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盛妆打扮,却仍如第一次惊心,呆若木鸡僵立原处。
穆遥目光下移,一眼便看见他腕上朱红的珠串,冲着他抿嘴一笑,“监军一直病着,怎能久站入座吧。”
平安一溜烟跑上前,扶着齐聿入座。
崔沪站起来,“齐监军到了。在座诸君,崔某提议,咱们共举一杯,祝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齐聿那酒只一沾唇,便放下。穆遥随同众人起身,一仰而尽,丘林清凑近,轻声道,“第一杯酒齐监军都不肯喝,是不是过分了呀”
“是不应当。”穆遥放下杯子,转头道,“我与齐监军早年相识,那时可是出了名的海量,王庭三年,如今饮不得酒,走不得路,风儿一来都吹得倒未知是何缘故呀”
丘林清一滞,“北穆王问我”
“对呀。”穆遥道,“那然王与齐监军同居王庭,个中缘故,不该是您最知晓”
丘林清便是三尺厚的面皮,也有些绷不住,含糊道,“齐监军江南人,北地风沙大,想是水土不服。”
穆遥“哦”一声,“说的是。”
她二人说话极小声,又都是城俯深沉的人,言语间如沐春风,一屋子人听不见言语机锋,只见她二人絮絮说话,直如闺中密友。
齐聿不安地看一眼,向平安说一句话。
平安小步过来,向穆遥道,“监军请您往那边坐”便往崔沪下手指点一下。
穆遥笑一声,“原本是安排在那里,本王想同那然王说说话,请公公回了监军吧。”
平安铩羽而归。那边崔沪又站起来,往南边一举杯,“这第二杯,共祝陛下千秋万岁”
到第三杯,崔沪笑道,“第三杯,咱们共祝友邦丘林王国泰民安。”
“丘林王”三个字是他们给丘林氏的称呼,人家在王庭也是称陛下的,更何况北塞刚刚败战,你就祝人家国泰民安,怎么听都是阴阳怪气的意思丘林清立时板下脸来,当一声放下酒杯。
崔沪愣住,“那然王何意”
丘林海含笑道,“王妹昨日未能尽兴,想是心情不好。崔将军多体谅,勿见怪。”往齐聿一举杯,“齐监军,请。”
往日里齐聿坐着一言不发,今日却似开了什么窍门,兴致勃勃道,“那然王何事未能尽兴呀”
“英雄难过美人关,勿问,都勿问。”丘林海微笑,举杯一饮而尽,一亮杯底,“我喝了,诸位别愣着。”
丘林清本是为了正经国事发作,被丘林海一下子拉回欢场,一口气堵在心口,生疼,怒道,“丘林海你胡说什么”
丘林海满面惊讶,“妹妹如此生气,难道传言有误,秦沈昨日竟未触柱吗”
“他触柱关我屁”丘林清一语未毕,身后平地一声大叫,唬得一哆嗦,回头便见丘林汐铁塔一样站在身后,虎视眈眈盯住自己,开口便骂,“你这呆子,发什么疯”
丘林汐打从出生就智力有亏,平生最恨一个“呆”字和一个“疯”字,新仇旧恨积一起,点着名字叫,“丘林清你把秦沈怎么了”
丘林清脸一黑,“一个污糟玩艺,我能把他怎样照照镜子配不配”
丘林汐一嗓门冲天高,“你说谁污糟”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看她们姐妹吵架。崔沪见状不妙,一招手,丝竹声起,舞姬鱼贯入内,一时歌舞大作,盖过她二人争执。
丘林清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什么德性,不肯在外丢人,拉她道,“是姐姐说错了,回家再说,先坐下。”
穆遥眼见丘林汐就要熄火,赶紧加一句,“说的是呀,触柱也不一定就会死,色罕王不用太操心,寻好大夫,只是如今冬日,病人难熬”
话音未落,丘林汐一顿足跑了。
丘林清转头,“北穆王什么意思”
“我”穆遥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丘林清忍着气坐下。越想越不忿,凑到穆遥耳边,“久闻北穆王偏爱江南少年,你观齐监军如何”
穆遥笑道,“年少时倒喜欢,如今么还是脾气柔顺些的好。”
当年穆遥被齐聿金殿拒婚,两朝无人不知。丘林清信以为真,便道,“脾气硬也有硬的好处。齐监军居王庭三年,赫赫有名,今日地方不适宜,明日我请北穆王,慢慢说呀。”
穆遥一听“赫赫有名”四个字,指尖倏忽一紧,皮笑肉不笑道,“只要那然王能来,我随时有空。”
丘林清听着不顺耳,又挑不出毛病,一笑举杯。平安跑过来,凑到穆遥耳边细声哀求,“穆王,监军请您无论如何换个地方坐。”
穆遥抬头,眼见齐聿脸色雪白,眉目间尽是焦灼之色。同她目光相触,满目哀恳。穆遥拿定主意敷衍,“我这就走。转告监军,他脸色不好,请他回去休息。”
