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一阵鸡飞狗跳,动静弄得有点大。陶儿进来时告诉姜麓说秦彦喊着要烧水洗澡,赵弈和小新子都在那边侍候。
“大白天的洗澡,公子可真讲究。”陶儿一脸不解,公子明明天天洗澡一日不落,怎么还变成一天洗两回,也太费柴火了。
姜麓却是知道他不是讲究,他是怕长虱子。听说他足足洗了三遍,一直洗到下午村民们来上工的时候。
湿发的俊美少年如雨过天晴的竹子,又似水洗过后的美玉,那等惊心动魄的容貌直教人两眼发直。
他朝姜麓走来时,她感觉呼吸发紧。
“用药了吗”
“用了,极好的药。”
药当然是好药,宫里出来的东西岂有凡品。不过她并未伤到皮肉,所以舍不得浪费那样的好东西。
“用了就好,能做晚饭吗”
姜麓脸色一变,死孩子害她感动半天,合着是让她赶紧好起来干活。既是这样,她还真不想如他的愿。
晚饭还是陶儿掌勺,他面无表情没说什么。
他没吃多少,全程一言不发。
她一直关注他,感慨这小子舌头真刁。陶儿做的菜中规中矩还算可以,赵弈和小新子饭量不减。
半夜起来小解时,总感觉外面有什么。
一开门,但见一白衣少年立在院中仰望星月。月色朦胧了他的美,隐约可见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侧脸。
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
“什么不睡”她语气有点冲,“不睡觉长不高。”
“我身高已经足够。”
小屁孩确实有自信的资本,他已近一八五,确实身高不错。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鄙夷,似乎很瞧不上她。
她磨牙,死小子欠揍。
既然如此,她懒得理他。刚要关门继续睡,便听到他似有若无的声音,他说我饿了,睡不着。
她想怼过去一句关我屁事。
但是月色中的少年是那么的美好,又是那么的清俊脆弱。该死的圣母心顿时泛滥开来,她说出口的话是我给你煮一碗面。
厨房里有剩下的鸡汤,面是她现擀的。洒了葱花再烧上热油,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面就已做好。
烛火之下,少年优雅吃面。
她心下叹息,暗道自己果然是操心的命。可能是曾为人师,最是见不得这么大的孩子心理受挫内向自卑。
又不想这小子吃定自己,她狠狠心丢下一句话,“赶紧吃,吃完就睡”
“好。”
他倒是难得听话。
她火烧尾巴似的逃离,自是没看到他眼底的复杂。
因为秦彦再也不肯去放牛,放牛的话落到赵弈头上。他转而负责监工,那些村民几时见过这般好看的公子,一个个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屋子的工期紧人也多,不到十天的功夫已经盖成。
期间麦子发出新芽,远远望去一层朦朦胧胧的绿意。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习惯,就是爱坐在地埂边上看书。
灰衣短襟的少年,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明明应该是一个违和的画面,却分外地赏心悦目。
赵弈去镇上取东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
他有些心酸又有些高兴,心酸的是主子落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是那个尊贵的太子殿下,高兴的是殿下终于不再抑郁消沉。
小新子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很是疑惑夫人让铁匠铺子打的是什么农具。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农具,而是烧烤架子和简易烤箱。
姜麓准备犒劳他们,教鞭之外应该还有甜头,否则怎么收服学生的心。她带着陶儿切肉腌肉,准备好烧烤调料。
天色未黑时,她就把烧烤摊子支了起来。烧火的活交给小新子,不多时烧肉独有的霸道香味飘散在宅子上空。
秦彦以前同自己的父皇和皇兄弟们一起狩猎时,也曾吃过烧肉。他们的烧肉自来是整只烧,且是把猎物直接架在火上。
这样一串串的放在架子上的烤法,他从来没有见过。而且姜氏不仅腌了肉,还有一些菜和菌子。
陶儿是吃货,从香味开始出来后一直在咽口水。赵弈和小新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姜麓的动作。
烤肉一好,每人都有分到。
一口咬下去,是他们不曾吃过的美味。
秦彦觉得他以前吃的那些烤肉和手里的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姜氏这个女人,还真是的精于此道。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些想法,真是一个比一个刁钻。
夜色降临后,院子里挂起油灯。
晕晕黄黄的灯火中是烟雾四起的香气,混着肉香调料的香味充斥在每一个的鼻腔当中。灯火糊涂的是彼此的身份,还有原本不可逾越的阶级。
有肉岂能无酒,酒是从镇上买的梅子酒,清而不烈。
灯火摇曳之时,秦彦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切极不真实。他从没想过被贬之后会是这般景象,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如此随意。
姜氏这个女人,他看不透。
她的姿态是那么的惬意放松,她的神情是那么的舒适享受。仿佛世间在她眼中皆是等闲视之,她似乎有着掌控一切的力量。
第一次他迫切想了解一个人,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她不知何时坐到他的身边,和他碰了一杯。人生太多烦恼,一切尽在烧烤。如果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姜麓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叫姜麓。”
这是她本来的名字,并不是原主的名字。
“我好像听过,你似乎不叫这个名字。”秦彦努力去想,也想不出她真正的名字。似乎是一个极寻常极低贱的名字,好像还是三个字。
“我以前叫黄花草。”
秦彦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就是这个名字。
她不在意他的耻笑,看在今天气氛好的份上,她不收拾这小子。
一说到这个名字她又忍不住想吐糟林国公夫妇。听听她的名字,黄花草。再听听假千金的名字,姜明珠。
一个是草一个是明珠,他们不思心疼受苦长大的亲生女儿,反而还把假女儿似为珠宝一般宠着疼着。
那对拎不清的夫妻,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
“这是我养母给我取的名字,希望我像黄花草一样喝露水就能长大。只不过我怎么可能会是草,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一座山,所以我给自己另取了一个名字,就是姜麓。”
“麓你何不叫山。”
“山这个字虽是寻常,但和我姓一起便显得过重。姜山二字岂是我一个女子敢叫的再者我若真叫姜山,你不就是拥江山入怀。你觉得有心之人不会多想吗”
秦彦先是一怔,尔后脸猛地沉下去。
这女人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她说得极对,江山二字非比寻常。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一个女人自比为山,定然不安于室。瞧她的言行举止毫无礼数可言,性情更是难以琢磨。
“我还用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本身就是金子,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纵然是深陷泥潭也不改其本质。你想做一块石头还是一块金子,就看你自己怎么选。”
又来。
她还真是喜欢逮着机会就说教。
“就你这样的还金子,你何不发个光给我们看看。”
哟,不错。
还挺幽默。
“我轻易不发光,一发光定然亮瞎你的眼。”
“那我拭目以待。”
“行,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擦亮眼睛。说不定哪天我就发光了,你若是错过时机没看到怨不得我。”
其他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想笑又不敢笑。
姜麓看着憋得辛苦的几人,“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笑一笑十年少。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对生活笑,生活也会对你笑。”
几人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他们想笑就能笑吗
秦颜冷哼一声,“还真当自己是夫子。”
“你还别说,我前世说不定还真是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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