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勃然大怒,立时发作,“你们在做什么谁许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领头侍人乍着胆子道,“若不按着些恐怕大人溺水自伤我等”
“滚”
侍人松手。齐聿早已无挣扎之力,却爬不起来,伏在白石池沿上,仍在苦苦哀求,“给我”
穆遥趟入水中拉他起来,齐聿身体无力,任由她拉着靠在她怀里。穆遥挽着他,叫他完全浸在药泉之中,耳边是他渐渐绝望的哀求,“给了我吧疼好疼”
余效文过来。穆遥托起男人沉中水中的手,余效文就势诊一回,“我煎一副药,殿下隔二个时辰与齐相服一剂,睡过今日就好了。”
“速去。记得放些”穆遥一语未毕,忽一时皱眉。余效文看得分明,疼到昏乱的齐相已经张口咬在穆王肩上,男人用力到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如同疯狂。
余效文急忙去拉,“殿下”
“放手,你别碰他。”穆遥稍一皱眉,“去煎药,记得放些蜂蜜。”
余效文抿一抿唇退走。穆遥腾一只手,柔和地捋过男人僵硬到发抖的身体,一下接着一下。未知多久,男人终于寻回理智,才知道自己方才做过什么,张着口,伤心地哭起来。
“怎么啦”穆遥调整一下姿势,换作抚弄男人水淋淋的黑发,“我还没哭呢,我们齐相伤心什么”
男人久久不肯出声,咸而涩的泪水源源不断,滴在穆遥肩上。穆遥道,“这是第二关,过了今日,我们齐相离大安就不远了,再坚持一下。”
“穆遥求你让我一个人吧。”男人咬着牙道,“我再发疯伤了你怎么办”
“齐相操点别的心,你伤不了我。”穆遥轻轻地笑,“管好你自己便是。”
男人全然得不到安慰,他被惭愧与疼痛两边煎熬,又要克制自己不在穆遥面前惊叫出声,只能生生忍着,到后来连喘息都接续不上,只是大张着口,一下一下倒着气儿。
好在余效文终于回来。穆遥抱着齐聿,余效文便在她肩头喂他吃药。齐聿早已经疼得神志不清,听到一个“药”字以为销魂草,没有半点反抗地往下咽。
那药效极其刚猛,吃不到一半男人便安稳许多,尖锐的疼痛变得麻木,身体便不堪负荷,搭在穆遥身上茫然昏着。余效文喂不下,“殿下,你看这”
“放着。”
余效文依言放下,“有药粥。”又道,“过二个时辰我再送药来。”
“去吧。”
泉房门在外掩上,穆遥便拉着着齐聿坐起来,仰面靠在池壁上。男人筋疲力尽地抬一下眼皮,只能看到一个摇晃的人影,他张一下口,“穆遥。”
“是我。”
男人视线晃动,感觉自己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拥住,有人在耳边轻声道,“张口。”他本能地张口,便有既甜又苦的药汁漫过唇齿,有人抵在他舌尖,慢慢把汤药推入喉间。汤药无法阻止地滑入喉间,他越发恍惚起来,“穆遥。”
“撑不住便睡一会。”穆遥漫应,仍含了汤药哺给他,男人初时还有点反应,后来睡死过去,任由她摆弄,便连一大碗药粥也在昏睡中被她哺下。
即便在深沉的昏眠之中,男人仍然能感觉疼痛,多数时候能忍,有时候疼得厉害,忍不住哭叫时,他总能在摇晃的视线中寻到穆遥的影子。穆遥扶着他,亲吻他,他便安心,连疼痛也不那么难熬。
等他终于清醒时,时间又已经走过五个日夜。男人在熟悉的地榻上醒来,手边仍是那只猫,他艰难开口,“穆”
嘶哑如敲破锣。
男人不敢再出声,撑着榻沿坐起,好在虽是手足酸软,倒有气力,撑着墙壁站起来,一点一点往外挪。
小猫蹲在原地,歪着头打量他。
男人扶着墙壁移到门口,便见穆遥坐在院子里,面前遍身镣铐跪着一个人,一身粗布衣裳,文文弱弱的,看着像个穷书生。
“事情不必你说,你说了也没有用。”穆遥冷笑,“且与我说清楚,谁指使的你。”
“无人指使。”书生梗着脖子大叫,“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为天下诛国贼是天下人之责。你定要问谁指使,我正告于你指使我的,是为天下诛国贼之公心”
“谁许你大喊大叫”穆遥说着,回着看一眼。男人不知出何心理,缩在暗影之中不动。那边穆遥已经转回去,“再这么大声,立时割了你舌头。”
“久闻北穆王国之栋梁,为一声之高行割舌酷刑”书生难以置信,好歹声音是小了许多。
穆遥实在受不了这种书呆子,看他模样不似作假,“既然无人指使,你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
“事实而已他能做,我不能说”
“你知道个屁。”穆遥骂一句,“齐相根本不知道你个什么东西,你为何如此仇视于他”