平安被她唬弄,跑回去复命。齐聿苦等一时不见穆遥挪地方,正要打发平安再催,底下一个人举杯走近,大声道,“齐监军,王庭一别,好久不见,明日议降军中禁酒,今日好歹赏个脸,同某喝一杯”
齐聿往下看一眼,“你是谁”
平安上前,“王庭议和大总管,高虎。”
“哦。”齐聿点头,“我不认识你,不同你喝酒。”
高虎被他一句话落了脸面,笑道,“齐监军,王庭数回宴饮,你我都在,何必装作不识呀”
齐聿一听“王庭宴饮”几个字,面上血色尽失,紧张地看一眼穆遥,不管不顾,生硬道,“北穆王回吧。”
庭中虽是歌舞升平热闹不堪,听见的人也不在少数,眼见齐监军没头没脑,突然开口赶北穆王走,俱各惊奇。
丘林清眉飞色舞看热闹。
穆遥一口气堵住,想一想道,“监军撵我做甚还不曾同监军喝一杯呢。”一手提壶一手执杯,拾级往上,平安哪里敢拦便叫她走到齐聿身边,倒一杯,递到面前。
齐聿身不由主接过,长袖下滑,露出朱红一只手串,穆遥凑近一些,轻声道,“监军拿了我的东西,还撵我走,不大地道吧。”
齐聿低着头,细声恳求,“你回去好不好”
穆遥执杯倾身向前,贴在他耳边道,“不好要么你与我同走,要么咱们一处留着,想撵我,先把东西还我呀。”
穆遥本就容色夺人,饮过酒后颊生颊色,言语行动间目若流波。齐聿低着头还不怎样,阶下高虎看得心中荡漾,大声叫道,“北穆王,监军不喝罢了,某同你喝”
穆遥往下看一眼,“你是谁”
高虎两回被人落脸面,提气大叫,“王庭议降大总管,高虎”
穆遥“哦”一声,“本王只与军中人喝酒,不与内宅为伍,这位高总管,得罪了。”执杯饮尽,含笑归座。
高虎两回碰壁,愈战愈勇,“齐监军”
“叫什么”丘林海插一句,“赶紧回来,休得丢人。齐监军连北穆王的酒都不喝,你算哪盘菜”
崔沪哈哈大笑,上前拉过高虎,“监军不饮酒,此事无人不知”
“休要胡说八道”高虎怒气上头,“他在王庭”
“高虎”穆遥一语打断,“你过来。”
高虎回头,眼见穆遥冲着自己笑,心中一荡,立时掷下崔沪,往穆遥身边去。
齐聿道,“高虎,再当庭胡闹,与我滚出崖州。”
高虎循声回头,那痨病鬼盯着自己,拾起穆遥方才留下的酒杯,居然喝了。“你们看他不是”后头“喝了”两个字刚走到喉咙口,心口一麻,一句话没续上,已是木楞楞僵在当场。
穆遥故作惊讶,“高总管好生听话呀。”招呼侍人,“还不扶高总管坐。”
两名侍人上前,一左一右把高虎按在席上。
丘林清冷笑,“高虎虽鲁,说的倒不是假话,齐监军在王庭可不是如今这模样,翅膀硬了呀。”
穆遥回头,“那然王,您同小武侯什么关系呀”
“高澄他怎么”
“未知可否留下小武侯,与我一同去中京”
丘林清一滞,“留他做什么”
“齐聿在王庭三年,我留小武侯三年,岂非正正好”穆遥含着笑,目中有图穷匕现的凶狠,“那然王舍不得,明日议降,我提议那然王留居中京三年”
丘林清脸一黑,“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穆遥盈盈笑道,“我这是在要求你。”
丘林清勃然色变,正欲发作,穆遥已经笑着站起来,执杯提壶,寻崔沪去了。她坐在原处琢磨一时,越想越觉今日处处不对劲。正打算寻个由头回去,一条铁塔一样的身影出现在宴厅正门外,来人一手提一只流星锤,气势汹汹往里闯。
崔沪腾地跳起来,指着来人大叫,“丘林汐,你这是做什么”转身大叫,“快来人有刺客来人”
外围守卫举刀齐刷刷闯进来。韩廷乱中喊一声,“保护监军”
进门守卫正乱着,闻言立刻把齐聿围得水泄不通。崔沪一滞,跑去齐聿身后躲藏。齐聿连叫“穆遥”,可惜语声微弱,被人声淹没。便转向韩廷,“叫北穆王”
崔沪咋舌这种时候还不忘寻穆遥晦气,真是恨得很。
穆遥看齐聿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便放下心。回头便见丘林汐已然欺到近前,自己右手一探,夺过侍卫长刀,“色罕王何意”
丘林汐并不理她,提锤便走,走到丘林清面前停下,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大喘气。丘林清不耐烦道,“你又发什么疯还不快回”
一语未毕,眼见铜锤扬起,重重往自己砸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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