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愣住。
沈良和田世铭二人没有见过春藤,俱是莫句其妙。田世铭不高兴道,“这位是穆王府郡主,北境军穆将军。”
向导“啊”一声,慌慌张张除去外袍,解了包头布,一张脸瘦成干巴,是灰扑扑的古铜色,“你不是春藤”
沈良听得不耐烦,“什么春藤夏草这位是穆将军”
“不过是认错人而已,你凶什么”穆遥斥一句,往椅上坐下,“给先生看茶。”
向导终于接受眼前这位女子竟是大将军的事实,往自家脸上结结实实拍一掌,“小人老眼昏花,求大将军恕罪。”
“无罪。”穆遥道,“先生高姓大名”
“小人伍洛凯,世居崖州。”
穆遥笑道,“这么大的沙暴,区区三日便穿越陀陀沙漠平安回城,伍先生好大的本事。”
伍向导恭敬道,“不敢。小人是抄近路回来的。家中老父生病,小人急着回来,冒险走了一回,其实道路凶险,多亏真神庇佑。”
穆遥心中一动,“近道”
“是。”伍向导道,“极险,又不好走,寻常我们都不从那走。连上这次小人也只走过四回。”
“自古沧海横流方能见英雄本色。”穆遥笑道,“敢走而且能走,伍先生非寻常人。如此依伍先生所见,其他向导还需多久才能归来”
“快则三四日,慢则七八日不等。”伍向导抬起头,仿佛隔过屋顶凝视天地间肆虐的漫天黄沙,“这等沙暴,稳妥法子是寻个避沙处,缩紧食水,在两股大风沙间隙择机赶路。”
穆遥点一点头,又道,“早早听闻伍先生家中有病人,已派军医前往诊病,今日听回报,令尊已是好许多了。一会沈将军派人送先生回去,带军医一同过去复诊。”
伍向导大喜过望,“早就听说穆王府医术了得,老父这个病有十年之久,此番若果真痊愈,小人性命都是将军的。”
穆遥微笑,“先生言重。”
沈良见话已入港,目的达到,便要带向导离开。穆遥抬手制止,“等一下,尚有一事请教先生。”
“不敢,郡主只管说。”
“伍先生方才见到我便认错,仿佛曾经遇过相似之人”
伍向导面露尴尬,“是小人老眼昏花,认错人啦。”
“非是眼花。”穆遥笑道,“不瞒伍先生,我前日也见过您说的春藤,很是吃惊。”
伍向导一滞,“其实细看只有五分相似。”
穆遥问,“伍先生何时何处见过春藤”
“在王府。”伍向导思索许久,“时间好久了,差不多应有一年多,那然王一个要紧人物失落在陀陀沙漠,募向导带路,召集我等发任务时见过。”
“哦”穆遥饶有兴味向前倾身,“什么要紧人物伍先生怎知是要紧人物”
“猜的。”伍向导笑起来,“那然王悬赏黄金千两,招得全北塞走过陀陀沙漠的人都过来了。要不是要紧人物,那然王肯花这许多金子”
穆遥眼珠一转,“伍先生这么大本事,金子必是拿了。”
“别提了。”伍向导“害”一声,“小人依惯例往北找,人却往南边去了,时运太不济,没能发财,惭愧。”
“钱财不能只看眼前。”穆遥含笑起身,“我向来看人极准,我观伍先生,此后财源滚滚。”
一群人哈哈大笑。穆遥送他到门口,装作不经意道,“伍先生见到春藤时,她在做什么”
“倒茶。”伍向导道,“小人这一辈子头回见这么好看的姑娘,便记住了。”他话一出口才想起春藤肖似这位大将军,讪讪闭嘴。
穆遥只作没听见,“沈将军去传胡剑雄来,世铭送伍先生回去。”
田世铭只好带着向导出去。不多时沈良带着胡剑雄进来。胡剑雄拱手道,“老奴已经听沈将军说了。春藤撒谎不假,可是郡主,她一个南边人想脱籍回家,不肯叫我们知道曾经在丘林氏的王府里服侍过,也是人之常情”
“既如此。”穆遥道,“她一个久居崖州的将府家奴,曾经见到过崖州王有什么稀奇”
胡剑雄怔住。
“为什么要撒谎”
胡剑雄“啊”一声,“老奴这便回府,把春藤带过来”
“不必。”穆遥摆手道,“直接押去飞羽卫审,审完你过来回话。”
“是”
胡剑雄匆匆去了。沈良道,“郡主,崖州王竟在咱们手里吗”
穆遥点头,“是。本没想瞒你,田世铭在,找不到好机会说。”
“难怪前回追击逃军时,尚未拿着崖州王,郡主便命我等班师。”沈良道,“此人棘手。郡主不如早些”他口中说话,掌上做一个切割手势。
穆遥坐下。
“这两日同田世铭一处,听他说,朱相连日在陛下面前数落旧事,话里话外的,齐聿此人罪大恶极。”沈良道,“前锋营擒了十几批王庭的探子”
“丘林清的人”
沈良点头,“都是来寻齐聿的。”