“此人祸乱天下,国之佞臣,我为天下,当然仇他。”
穆遥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祸乱”
“滥施恶法,罪大恶极,还”
穆遥一抬手阻拦,“什么恶法”
“此人在麟台施恶法,乡野之间无一日安生,不是恶法又是什么”
“你是哪一户世家”
“我并非世家。”书生道,“我家世代务农,为秦王殿下之邑户。秦王殿下恩德泽于我家,齐聿凭什么要我归于朝廷我不服我不归”
穆遥目瞪口呆,“你家既为邑户,田赋一份缴于秦王,一份缴于朝廷,施新法,只需纳一赋,便连秦王也与庶民同等,服徭役,纳丁税,于你有何损伤处,你要骂齐聿
“此乃圣祖钦定之圣法,殿下怎能枉加评断可是受了齐聿那厮蛊惑”书生捶地大叫,“圣祖平天下,立圣法,一字不可更改,齐聿那厮丧心病狂,殿下国之栋梁,怎能听他妖言那厮竟然胆敢命秦王服徭役纳丁税,殿下金尊玉贵,怎能与泥脚子们一同做工”
“秦王不肯做工,他有银子,缴银钱代徭役不是就是了,用得着你为他操心”
书生捶地大怒,“此乃奇耻大辱,秦王殿下何等样人怎能为佞臣以恶法羞辱”
“行了行了行了,滚吧。”穆遥摆手打断,吩咐侍人,“糊涂东西,拉下去弃市。”
书生被“弃市”二字吓得发木,呆坐原地,连反抗都想不起来。正在侍人扑过来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阻止,“且慢。”便见一名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立在门内,身上松垮垮挂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单,瘦得离奇,风儿都吹得倒的模样。
穆遥回头,“你怎么醒了”见他要走过来,皱眉,“不许出来,回去躺下。”
齐聿果然不动,却也不肯回去,站在原地同她僵持。穆遥拿他无法,走过去道,“屋子里笼的地龙才暖和,你就这样出去,冻不死你。”
“外头是谁”
“一个到处说你坏话的人,我闲着无事,拿来问一问,已经问完了。”穆遥挽住他,笑道,“齐相可算是大好了,都有心肠问这些俗事了。”
书生一惊,“他他就是齐聿”
“齐聿是你叫的”穆遥头也不回,“外头站着的人都死了吗,拉下去弃市”
“别杀。”齐聿攥住她,“让我问问。”
“一个糊涂东西有什么好问”穆遥哼一声,见齐聿满面倔强,叹一口气,回头道,“押下去关着,等齐相大安以后问过再杀。”
侍人直接往书生口中塞一只麻球,左右拖着走了。
齐聿抿一抿唇,“我是说我现在问问。”
“休想。”穆遥扶着他回去,推到地榻上躺下,“再叫那糊涂东西气出个好歹,我前头工夫都要白费你想问,且等大安吧。”
齐聿伏在枕上,久久道,“我只是没想到连邑户都在骂我。圣祖也是人,他便全然无错吗王相金尊玉贵,不当服役,庶民便天生低人一等么”
穆遥沉默。
“是我无能。”齐聿翻转身体,背对她,“好一场碌碌无为,到头来只余一身骂名”
“齐聿。”
齐聿抖一下,只不出声。
“这一件事是故太傅要做的你做错了,故太傅也做错了吗故太傅为此事殒命,他也无能吗”
齐聿坐起来,“你在说什么”
“先问你在说什么”穆遥冷笑,“你自怨自艾,以为骂的是你自己错,你在辱骂故太傅”
齐聿瞪着她,一张脸憋得通红,难以置信道,“穆遥,你这是在骂我”
穆遥绷着脸一声不吭,同他坐在原地对峙。齐聿渐渐无法忍耐,拖住穆遥手臂,轻轻搭在她肩上,“你又骗我。”
“什么”
齐聿在她肩上蹭一下,“你说了戒药期间我想怎么闹都行全是假的。”
穆遥一滞,忍不住笑起来,“如此说来,好像真是我的不是。”张臂拢住他,“齐相大人,你有时候说话太让人生气。”
齐聿“嗯”一声,又道,“穆遥,我不是自怨自艾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为什么”
“我并没有治世之才,以我一厢情愿,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完成变法。”齐聿道,“老师也许看错了能够完成这一件事的人,不是我。”
穆遥并不应声,“故太傅府上送了一封帖子来,后日是故太傅七十冥诞,让你去主祭。”
“赵夫人”
“是。”穆遥道,“罪像的事夫人已经知道,冥诞请你主祭,应是以故太傅之名,为你撑腰。要去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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