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轩是说到做到,接连几年都没回老家过年，每年到春节的时候，他就会给徐兰芝打电话“妈,公司要加班,您也知道我还欠着几十万的房贷”
每次话还没说完徐兰芝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王轩就把手机拿远一点儿任她骂。
等徐兰芝骂累了,他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我给你转过去两千块钱,算是我和佳佳孝敬您的，您看您缺什么就自己买哈。”
徐兰芝哼了一声“我可不得自己买吗等你们这群不孝子给我买,老娘我早就饿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养你们这两个王八羔子有什么用”
每次往家里打电话,王轩都被骂的体无完肤。每次一提起回老家他就头疼，偏偏今年躲不过去了。他大哥打电话,说他过年要结婚，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吃杯喜酒。
他大哥都这么说了,王轩哪还能拒绝的了啊。他大哥腊月二十六结婚,他们买的是腊月二十四的高铁票。
六七百公里呢，一个人开车太累。叶佳虽然也考了驾照，但就她那三脚猫的技术,王轩还真不敢让她开车上高速。
高铁站在县城西郊，等他们下了高铁,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王轩拦了辆出租车,包车到王家村人要一百。
王轩抱着睡的呼呼的儿子，看着一脸疲累的妻子，根本就没心情跟人还价。直接就让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抱着儿子拉着妻子坐到了后座上。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站到了老家的大门外,王轩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拉着行李箱，跟叶佳一起忐忑不安的进了家门。
王轩兄弟两个，宅基地是连着的，等于是一溜盖了十间。这房子修的得有些年头了，一层半，下面一楼住人，上面半层阁楼放杂物。
王轩刚推开大门，就跟匆匆忙忙往外走的王辉打了个照面。王辉明显比前几年苍老了许多，王轩差点都不敢认了“大、大哥”
王辉看见王轩和叶佳愣了愣，扬起笑脸“轩子回来了赶紧屋里坐，这是我大侄子吧哎呦，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王轩和叶佳跟着王辉进了院子，许是在商量事情，家里人还不少。家里一屋子老少爷们，徐兰芝难得没骂人，只是瞪了瞪王轩和叶佳。看到王轩怀里抱得孩子，眼神倒是柔了几分。
王轩和叶佳怯生生的喊了声妈，徐兰芝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回来了，那赶紧进屋吧，你们在城里呆惯了，娇贵的很，别再冻着了。”
王超掐灭手里的烟，出来打圆场“这一路颠簸的，累了吧，看孩子还睡着呢，兰芝，你赶紧给孩子去收拾房间铺床去。”
徐兰芝瞪了他一眼，在人前到底还是给他几分面子的，站起来领着王轩和叶佳去了西间。
打开灯之后，王轩真是吃了一惊，他妈竟然给他们打扫房间了今天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
他在高铁上还给叶佳打预防针呢“咱回去十有得自己收拾屋子，不过你别担心，到时候你抱着然然，我来收拾。咱就在家住几天，等大哥结了婚，咱们就回来。”
徐兰芝刚要开口，王辉抱着两床被子走了进来“轩子，老家没装暖气，晚上冷。我又给你们拿来两床厚被子，别把昊然给冻着了。”
徐兰芝哼了一句“就他们金贵，老娘在这住了几十年也没见冻着。去打了几年工，真当自己是娇贵的城里人了”
说完扭头就走，王轩一看忙前忙后的王辉，顿时明白了，敢情这些都是大哥准备的，就知道他妈不可能转性。
叶佳把床单拉好，王轩把然然放到了床上，跟叶佳说了一声，跟着王辉出了西屋。
王辉递给他一支烟“抽一支”
已经把烟戒了的王轩没有推辞，他接过烟，并没有点燃，只是问了王辉一句“哥，嫂子是哪里的”
王辉叹了口气“是我以前的同事，她丈夫前几年病故了，一个人带着个男孩，日子也是过得挺不容易的。我都这样的年纪了，也没啥可挑的，找个知冷知热的凑合着过吧”
王轩想了想徐兰芝那个脸色，有些了然“咱妈不同意这门婚事是不是”
王辉苦笑两声“咱妈太想当然了，她非说文青是二婚头，配不上我，要我找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
她也不想想，我没房没车，就一乡村卫生院的穷医生，人家姑娘是被猪油蒙住心才会嫁给我这中三婚头。”
