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走出了净房, 假装才刚刚看到楚翘, 他嗓音淡淡的, 却是带着不可言表的暧昧与隐忍, “你什么时候来的”
楚翘睡了三天三夜,用了饭之后, 此刻精神头极好, 本想找花木暖打一会叶子牌,却被告知, 花木暖因为得罪了梁时, 而被禁足了。
楚翘闲着无聊, 大晚上的又无处可去, 加上她也很想梁时,所以就顺着自己本心, 过来寻梁时了。
方才守在门外的如风和如影告诉她,梁时在更衣换药。
故此,楚翘想都没想就步入了屋子,她记得梁时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她当然要帮梁时上药。
她又不是一个没良心的人么她是么当然不是了
楚翘也装作自己刚好过来, “我才来, 你沐浴过了怎么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你身上有伤口, 如何能沐浴呢就算是要沐浴, 你也不能自己来呀, 你忘了你都是有妻子的人了”
面对小妇人一番训斥, 梁时觉得有些陌生, 但他并不排斥,起初怀疑她的身份时,看着陌生的一张脸,他也不曾排斥,更何况是现在
二人都有所隐瞒,梁时不由得挑了挑剑眉,这间屋子没有烧地龙,但梁时感觉不到热,反而是内心炽热难耐,真想再次回味那天晚上的情形她肯定会愿意的,只是那样的话,他梁时似乎乘人之危了。
楚翘挽着梁时的手臂,将他当做了病患,“我听阿福说你前几日失血过多了还将我被褥都浸湿了有这回事么梁时你也太小心了。”
梁时欲言又止,被动的由楚翘牵着坐在锦杌上,他面容微烫,似乎已经超乎了他自己可以控制的程度了。
楚翘说着,非常麻利的打开了桌案上的药箱,找到了金疮药之后,就对梁时道“你呀,给我好好坐着,我给你上药。”
梁时扯了袍子,盖住了那处明显的喧嚣处。
楚翘的目的已经不太单纯,说是要给梁时上药,她那邪恶的白生生的爪子已经附上了梁时的小腹。
之后半蹲在了梁时跟前,仰面笑盈盈的看着梁时,“疼么”
梁时倒是不疼,只是眼下也不太好受。
楚翘稚气未脱,面颊因为睡了三日之久,显出粉红色,模样憨憨的,让梁时误以为他禽兽了,只闻楚翘道“我给你吹吹”
梁时额头紧绷,瞬间感觉不太妙。
果然,就见楚翘俯身,唇微微撅起,呼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喷在了梁时的小腹上。
梁时旋即双手伸出,迅速抓住了楚翘的双肩,严肃道“不疼了,上药吧。”
梁时的脸色紧绷,好像不太高兴,楚翘只能点到为止,但还是轻手轻脚的给梁时上药,梁时忍耐了半天,她终于肯给他绑上绷带。
一切完成之后,楚翘满意的看了看,道“我明日再帮你换药。你若是不听话,一不小心就要血流成河了。”
梁时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嗯。”
两人双双回了寝房,梁时没有上榻,而是从博古架上去了一本心经,为了防止这本书不足以让他心静,他顺道给楚翘拿了一本话本子。
是以,两人躺在榻上看起了书。
楚翘一开始不老实,看到了精彩的地方,终于只顾着自己乐呵去了。
梁时依旧在看第一页,他觉得明日很有必要去找一下那位叫做大白虎的人,让他多写几本才成。
阿福在内室又添了两盏油灯,她偷偷瞄了一眼床榻,虽说大人和夫人什么也没干,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京城又寄来了书信,还有三爷梁启派人送来的吃食。
楚翘抱着书信,兴冲冲去找梁时,“梁时,隔壁长嫂又生了一个胖娃娃。”
梁时对楚家的事不甚感兴趣,他与罗一伦交代了几句,大步走了过来。
被楚翘强行“伺候”了几日,梁时腹部的伤口已经大有好转,见楚翘并无本分思家之情,梁时也就放心了。
算起来,楚翘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在外面过年。
这一天天际灰蒙蒙的,但依旧没有落雪的迹象,梁阁老也是个忧民的,他低头看着雀跃欢喜的楚翘,道“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么许愿一定会实现我今天带你去拜佛,你倒是向佛祖祈福早日降雪,不然明年百姓就要挨饿了。”
楚翘当过皇太后,她也想心怀天下,可恨的是能力有限。
