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靠在廊柱上不动,柔和地看着她笑,叫她的名字,“穆遥。”
穆遥撂下胡剑雄,等不及从前头走,手掌在窗棂上轻盈盈撑一下,一跃而入,走到齐聿面前,“什么时候的事”
齐聿看着她,身不由主凑近,俯身搭在她肩上,“就是前天”嘴唇贴在穆遥耳畔,“那天我本要同你说你让人给我下药”
语气里倒有八分委屈。
穆遥张臂抱住他,指尖捋过他瘦骨嶙峋的脊背,“我想起来了,你是说有一件事要告诉我,是这个”
那天,是齐聿偷吃虎狼药被自己阻拦的那日,男人绝望地看着她,告诉她看不见自己
“你亲了我,你亲我的时候然后我就看清了你的模样”齐聿轻声道,“我终于能看见你”
“那挺好的。”穆遥笑一声,“以后往你跟前走,我也不用害怕了。”
齐聿不安地动一下,“你害怕我”
“任谁想着自己有一张白雾一样的脸,一尺长的舌头还滴血都害怕吧”穆遥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只要一想到这这样在你面前,便恨不能把脸全遮住。”
齐聿微觉难堪,“我不是”
“有意。”穆遥抢在头里替他补完,问他,“嬷嬷刚才欢天喜地跑出去,你也看到她了吗”
齐聿摇头,“我猜着大概是她。”他低着头,摸索着寻到她的手,同她交握,“穆遥,我只看得到你”
一句话穆遥听得一半心动,又一半闷塞,微微侧首,往他颊边柔和地蹭一蹭,“走吧。”
穆遥扶着齐聿出去。穆秋芳正守着炉子摊葱饼,她第一回看见齐聿自己直着走出来,倒吃一惊,“有葱饼,玉哥来吃一口。”
穆遥拉着他过去,推到靠火膛的大摇椅上坐下。齐聿双手扶膝正襟危坐,正欲说话,穆遥伸指往他眉间重重一点。齐聿一个不防向后仰倒,便栽在躺椅上,惊慌地看着穆遥。
铱驊
“你要君前奏对吗”穆遥把屏上搭着的毯子取一条,掷在他身上,“在家里绷这么紧做什么”
齐聿依言躺下,初时只觉拘谨,侧首见穆遥蹲在火旁同穆秋芳闲话,空气中弥漫着葱饼夺人的香味,渐渐恍惚起来,放松身体伏在椅上,一瞬不瞬望着穆遥。
穆遥使竹夹把煎好的葱饼铺在碟子上,递给齐聿。齐聿捏在指间,小口啃着吃,不一时吃完一只。穆遥歪着头看他,向穆秋芳道,“仍是跟当年一样。”
“南边的孩子,没有不爱吃这个的”穆秋芳翻着锅子里的饼子,“玉哥好久没吃了吧”
齐聿“嗯”一声,咽下口中食物才道,“上一回,还是在中京时,也是嬷嬷做的。”
“我么我几时”穆秋芳愣住,“想起来了,那日也是下雪,我给玉哥送袄子去,半夜玉哥还没吃上饭,将就给做了,玉哥屋子里没有鸡子,不大好吃。”
“什么袄子”
穆秋芳还未开口,齐聿已经坐直,“嬷嬷”紧张地看向穆遥。穆遥冷冰冰瞟他一眼,“又有什么瞒着我”
“我”齐聿耷拉着脑袋,“都是过去好久的事了。”
穆秋芳执一支箸,当一声敲在碗边,“消停吃饭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穆遥回头,“叫花子才敲碗呢,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有北穆王在,我老人家是做不了花子的,”穆秋芳笑着取下另一边炉膛吊着的锅子,盛两碗热粥,分给他二人,“趁热吃。”
她二人说话,齐聿在旁,吃完葱饼坐着吃粥,只是神情慌张,如一只受了惊的雏鸟,不停看穆遥。
门帘自外一掀,穆遥回头。
韩廷本想在外头探一回风声,万万没想到齐聿和穆遥正围炉吃饭。想走,又被穆遥看见,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穆遥本不想理,眼见齐聿目中隐约一点慌张,叹一口气告诉他,“是韩廷。”
齐聿松一口气,又觉惘然,“要走了吗”
韩廷一声不敢吭。
穆遥道,“都出去。”
穆秋芳立刻站起来往外走,韩廷跟在后头。棉帘低垂,阻隔风雪。
穆遥低着头。齐聿早在二人退走时便有些害怕,此时被一室寂静压得濒临绝望,撑着椅背摇摇晃晃起身。穆遥听见声音抬头,看他那模样恐他摔在火膛里,便伸手拉住。齐聿借势凑上前去,坐在穆遥身前。
穆遥奇道,“怎么了”
齐聿抬起头,仰面看她,“穆遥你给我三天至多三天,等我杀了丘林清,咱们一同回中京。”
眼前苍白瘦削一张脸,一双眼乌黑,盈满迷乱又仓皇一团乱絮,偏又从其中透出一点坚决来,那坚决尖锐到了极处,便如荒漠上顽强的一蓬荆棘,不容碰触,不容扭转。
