觉他那双眸子似乎放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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