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近中原有个小镇, 名为架水镇。

    而这架水镇,最近在京城掀起了一波低调的风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 即使消息一路都是加密传回京城的,但还是有不相关的人听到了一些流言。

    表面上看起来,京城还是那么太平, 但有心人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今天早上,两位称病的丞相竟然同时病愈,而且前后脚的进宫面圣了。

    简直是神仙显灵。

    左相来得更早, 右相就比他晚了几步,两个神情严肃的大臣对视一眼, 难得没有吵闹, 一同来到武英殿, 求见陛下。

    等了一会儿, 高大的宫门打开了一条缝, 秦望山穿着雍容的太监服走出来,对两位丞相笑靥如花, “左相,右相, 老奴给两位大人请安了。”

    左相皱眉, “秦公公, 陛下何在”

    秦望山脸上带笑, 实际上心里已经欲哭无泪了, 这都是什么破差事,明明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可他总是被陛下派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清了清嗓子, 秦望山抑扬顿挫的说道“陛下啊,陛下昨晚已经离宫了,京城目不及之处出了怪事,陛下体恤百姓,决定亲自走一遭,将这怪事铲平。”

    右相立刻就瞪大了眼,他本来还对流言存疑,现在陛下都跑了,那不用说,流言一准是真的了

    可可摄政王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被歹人抓住

    右相这几天称病,是看出来陛下心情极度糟糕,很可能和摄政王起了矛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是不想当那条被烧死的大肥鱼,才称病躲了起来,他可想不到,摄政王竟然这么大胆,药倒了皇帝,就颠颠的跑路了。

    左相的表情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彻底黑下去,半晌,他低斥一句,“胡闹”

    右相颇为惊讶的看过去,而秦望山立刻就正了脸色,“左相,您刚刚说什么您可是在置喙陛下的决定”

    左相一言不发,看起来相当生气,右相心里也麻爪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站在这里和一个太监大眼瞪小眼也没用,还不如回去和自己的幕僚们商讨。

    他走之前,顺便还拽了拽左相,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而左相还没动弹,秦望山又说了一句,“对了,陛下有令,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由右相大人代为监国。”

    上次监国的是左相,这回变成右相,倒也公平,但是左相听到这句话,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拽回自己的衣服,甩袖而去。

    右相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微沉。

    江遂在这张硬板床上已经坐了半天了。

    双手一直被绑在后面,绑他的人一点都不吝惜力气,以至于他手腕处紧的发疼,而且血液不流通,一开始两只手腕冰冰凉,现在他连冰凉的感觉都没有了,江遂怀疑,等他的手被放开时,他这双手也废了。

    承影说完那句话,就等着他的反应,可等了大半天,他一句话都不说,承影不禁凑过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的问他,“摄政王,你在想什么呢”

    江遂没看他,慢慢开口,“我在想”

    承影眨了眨眼睛。

    “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型号的傻子。”

    承影“”

    他不解的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江遂拧了拧就快没知觉的手腕,然后用力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腰靠在后面,给手腕减轻压力,做完这些,他才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承影,“如果你不把我当傻子,又怎么会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连篇。”

    承影拧眉,“什么鬼话连篇”

    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带我回京城啊。”

    “你不就是想告诉我,等到天下易主,卫谦登上皇位,你就能带着作为阶下囚的我招摇过市的回到京城了吗你究竟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朝廷众臣当傻子。先不说卫峋还活得好好的,就算卫峋死了,这皇位也轮不到卫谦头上去。”

    承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眼前这人是变态、是精神病,江遂已经知道了,但有些话,冒着激怒他的风险,他也必须说。

    垂着眼,他慢条斯理道“卫谦心肠歹毒,弑弟弑父,作太子时,暴虐无道,酒池肉林,所犯罪过百余条,条条沾有人命,条条人神共愤。这些话,不管有几成是真的,我命人宣扬了那么多年,就算不是真的,如今也是真的了。”

    说到这,江遂抬起眼,柔和的笑了笑,“操纵人心而已,我比你们操纵的更早、更远、更广,百姓痛恨他,而朝臣过惯了安稳日子,更加不会支持他,你说他去京城了,可你自己想一想,若他敢在京城冒头,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成王败寇,”江遂轻轻的念出这四个字,“输了,就老老实实的躲起来,像老鼠一样与阴暗为伍、以垃圾为食,不然的话,只会像是跑到人们脚底下的硕鼠一样,落得一个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承影也笑,只是笑的让人心底发凉,“你好像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

    江遂摇了两下头,“那你就冤枉我了,我一直认为聪明人很多,像你效忠的卫谦,他也是聪明人,只是他倒霉,遇上了我。”

    最后四个字,说完以后,江遂勾起了唇角,他笑的肆意又张狂,看来是打心底这么想。

    江遂像是突然有了倾诉的,他直起腰,对承影说道“当年他输,输便输在两个原因,一,性格太差的同时,还不会伪装自己,二,手下全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条有用的建议都给不了他。”