穆遥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你真的不要我帮你”
齐聿迟疑地望着她,终于还是点一下头。
“好。”穆遥终于让步,“我等你三天。”
齐聿放下心来,面上浮出一点薄薄的笑意,身子前倾,轻轻伏在穆遥膝上,“穆遥,你真好。”
穆遥最后残余的一点不高兴便也散了,指尖捋过男人乌黑的发丝,“我今日才好吗”
“你一直都很好”齐聿语意怔忡,“以前是我不知好歹总做蠢事以后不会了”
穆遥道,“言而有信啊,齐监军。”
“嗯。”
齐聿在穆遥膝上伏了许久,久到穆遥想要出去打发了韩廷时,他终于动一下,仰起脸,痴痴地看着她,“穆遥,你能不能再”
穆遥眨一眨眼。
“能不能再”齐聿嘴唇发抖,声音从齿缝里艰难地往外挤,“再亲我一次”
穆遥忍不住笑,潜藏多年的顽劣复又抬头,“齐监军,我为什么要亲你呀”
齐聿说出那句话已是抛却所有,拼尽全力才能压制几乎将他没顶的羞耻感。被穆遥一问,瞬间全世界一起坍塌,两耳嗡鸣,什么也听不见,勉强应一句,“是也是啊”两手扶在地上,撑着身体要起来。
穆遥皱眉,握住他一条手臂,男人沉溺在耻辱和绝望中一无所知,空着的手仍在使力,拼死要站起来。穆遥微觉后悔这人如今就这样,逗他做什么握住另一条手臂拉到身前,双臂交迭,一手握住,另一只手扣住男人尖削的下颔,迫他抬头。
男人一张脸血色褪尽,白得像纸,一双眼却是通红,鲜红的血色一直蔓延到眼角,几乎就要滴下来。穆遥深信,只要她再多说一言半语刁钻的话,眼前这个人便要碎作一地残片,拼都拼不起来。
她托住他,弯下腰去,双唇贴在男人光洁的额上,柔和地拂过。
男人大睁的双目眨一下,满怀委屈如同沙堤遇海,一泄千里无影无踪,他只觉满足,又是疲倦,便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闭着眼睛,感觉她温热的唇触过额际,眉间,点在他双目之上。
男人目不视物,便张臂抱住她,不受控制地不停叫她的名字,“穆遥穆遥”指尖在她脊背处用力抓握,他想要大哭,又忍住了,再开口已经含了一点泣音,“穆遥。”
穆遥被男人濡湿发抖的眼睫扎得难受,便退开一些。男人立时睁眼,惊慌道,“穆遥”
眼前无血色的一双唇抖得像风中一片枯叶,穆遥越看越觉不顺眼。一掌按住,低下头去。男人身不由主张开口,惊慌失措呼唤她的名字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火膛明火欢快跳跃,间或一两下柴木燃烧的毕剥声响。
穆遥盘膝坐在火膛边上,她怀中抱着一个人,仍然腾一只手往火膛中添一块柴。男人伏在她怀里,前额抵在她颈畔,感觉她动作也不睁眼,轻声道,“火熄了吗”
“怎么了冷吗”穆遥说着话,拉高毯子裹住他。
“我不冷”男人摇头,光洁的额在穆遥颈畔柔和地蹭一蹲,“但是我要走了。”
“是该走了。”穆遥扑哧一笑,“你再留一会儿,萧咏三要全城戒严寻找失踪的监军了。”
“嗯,就走了。”男人说一句,只觉依恋,仍然陷在她怀中,“穆遥,你别走晚上我就回来。”
穆遥笑一声,“监军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大人养在外头的野宅吗
齐聿悚然一惊,奋力坐直,审视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很像吗”穆遥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嬉皮笑脸道,“不能告诉旁人,当着外人故作疏远,只有夜里偷偷亲近不是野宅又是什么
齐聿勃然色变,“穆遥”
“好啦,同你玩笑。”穆遥一笑即过,正色道,“昨夜没有同你说。齐聿,不论你怎么打算,丘林清是来议降的,不能不明不白死在崖州。”
齐聿仍在恼怒之中,抿一抿唇才道,“我会让她死得清清楚楚。”
穆遥摇头,“离了崖州再弄死,岂不干净”眼见齐聿要反驳,摆手制止,“你看着办,怎样都行。你弄不死时,我替你弄死便是。”
齐聿立时转怒为喜。他在欣喜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惶恐七情六欲全在她一言半语之间,身不由主,不能自己,怎么能不惶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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