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遂回到王府,刚踏入第二道门槛,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江追,后者见到他进来,几乎没露出一点额外的情绪,只是稍稍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用平和的声音说道“兄长回来了。”

    江遂挑了挑眉,自家弟弟是标准的宅男,无事绝对不出他的院子,今天居然罕见的出现在前庭,不知道的,还以为江追是特意在这里等他呢。

    江遂轻轻一笑,走到江追面前,他蹲下身子,仰头望着江追,“这次我会在府里多住上一段时间,开心吗”

    江追的语气没有一点波动,“嗯,很开心。”

    江遂“”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幼弟计较。

    揉了揉弟弟的狗头,江遂站起身来,准备去后院看望一下多日不见的世子,然而很不凑巧,世子又出去浪了。

    用过晚饭,跟往常一样,江追捧着王府的账本和各种拜帖来找江遂,每次他回府,江追都要把这段时间府里的详细收支给他看一遍,一开始江遂还能意思意思大致看看,现在他连封面都懒得翻开。

    至于那些来自各家的拜帖和邀请函,江遂随手翻了一下,然后就让江六拿出去了。

    这就是住在皇宫的好处,所有人情往来都免了。这些人给他送帖子,不过是走个过场,谁也没期待过他真的会过去。

    说完了外务,江遂问起江追自己,“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追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府里没发生其他的事吧”

    一般来说都是没有的,就算发生了,江追也能快速的处理好,等到江遂问起的时候,就变成了没发生过,但有一件,确实是江追自己无法处理的。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他,“这些日子,竹林不分。”

    江遂愣了一瞬。

    “兄长要去看看吗”江追望着他。

    王府后院很大,有八座独立的院子,还有一处小花园,面积相当于皇宫御花园的一半,而在花园北面,池塘边上,有一片移栽过来的竹林。

    北方竹子不好养活,精贵得很,江一派了两个人每天专门打理这片竹林,还在竹林边上搭建了一个小房子,吃喝都在那里,几乎从不离开。

    虽说竹林清幽又雅致,然而江追从不往那里去,就连江遂,一年里去竹林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既然江追提起来了,那他就该过去看一看了。

    江遂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无奈道“好,一会儿我就过去。”

    七月的黄昏格外长,江遂踏过后院的拱形门,凭着印象往竹林走。

    虽然搬进王府七年了,但是他回来住的时间实在太少,更别提来到这片原本应该预备给他妻妾子女住的后院。

    他身边没有下人跟着,走了两个弯路,这才终于找到了竹林,下人住的房子就在竹林边上,然而他没在那停留,拨开翠绿的竹叶,深入到最茂密的里面,又往前走了六七步,眼前的景象瞬间豁然开朗。

    一片稍显湿润的空地上,有一座茅草屋伫立着,空地的边缘摆放着刀剑等兵器,另一边则是一套石桌石凳,石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其中有一本摊开的册子,江遂走过去,发现这是自己去年随手抄录的一份名册。

    把这本册子放到左手,江遂低下头,又拿起了石凳上的另一本册子,这本明显比前一本新很多,而且名字都没有抄完,展开的这页上,墨迹都是半干的。

    然而,不管是前一本,还是后一本,这两本上的字迹,都一模一样,就连无心甩上的墨点,位置和形状都与前一本如出一辙。

    饶是江遂,也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句。

    厉害啊。

    “你来了。”

    另一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江遂拿着册子,抬起头,发现茅草屋的大门里面走出一人,那人穿着月白色的云纹常服,正是江遂曾经穿过的一套,他从头到脚的配饰,都是江遂曾经用过的东西,最让人惊异的,连他的脸,都和江遂本人别无二致。

    那人身姿修长且挺拔,神情恬淡、不悲不喜,在江遂看过来以后,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对江遂露出了一个客气又疏离的淡笑。

    江遂“”

    “我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吗”

    听到他带着不确定的疑问,那人又眨了眨眼睛,一下子,他身上的气质和感觉就全都变了,他嘟囔道“江一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听起来很有底气,“江一还说,我装的特别好。”

    这下江遂是真不信了,“江一会跟你说这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至于具体到底差了多少,他就不管了。

    江遂轻笑一声,听到这声笑,那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个度,他小跑到江遂身边,牵住江遂的衣角,十分委屈的说道“王爷都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不得不说,看着自己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心情挺糟糕的。

