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的贱内

    楚翘很不喜欢被人这般俯视的滋味。

    更何况这人还是梁时。她刚记事那会也才三四岁的光景,明明与梁时是一样高的, 可不出几年, 她就只能仰视着他了。

    并非颜如玉这具身子太过袖珍,其实楚翘如今站在女子堆了, 并不算矮小, 可与梁时站在一块, 她就成了渺若鹌鹑的怂包。纵使她内心不惧他,可这柔弱的外表委实没有骨气。

    楚翘如今这副脸蛋也是罕见的容色,胜在不施粉黛,天然去雕饰,单单站在那里就像一朵绮丽的天山雪莲。俏生生的, 含羞带怯。

    自然了, 她根本不会羞怯, 她只是长了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蛋而已。

    楚翘含蓄了一下,“妾身已经听阿福提及过了,是萧王爷来了那次那次的事, 妾身统统告诉二爷了, 绝无任何保留, 萧王爷之所以想娶妾身, 其实与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梁时站直了身子, 视线渐渐从楚翘眼角的小红痣上收敛, 他的贪恋已近乎痴迷, 如果可以的话, 他不介意拘着这小女子一辈子。如此, 这颗艳红的小痣是不是也能永远为他盛开下去

    他冷笑,眼中都是不以为意,“当然你以为萧湛会看上你”

    这话太倔傲

    楚翘不打算跟梁时一般计较,在梁时眸色不明的注视中,楚翘稍稍挪了挪位置,她发现人的眼神当真是不一样的。像梁时这样从小沉迷争权夺势的人,他的眼神除却与生俱来的幽深之外,总是透着一股子不可忽视的审视与威压。

    仿佛一个眼神之间,就能将旁人彻底看穿。

    楚翘不晓得梁时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他这人总是做些出乎她的预料之事,彼时他就总喜欢让她猝不及防。

    哪有生辰礼赠人经书的她当皇太后那会,梁时可不止赠了她一本

    楚翘道了一句,“二爷,您与王爷有事要谈,妾身便不去了。”

    梁时薄唇微动,似笑非笑,没有一丝善意,“容不得你。”

    楚翘“”她如今这般柔弱顺从,是不是错了只可恨,她当不了带刺的野蔷薇。与梁时相处,还是纯净无害白莲花能活的长久一些,辟如借居府上的花木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厢,楚翘悄然收敛浑身的小刺,理了理衣襟,安分守己的跟在梁时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萧湛已经在厅堂落座。

    梁时回京之后,梁府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荣华,萧湛上回登门饮的是发霉的苦茶,此番都是清一色的雨前龙井,茶色浅翠,香气沁人。

    就连杯盏也换成了薄蝉瓷器,握在掌中通透如玉,懂瓷的人皆知道仅仅这样一只杯盏价值多少银两。

    梁时果真有的是手段,即便离开两年了,他也能出其不意的收拢钱财。他若是想当一个奸佞,朝堂之上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总能攻其不备的先发制人。

    萧湛是皇储,虽改了外姓,可到底也是摄政王,他没有起身,深幽的眸子中透着淡淡的笑意,但这并不能让人觉之友善。

    梁时上前一步,抱拳道“王爷,下官来迟了。”

    萧湛广袖一佛,“梁大人客气了。”他虚手一请,让梁时落座。

    这时,萧湛的视线毫无保留的落在了楚翘身上,梁时能察觉到的异常,他自然也是可以。

    要论起上辈子的交情,梁时与楚翘是青梅竹马,萧湛又何尝不是

    年少的时光总是让人格外念想,可物是人非,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宿命和征程,突然有一日,那些所谓的旧交统统都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私权较量,尔虞我诈。

    萧湛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他看着站在那里,婷婷如清冽夏荷初绽的小妇人,竟是无比温和的笑了笑。

    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荡了过来,“梁夫人,这么巧啊,你也来了。”

    楚翘很不喜欢眼下这副场面,她本不该与萧湛再有任何牵扯的,谁知道会发生此前的那桩事呢

    稍稍尴尬过后,楚翘莞尔一笑,稚嫩的脸蛋极力表现出阁老夫人的雅致,“王爷,妾身这厢有礼了。”