    “就跟现在一样。”

    承影渐渐眯起了眼睛,“都已经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你还真是不怕啊。”

    江遂坦然回视,“卫峋还没来,我怕什么”

    承影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江遂都懒得解释,以他和卫谦的恩怨,抓他还不杀他,那只能是留他有用,要么想收买他,要么就是留他做诱饵。

    卫谦确实聪明,如果他没把江遂抓到这个地方来,某一天,江遂查到他还活着以后,肯定会立刻派兵杀了他,防止他东山再起。可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卫谦就把他抓来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寻死路。

    收买是不可能了,卫谦这个人一身傲骨,做不出这种事来,那就只能是留他做诱饵,诱惑某人上钩。

    卫谦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局已定,他没法东山再起,他什么都没有了,换位思考一下,江遂很容易就能想到他究竟想干什么。

    复仇。

    江遂不知道他是蓄谋已久,还是突然发现自己跑了,觉得机会来了,所以临时起意。他只知道,卫谦比以前更疯,连他的手下都是这样恐怖的变态,还是那句话,正常人斗不过疯子,他得想办法,赶在卫峋真的过来以前,从这里逃出去。

    卫谦这次是豁出命去,也要带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江遂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再次转了转手腕,江遂又挪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说道“我怎么知道的,我没必要告诉你,让卫谦来见我,接下来,我只和他说话,我是摄政王,他是前太子,我们至少地位相当,而你,不过是卫谦的一条狗,我跟你没有话说。”

    江遂摆出这副样子,不过是想让承影放松警惕,毕竟自大和蠢挂钩,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他说卫谦是老鼠,都没激怒承影,现在说承影是狗,却突然刺激到了他。他的眼睛顿时冷下来,刷的一下,承影袖子里冒出一截短剑,他跳上床,一手按在江遂的脖子上,一手拿着短剑,而闪着寒光的剑尖就对着江遂的咽喉。

    这辈子,江遂都没和死亡挨得这么近过,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承影的脸紧紧挨在江遂耳边,看着紧张的江遂,他笑了一声,温柔的开口,“我只说一次,我,是我家少爷的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再说错,我可不管少爷会怎么罚我,我会慢慢剥下你的这张皮,随便套在一个人身上,听说有人被剥了皮还能再活几个时辰,要是卫峋能在那时候赶来,你猜,他是会要你的皮,还是会要你的人呢”

    江遂连喉结都不敢动了,僵着身子,他还能苦中作乐的想。

    要是这一幕真发生了,估计卫峋第一个要的,应该是承影的命。

    江遂在生死边缘蹦跶,而卫峋不眠不休,终于到了架水镇。

    鲜血淋漓的场面还没清理干净,卫峋沉默的站在河边,落梅司正在查看地上的痕迹。

    当地的县令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得见天颜的时候,看陛下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便斗着胆子出言安慰,“陛下也别太担心了,那人故意留活口来传信说绑了摄政王,一般的绑匪哪有这样的胆量,微臣以为,那人也许,不是摄政王呢”

    地上一片片的鲜红刺痛了卫峋的眼睛,听到这句话,他猛地回头,县令冷不丁和他对视,顿时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一天一夜没合眼,卫峋手心冰凉,他已经没有精力对不相干的人发火了,落梅司的司长让属下把县令拖走,然后,他走到卫峋面前,“陛下,若那妇人说的不错,摄政王是被他们打晕了才带走的,此处也没有血迹,他现在应当还是安全的,只是,那妇人没看见摄政王的脸,若真的是陷阱”

    无意识的,卫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放着江遂送他的护身符,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最终,他还是把它放在了怀里,无人的时候,便摸一摸,还能得到一点微薄的安心。

    “就算是陷阱,”卫峋的声音很是沙哑,“也要把那个装成他的人找出来。”

    找出来,确认不是了,再把他千刀万剐。

    可若是

    “他不喜欢朕迁怒,不喜欢朕滥杀无辜。”

    没头没尾的,卫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落梅司的司长不明就里的抬起头,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卫峋继续说道“只有他,能管着朕,所以,你们一定要把他好好的带回到朕面前,不然。”

    “朕就把你们都杀了。”

    卫峋平静的转过眸子,这恐怕是司长这几天来看到卫峋情绪最平和的时候,然而,他差一点就像那个县令一样,腿软的跪下去。

    司长清醒的认识到,卫峋不是说空话,他是认真的。

    只要找不到江遂,他们都要死。

    原本卫峋还没那么疯狂,但是,现在他看到了血,知道有人可能抓住了江遂,而且拿捏着他的性命,他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司长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答应之后,他迅速离开,往京城发了一封飞鸽传书。

    传书上文字寥寥,而且都是标准的文言文,但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

    快把江一首领给老子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司长哥,我顶不住了,还是你上吧

    江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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