王轩看着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大哥，心里有点儿堵，他想起小时候兄弟俩一起挨打，一起抱团取暖的时光，眼圈忍不住红了“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去外地打拼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王辉猛吸了两口烟，呛得咳嗽了半天，才哑着声音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在这里待了半辈子
我就一乡村医生，去别的地方我也不会干其他的，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轩子跟佳佳好好过日子，你比我幸运，能碰到一个愿意不离不弃过日子的傻姑娘。”
王辉抽完了手里的烟，扭头对王轩说“等我办完了婚礼，你和佳佳就回s市吧。记住这几天，不管妈跟你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王轩一听，他妈这是要作妖啊，赶紧点点头，说实话这个家他是一天都不想待。刚才他妈看人的那个眼神，真是吓死个人了。
他们坐了一路的车，徐兰芝也没问他们饿不饿，等送走村里的几个爷们，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轩和叶佳饿啊，王轩舍不得让媳妇饿着睡觉，就悄默默的进了厨房。翻箱倒柜找到三包泡面，往锅里添了水，拧开液化气灶。
等水开了，把泡面扔进去，往里面磕了两个鸡蛋，放调料、切了几根火腿肠，还撒了一把小葱。
用个小盆儿一装，拿了两双筷子，熟练地刷锅洗碗焚尸灭迹，确定他妈明天看不出端倪，才端着碗回了西屋。
夫妻俩凑到一起吸溜吸溜吃起了泡面，吃的正香，旁边凑过来一个小脑袋“爸爸妈妈，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吃泡面”
王轩抬起头脸都不红的忽悠王昊然“哪能呢，爸爸煮的泡面是三包，有你的，这不是看你睡得正香，舍不得叫醒你嘛来，爸爸喂你两口。”
一家三口就这样凑到一起，把泡面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昊然摸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爸爸煮的泡面真好吃，回家了还给我煮好不好”
王轩摸摸他的小脑袋“泡面不能多吃，这里面都有防腐剂，吃了变小老头，回家爸爸给做炸酱面吃。”
王昊然遗憾的叹了口气，想吃个泡面好难啊还是回老家好啊，爸爸竟然愿意煮泡面吃。
昊然宝宝丝毫不知道自家爸妈迫切想离开的心情，他现在想的是其实在老家住着也挺好，没饭吃的话，爸爸就又会煮泡面了。
到了结婚那天，王家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王辉住的西边五间房并没有怎么装修，只是简单的刷了一遍大白，就连屋里的家具都是以前的旧的。
王辉这算是三婚了，女方也是二婚，这婚事办的非常简单。看得出来，那个叫文青的新娘子也只是想找个伴搭伙过日子，看王辉的眼神只有淡然，丝毫看不出新婚的喜悦。
徐兰芝对这婚事是极其不满意，新人敬茶改口时，她是丝毫没给文青面子。文青也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把茶放回了托盘里。
结婚第二天，文青就回了镇上，她前夫之前在信用社工作，他们夫妻俩买的有一套商品房。说好了，结婚后王辉搬过去跟她们一起住。
文青才懒得看徐兰芝的冷脸，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说实话，嫁给王辉，就是图有个人能跟自己分担一下养儿子的费用。
她的儿子今年上初三，孩子成绩挺好，大学是必上的，她一个护士，每个月的工资就三四千块钱，养一个大学生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再一个就是孩子初中住校，她一个女人住在那套房子里总觉得空荡荡的，那中孤寂感令人窒息。
王辉呢是真的不想跟徐兰芝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于是两个人各取所取、互相报团取暖。
新娘子第二天不做饭，竟然直接走了，气的徐兰芝在家骂了大半天。王轩和叶佳往王昊然耳朵里塞了一对耳塞，然后陪着他在屋里看书，任凭徐兰芝怎么在外面骂就是一声不吭。
王超在徐兰芝开骂前就已经躲了出去，徐兰芝在外面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结果却每一个人出来劝她。
她骂了半天，骂累了，进了厨房开始烧锅做饭。等到她把饭做好，自己吃了之后就进屋躺着去了。明明是年关最热闹的时候，王家却安静的可怕。
王轩竖起耳朵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了，赶紧出去进厨房找饭吃，饿到半晌午了，他也不挑，有啥拿啥吃啥。
吃饱之后他对叶佳说“这事儿咱妈绝不会算消停，你们娘俩别在家里住了。我留的有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手机号，打电话让他把我们送到县城。