    萧湛点了点头,他看着楚翘退至梁时身侧落座,眼眸中有一丝异色一闪而逝,但很快又笑道“本王还打算寻了机会登门贵府向梁夫人致谢。梁夫人的香包对本王的旧疾大有益处。”

    楚翘是为了两个哥儿才欠了萧湛的人情,她本不该心虚,可她总感觉萧湛这厢温言善语的对她说话其实是一个陷阱

    果然,楚翘一看梁时的脸色,便猜出了萧湛的目的,他这是要作甚挑拨离间如今梁时回府了,萧湛也不能再给两个哥儿当爹了,那么萧湛究竟想从梁家得到什么

    楚翘正要说话,梁时抢言一步,“贱内才疏学浅,那点制香的本事如何能让王爷亲自登门致谢。”

    贱内

    当萧湛与梁时的视线均看过来时,楚翘脸上并无任何异样,她浅笑着,双眸全神贯注,莹润白皙小脸上没有对“贱内”二字表现出任何排斥。

    堂屋内三人皆是脸上带笑,但楚翘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风起云涌,这场景在几年前便发生过。那次梁时与萧湛在坤寿宫商榷楚翘的生辰宴。

    后来,这二人突然就当着楚翘的面打了起来。什么君子之道,儒生之德,权臣之尊,一应俱抛之脑后了,两人当着楚翘的面,广袖一掳,就开始出招厮打。

    为防事态严重,楚翘那日开始装病,一直病到了年底,拒不见客。

    楚翘“”天知道,她也是云里雾里的根本没有理解他二人最终的意图。

    萧湛的视线在楚翘与梁时身上轻扫而过,他二人就坐在萧湛对面的厢椅上,一个老练沉稳,但也不乏俊美,而另一个虽是梳了妇人发髻,看上去莫过还是个姑娘家,她体格娇小,坐在硕大的厢椅上有些格格不入。

    以梁时的秉性,他可能不会亏待了冥婚妻子,但也绝对不会留下她。

    可梁时不仅留了她,还似乎接受了她。

    有意思

    不得不说,梁夫人的确是漂亮的,确切的说是超越了一般的好看,她的容色清丽脱俗,灵气逼人,像是被无数珍馐娇养出来的。性子也尤为古怪,与寻常的女子有些不同。

    萧湛一笑而过,从袖中取出一串金丝楠木檀香手串,“梁大人过谦了,本王头疾的老毛病多亏了梁夫人,这条珠串是经大师开过光的,还望梁夫人能收下,以表本王之谢意。”

    萧湛既然亲手送礼了,楚翘若是不收,那就是回绝了他的颜面。她刚要谢过萧湛,梁时的长臂从她眼前伸了过去,将檀香手串接了过来,之后又交到了楚翘的手中。

    梁时的掌心微凉,带有明显的茧子,有意摸索着她的手背时,引起一阵令人颤栗的触动。

    楚翘尬笑了起来,只闻梁时不温不火的嗓音道“下官替贱内多谢王爷,贱内生性胆小,有这佛珠护身,下官也放心了。”

    他微微侧头,那俊美邪魅的脸上挂着令人奔溃的假笑,“如玉,还不快多谢王爷”

    楚翘起身,朝着萧湛福了一福,“妾身多谢王爷。”

    萧湛再次点头示意,“无妨,本王这也算是谢礼,只是本王这旧疾,还得劳烦梁夫人继续替本王医治了,这可是梁夫人亲口答应的。”

    楚翘还能说什么么她的确承诺过,而且她可能想故意惹怒梁时,遂娇柔一笑,老气横秋道“王爷客气了,妾身此前有求于王爷,如今能替王爷分忧,实乃妾身之本份。”

    三人俱是皮笑肉不笑的客道了一番,丫鬟重新上前续了茶,厅堂内氤氲着金桂幽香和淡淡的茶香,这两种气味融合在一起,交织成了另一味独到的秋味。让浮躁的人心归为平和,如置身丘壑旷原之间。