梁时此言一出,她当即应下,“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我听说皇上每年也会摆神坛祈福上苍。”
到了这个时候了,楚翘又中了蛊毒,她却依旧不肯在梁时面前承认她的身份。
这让梁时有些挫败感,他牵着妻的小手,低头问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楚翘打马虎眼,“这个,这个事全京城皆知,又不是我一人。”
还在隐瞒
梁时叹了口气,牵着楚翘上了马车,这一次梁时带了十来个贴身高手,上次的刺杀事件万不可再发生第二次。
马车摇摇晃晃,小妇人一双炽热的眼神实在是明显。
这些日子,她总是黏在他身边,晚上顾及他的伤势,只是抱着他胳膊睡觉,但这已经快要将梁时给逼疯了。
他甚至于不知道眼下还在空虚什么,明明她就在身边,明明她现在这般喜欢他。
而且,如花木暖所言,痴情蛊是根本就解不了的蛊。
他的姑娘这辈子都会对他一个人死心塌地了,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但这种空洞根本无法忽略。
楚翘伸手,用了一根手指头在梁时腹部戳了一戳,“你什么时候能好我昨天晚上瞧见都结痂了,你你怎么还说什么来日方长那得有多长你我都成婚好些日子了,还没圆房呢。”
梁时薄唇微微一动,他的姑娘热情又大胆,她还不知道那晚所发生的事。
而他呢根本无法说出口。告诉她,她中了蛊毒,所以他们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梁时淡淡问道“你急”
楚翘很不满意,“嗯,我想给你生娃娃。梁时,以前是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是好人呢。”
梁时苦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梁时抓住了楚翘不安分的手,“不急。”
楚翘有些生气,怎么不急了以前是他自荐枕席,现在反过来了,他怎么还不接受了
她还不够美貌么虽说与上辈子相比,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逊色,但绝对是个大美人。
楚翘一路上憋着没说话,下了马车之后,却是被空前的盛况给吸引了,只见寺庙内前前后后跪满了人。
这些人有穿着锦衣华服的,也有衣衫褴褛的,有耳顺之年的老者,也有梳着总角的孩童。
但所有人都在祈求上天一件事求雪。
楚翘到了此刻才明白瑞雪对寻常百姓而言是有多么重要
梁时牵着她往前走,直至行至庙堂内,二人看着金身佛像,又是相互看了一眼。
梁时今日的神色很认严肃,他看着楚翘,对她说“你听着,我梁时除却天下百姓之外,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你我夫妻情义,此生不渝。”
楚翘一下捂住了唇,她眨着大眼,眸中含雾的看着梁时,内心愧疚不已,她能告诉梁时她其实并不是颜如玉,而是楚翘么
他会信么
还会喜欢她么
会不会嫌弃她毕竟他曾说过她是个蠢姑娘。
梁时揉了揉她的发心,带着她跪在了明黄色的蒲团上,梁时望着金佛,道“佛祖在上,弟子梁时有一事相求,祈求佛祖佑我天朝子民,赐一场瑞雪,得来年丰收。”
若仅是一年没有大雪也就罢了,可据楚翘所知,就连北直隶也已经好些年头没有下雪了。
她此前并不知民间疾苦,还以为梁时是大奸佞,现在看来她当真是个肤浅愚蠢的女子。
学着梁时的语气,楚翘也道“佛祖在上,弟子颜如玉有一事相求,祈求佛祖佑我天朝子民,赐一场瑞雪,得来年丰收。”
颜如玉
梁时唇角微动,之后又如若无事的牵着她起来。
他会等着,终有一日他的姑娘一定会告诉他一切。
过年是大事,半点不能马虎,回到宅子之后,楚翘拿着红纸去向梁时讨字。
梁时倒是很愉快的赐了她几个福字。
楚翘记得梁时还会很多剪纸的小玩意,他不仅写了一手的好字,手也非常灵巧。
年幼时,梁时还给她剪过小猴子。
但是她若是开口的话,身份就暴露了,楚翘现在不担心有人害她了,她担心的是梁时态度。
一个嫁过人的皇太后,又借尸还魂了他会怎么想
见楚翘出神,梁时问“想什么呢”
楚翘咬了咬唇,试探道“今年是猴年了,咱们要不要出去买小猴子剪纸对了我那日在集市看到过,有一家剪纸很是精致,十文钱能买好几张。”
见她警惕又慌张,梁时无奈一笑,“不必买了,拿剪纸和红纸过来。”
楚翘笑了,没想到梁时越来越好说话,而且每次做的事都非常合她心意。