    沉默一瞬,江遂提醒般的叫了他一声。

    “江七。”

    江七从善如流的动作立刻顿住,过了一秒,他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江七是江家所有暗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所有暗卫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是江遂的替身。

    江七出生在一个边陲小镇里,那个镇子因为连年的战火,如今已经被毁了,江遂他爹带兵来到那个镇子时,镇民们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些实在逃不动的老弱病残在那里苟延残喘着。见到这个和自己大儿子有七分像的小孩,江不留几乎立刻就决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去。

    江不留被江七那张稚嫩的脸激起了父爱,只是,这父爱引出的结果不是让他被领回去过好日子,而是让他一生都变成另一个人的阴影。那个人过得好,他就永远不能出现,而那个人过得不好,他才可以出现在人前。

    还是以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名字。

    江不留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他保证了江七的吃饱穿暖,所以江七要一辈子做他儿子的最后一条生路,在他看来,这是等价交换;江七自己也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问题,固然他没有了自由,无法随心所欲的生活,可在这个世道上,自由本就是一种奢侈品,他拥有不起,大部分人都拥有不起。与其在他出生的地方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冻死在街头,他更愿意活得有意义一些。

    发起者和当事人都觉得没问题,唯一觉得有问题的,只有江遂自己。

    江七是他爹带回来的人,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了一个替身,等他知道的时候,江七已经被训练了好几年,差点就要掰不回来了。那时候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扮演好江遂,不止外表,连心理上他都要学,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工具,要是江遂不需要他了,他可能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江遂头疼了好久,接手暗卫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江七从歪路上引回来。

    目前来看,效果还可以,最起码江七的性格比以前活泛多了,就是这个爱撒娇的毛病需要改改。

    对江七来说,扮演江遂是职责,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江遂不能硬生生的让他把这种习惯也改掉,于是,王府建好以后,他命人在后院移栽了一大片竹林,平时江七就住在这里。身为替身,他是不能见人的,他的衣食住行都由江一负责,那两个住在竹林边上的下人,既是幌子,也是负责照顾江七的人。

    说起来,江七也是个人才,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成功的把跟江遂有七分像,生生拔高到了有九分像,如果像现在一样换上行头、轻微的做一些易容术,那就是十成十的像,哪怕江不留活过来了,也看不出哪一个才是他亲儿子。

    江遂好不容易来看他一回,江七倒也没抱怨,毕竟他每天都能收到江一送过来的日常扮演资料,他知道江遂有多忙,今天的相见,恐怕都是从百忙之中挤出来的。

    穿着江遂替换下来的衣服,江七殷勤的摆凳子,倒茶、上点心,还把他之前写过的那些得意之作拿出来,给江遂查看。而江遂看的时候,江七就坐在他对面,叭叭的说这些日子他又生出了什么样的心得。

    江遂面带微笑的听着,一炷香时间过去,他的脸变僵了。

    除了撒娇,他希望江七还能把这个话唠的毛病改改。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想想了,说是肯定不会说的,江七每天都待在这个阴凉又逼仄的竹林里,能看见的人只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不苟言笑的江一,平时就是想说话,也说不了太多。江遂自然不能再从这里管着他。

    天渐渐黑了,竹林里黑的比外面更快,外面的下人走进来,给他们点了两盏灯,江遂回过头,看了看下人离开的背影,而江七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又耐心的听了一会儿,江遂突然打断他,“你想出去吗”

    江七的话音立刻收住,过了一秒,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我不想。王爷,你又打算把我赶出去了”

    江遂无奈,“不是把你赶出去,我是问,你想不想出去玩一天。”

    初七那一日,卫峋玩得就很开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卫峋和江七的处境还挺像的。只要江七是他的替身一日,他就不能私自离开这片土地,但是,中元节那天,大家都会戴着面具出门,而且有他看着,说不定,江七也能出去散散心,看看阔别已久的外面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傻,真的,”卫峋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阿遂愿意带我出去玩,就自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我不知道他原来是个人就愿意带着出去玩。中元节晚上,我得到这个消息,还不敢信,跑到摄政王府,我叫阿遂,没有应,进去一看,没有我的阿遂了。我急了,央人出去寻。寻了好久,寻来寻去,发现房里的面具不见了,大家都说,糟了,怕是已经上街了,再出去他果然和另一个男人走在街上,两人看起来很亲密,那人还戴着阿遂的面具呢”他接着但是呜咽,再说不出成句的话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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