    萧湛此番来梁府并非只是为了向楚翘致谢,炎帝想让梁时入朝,萧湛如何能不依着他

    此事是炎帝亲自交由萧湛来办,他自是要办的干净利落。

    换言之,梁时他自己不就是在等着这一天么

    萧湛品了口茶,道“梁大人,实不相瞒,本王这次叨扰贵府,也是为了替皇上分忧。明年开春就是每三年一度的春闱,眼下朝中正缺可用之才,梁大人身为吏部侍郎,是不是也应该给皇上分忧”

    气氛骤然之间变得不太对劲了。

    萧湛明面上是登门劝说,但大有诋毁之意在其中。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梁时是吏部一把手,春闱将近,他于情于理都不该在家中歇着。

    楚翘微微敛眸,低头看着手中的金丝楠檀香佛珠,这样的场景又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彼时,这二人就很喜欢在她跟前商榷政务,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听到。

    她如今是颜如玉了,可“遭遇”还是如此的相似。

    此刻,面对萧湛如此直白的逼视,梁时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卑微,他就是个游历官场的高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就连那十分客道官方的笑声也丝毫不差的荡了出来,“呵呵呵,王爷说的是,只是下官以为既然有王爷辅政,下官缺席与否,与皇上所做决策之影响并不大。王爷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怎么王爷也有解决不了的事”

    这句话更加赤裸裸的挑衅了。

    意指摄政王至今还不释权

    又来了与上辈子别无两样还有完没完

    萧湛闻言,朗声一笑,声音磁性震耳。

    但楚翘知道,这是萧湛盛怒的开始,在这之后,他就会不动声色的将对手置于掌下,肆意迫害。

    自然了,梁时也不善男信女,萧湛对付他的同时,他肯定已经在暗中部署了。

    这是,楚翘终于抬眼,她的长相太过偏向于温婉娇俏,懵懂无知的水眸总能轻易欺骗了对方。此番瞄了萧湛与梁时一眼,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她是怯生生的,好像很容易即会受到了惊吓似的。

    萧湛并没有动怒,紧接着又道“本王虽是辅政,但梁大人乃国之栋梁,梁大人不会让本王难做吧”

    梁时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回朝,而且他在短时间之内,并不想入宫,那个地方躺着一个人,他无法接受那个人的死。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以让他收拾好情绪,可这内心的伤疤他还需要更长的时日。

    梁时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与萧湛起争执,“王爷说笑了,下官岂敢既是王爷亲自登门,下官不敢不从,下官再次多谢王爷眷顾。”

    萧湛眼眸微眯,皮笑肉不笑,当丫鬟再次上前给他继茶时,他广袖一挥,“时辰不早了,本王先行告辞。”

    一言至此,他看向了一旁端坐的楚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笑的十分和善,“梁夫人,那本王的旧疾就拜托你了。”

    楚翘尬笑了两声,她如今不是个无所依附的小寡妇了,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的正妻。眼下萧湛依旧让她医治,这要是传出去,对梁府与梁时的颜面都不利。

    可楚翘又欠他的人情,更确切的说,是梁府欠了萧湛的人情。

    楚翘也亲口承诺过会尽力而为,她肯定不能这个时候回绝了萧湛,遂起身相送,“妾身定当尽力,王爷您慢走。”

    像萧湛与梁时这种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旁人的小心思,楚翘是怎样心性的人,他二人已经无需揣测。

    萧湛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未置一词,但看着楚翘的眼神尤为怪异,这让楚翘很不安。

    她感觉,萧湛是想利用她来刺激梁时他是不是抓错把柄了梁时也从不将她当回事啊

    正折返小院,梁时高大的身影将楚翘团团遮盖住,他仅仅长臂一伸,就将楚翘手中的佛珠夺了过去。

    楚翘扭头看着他,“二爷,您这是作何”

    梁时与她擦肩而过,他双腿很长,步子甚大,少顷就消失在了长廊上,仅留一阵清风荡过。

    楚翘“”人在屋檐下,如何能不低头且罢,那佛珠也不是她想要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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