“高澄不是深得丘林清爱重”穆遥道,“竟不是来寻他的吗”
“那必然不是。”沈良道,“北塞无人不知小武侯囚在飞羽卫,胡统领那可没什么探子骚扰。”
“可叫他们探出什么”
沈良摇头,“郡主消息瞒得好紧。我都不知道的事,三脚猫小贼能探出什么。”停一停又道,“齐聿活着碍朱相的眼,死了丘林清要同咱们拼命。郡主需早动手,越隐秘越好。”
穆遥沉默,久久道,“等沙暴过去,崔沪到崖州,你报些伤损,中军变前军。中路军在前,前路军侧翼。”
沈良大惊,“郡主真要把大破王庭的功劳送与崔沪”越说越怒,“虽然崖州城破,王庭便门户洞开。但崔沪带的冀北军,不熟西北地势,还有一个神鬼莫测的陀陀沙漠丘林清若是个草包叫崔沪破了王庭也罢,若打成夹生饭,咱们岂不难受”
“我正是要崔沪打成夹生饭,同丘林清城下议和。”
沈良站起来叫,“郡主”
“急什么,先坐下。”
沈良气呼呼挺在那里,一动不动。
穆遥叹一口气,“当前局势,于公于私,我不能叫丘林氏亡国。”
“请指教。”
穆遥耐心解释,“于私你已经知道了,灭了丘林清老祖宗不会放过我。而于公”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凝望漫天黄沙,“你应当知道,此次北境出兵,我本是不同意的。朝中许多话说的很难听,你听说了吗”
“末将有所耳闻。”
“说来听听。”
沈良迟疑许久,讷讷道,“朝中多有议论,说西北穆家被女子掌家,大失血性。”
“这是好听的。更难听的还多的是,说我畏战怕死,贪图安逸,父兄身死之仇都不敢报。”穆遥一哂,“笑话,怎肯与傻瓜议论短长”
“郡主的意思”
“丘林氏不过一时之患,丘林氏同北塞各部族积怨极深,给他十年光景,不费我一兵一刃,丘林氏必然土崩瓦解。”穆遥道,“再往北的伏青氏,那才是心腹大患,如今有丘林氏隔在中间,咱们同伏青氏便有个阻断,如若丘林氏亡了国,北塞各部必定一团乱麻,伏青氏必定趁机南下。咱们朝中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别叫伏青氏破了”
中京。
两人心知肚明,同时沉默。
“留丘林氏一命,保北塞十年太平,替我们抵挡十年。只盼十年过去,朝中气象一新,国家休养生息,可与伏青氏一决高下。”
“丘林氏同伏青氏联手南下又当如何”
“绝无可能。”穆遥道,“丘林氏内里乱成一锅粥。同伏青氏联手,要么被半路祭旗,要么给伏青氏做嫁衣裳。丘林清又不是个傻子。”
沈良本是极聪明的人,试探道,“郡主的意思崖州大捷的功劳我们拿了,后边拿不下王庭被迫议和的苦劳便留给崔沪了”
“是。与丘林清城下缔约,谋十年太平,便是北境一战之功。”穆遥站起来,“等崔沪进军,我居侧翼,崖州城便交给你,务必守好崖州城和危山崖不论崔沪在前边打得怎样,我北境军立于不败之地。”
沈良心服口服,“是”
“你记着。若你这里守不住危山崖和崖州城,前军便无路可退,再发生三年前全军送与丘林氏的丢人事,你也无需再来见我,我也无颜面去见穆家列祖列宗。”
沈良肃然道,“郡主放心,绝无此事崖州城若少一块砖,沈良便提头来见”想一想又道,“以战求和,只盼朝廷不要辜负郡主一片苦心。”
穆遥纠正,“以战谋和。穆家世受君恩,无所谓辜负不辜负,只盼清宦两家不要再互争义气,放天下一条活路。”
“难。”沈良叹气,“如今老祖宗得上意,朱相得民意,分不出高下。”他恍然大悟,“难怪郡主要隐藏齐聿行踪,是打算放他回王庭,卖丘林清一个人情”
穆遥不吭声。
“齐聿感念郡主不杀之恩,想来起码不会叫丘林清同伏青氏联手。”沈良越发叹气,“以前只需打好仗便是。如今朝中乱局,倒叫军士难为。”
两个人说到此处难免兴致不高,各自沉默。沈良侧耳听一时,“沙暴越来越猛,胡统领只怕难回来,晚间”
一语未毕,木门啪一声自外撞开,胡剑雄满面惊慌冲到面前,“郡主,崖州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明天十二点子母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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