咱在酒店开个套间，白天我回来，你们娘俩就别回了，省的遭鱼池之殃。”
叶佳点点头，婆婆天天在家里骂来骂去，真的住不下去。他们俩怕吓到孩子，总是诓着然然给他塞个耳塞。
他们直接在县城最好的汇安酒店开了一个双人间，上午王轩坐车回老家，下午就回县城来陪她们母子俩。
腊月二十九这天，天都蒙蒙黑了，王轩才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叶佳一看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咋啦，你挨打了”
王轩心有余悸的说“这一天把我折腾的，咱妈今天跟新大嫂干起来了。
咱这个刚过门的大嫂骂人不带脏字，把咱妈从头到脚损的一文不值。
那语言丰富的让我心生羡慕和佩服，咱俩的口才要是能有她一半好，也不至于就这么灰溜溜的躲出来了。
她就那样细声慢语，愣是把咱妈怼的一愣一愣，接不上话。
后来咱妈恼羞成怒，要打她，被大哥给拦了。大哥让咱妈放过他，说他想过几天安稳日子，让咱妈别闹了
哎呦呦，你是没看到，咱妈当时就发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骂大哥和我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逼着我俩都离婚，要不然她就不活了”
叶佳眨眨眼:“然后呢”
王轩摊摊手:“我肯定不同意啊，大哥也不愿意。然后咱妈就跑到阁楼那个平台上嚷嚷着要跳楼。
她其实就是骑虎难下，想吓唬吓唬我们。结果阁楼那平台有些凹，上回下雨的积水结冰了，她一个没站稳，就从上回掉下来了。”
叶佳啊了一声:“从那么高摔下来了我的天呐，那你妈现在怎么样了”
王轩叹气:“好在天冷，她穿的厚，要不然直直的摔在水泥地上，估计就完了。
现在送县医院骨外科了，估计是磕着腰了，现在是下半身动不了。现在要在医院住多长时间不好说。
你们俩明天就坐飞机回s市，家里这么冷，待在酒店里啥啥都不方便。”
王昊然听见了赶紧说:“妈妈，我们回去吧，小九还在宠物店寄存呢，我们要接它回家。”
叶佳摸摸他的脑袋小声问王轩:“婆婆住院了，我这个时候回s市不妥吧人家会不会说闲话”
王轩摇头:“咱们自己过得好就行，管别人说什么呢以后回来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没必要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委屈自己。
再说了，咱家被人说嘴的事情还少吗放心，人家不会说我和大哥不孝顺。
这么些年，咱妈几乎把村里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得罪个遍。谁提起她就没好话，她怎么拿捏我和大哥的，大家伙都知道。
今天跟几个帮忙送咱妈来医院的发小聊的时候，我无意中把我结婚后工资卡还得交给咱妈的事儿说了。
他们都忍不住可怜我呢，还劝我，工资卡不能交给你妈，你得养老婆、孩子。
我跟他们说，这几年不交了。没办法，在s市买房，背了几十万的房贷，还要养孩子。老婆你一个人的工资实在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他们都挺理解我的，还说起了大哥，说大哥真的是被咱妈坑惨了。
当初那两任大嫂都是好姑娘，愣是被咱妈拿捏得离了婚。后来人家再嫁，儿女双全过得都很幸福”
叶佳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妈图什么、闹什么呢做父母的不就盼着儿女过得幸福吗”
王轩挠挠头:“我妈应该是觉得她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得听她的，都得围着她转。
我听说以前我姥爷忒重男轻女，我妈脾气倔，有了孩子故意反着来”
叶佳恍然:“所以她重女轻男，可是，也没见你姐跟你妈母女关系有多好啊”
提起自家这个一言难尽的姐姐，王轩就恨铁不成钢:“那是她出嫁后，出嫁前跟咱妈关系可好了，准确的的说是咱妈对她单方面的有求必应。
结婚后，她婆婆是个厉害的，在婆家受了气，也不敢回来说。也就在家里窝里横。
那年她不是说要买房吗我把工资卡挂失重新办了，咱妈把大哥攒的钱借给她十万，到现在一分都没还”
叶佳顺口就来了一句:“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说完不好意思的捂捂嘴，当王轩面说他姐是狗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王轩丝毫没生气:“她王丽还不如狗呢，狗得了别人的恩还知道摇尾巴。她欠了大哥那么多钱，提都不提。
今天咱妈交住院费，她直接就说自己是嫁出门的姑娘，不该出钱。
本来说我和咱大哥平分，被咱爸给拦了。他来的时候把咱妈的银行卡翻出来了，直接交了住院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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