不多时,阿福取了剪刀和红纸过来,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咱们大人的剪纸可谓是精湛,当初就连隔壁的皇太后也时常缠着我们家大人给她剪。”
“够了,出去”梁时止住了阿福的话。
楚翘察觉到了梁时脸上淡淡的不悦,他果然是不喜欢她的。
的确,她当初是蛮横不讲理,即便知道他在读书,也愣是打扰了他,非要让他给剪小猴子。
楚翘瘪了瘪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梁时剪纸,之后就带着小猴子剪纸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梁时幽幽一叹,他同样迷失了。不知如何待她才好。
大年三十这一天,天际阴沉,到了晌午的时候终于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场景盛大。
梁时身上披着黑色貂皮大氅,他立在庭院中,伸手接住了几朵雪花,看着它们在掌中起舞融化,美艳不可言喻。
楚翘透过高丽纸糊着的窗棂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梁时也正看着她。
隔着千万朵的雪花,还有一层薄薄的窗棂,二人的视线相互交缠,似有诸多话要说。
梁时朝着楚翘招了招手。
楚翘本来就很喜欢热闹,既然下雪了,她自然想出去转悠一下,可梁时这般招招手,好像是在对待一只小宠物,她又不想出去了。
片刻之后,梁时转身离开。
楚翘急了。
什么嘛说走就走
楚翘赌气不出去,还没到傍晚,庭院中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瑞雪,东边天际还有淡淡的太阳的光晕。
这天实在是奇怪。
楚翘的好奇心终于输给了自己的矜持,她穿的厚实,披风里面还抱着一只汤婆子,就这样走出了寝房。
她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盛大的一场瑞雪,仰面望天,好像人突然藐小到了不存在一般,还有满园俏丽的腊梅。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人,她侧头一看,就见梁时手中握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脂伞,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微扬着,说话时,呼出的白起明显可见,还有荡荡悠悠的龙涎香的气味。
是楚翘所喜欢的。
曾经的她,但凡是名贵的东西,她统统都喜欢。
如今又多了一个他。
梁时解释了一句,“方才出去处理公务,所以才离开了。你不是不愿意出来么”
楚翘内心荡出一阵“呵呵呵”,面上却莞尔一笑,“我方才也有事在身,我在给两个哥儿写信。来年就要参加考试了,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着急”
楚翘原先并不觉得梁时有三个孩子有什么紧要的地方。
她也很喜欢继子继女。
可一想到梁时曾与别的女子那么亲近过,还生了三个孩子,楚翘脸上的笑意淡去了,突然就变了脸,“天冷,我要回去了,你自己看雪吧。”
楚翘一迈步子,梁时也跟在后面,直至送她上了屋檐。
他本来跟着一道入屋,但一扇门扉突然挡在了他面前,小妇人隔着一道门,道“我乏了,今晚先睡。”
梁时“”
梁阁老并不能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姑娘也会多愁善感
这完全超乎了梁时的想象,以前的楚翘完全是个没心没肺的。
梁时又想起了痴情蛊。
她现在对他一片痴情了,怎么还不理睬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半月之多,梁时已经很少能在楚翘脸上看见笑意了。
这厢,楚翘也渐渐怀疑梁时是不是不喜欢她,否则这些天每晚都抱着如花似玉的妻子,梁时他如何能毫无想法
二月二龙抬头,福建那边已经成功扣押住了一批商船,而且截获的货物正是杭州运去的杭绸。
罗一伦兴冲冲的将消息送了过来,“梁大人,如你所言,朝廷制造局的料子都运去海外售卖了,至于得来的银钱究竟去了哪些人的腰包,还要继续查下去。”
梁时应了一下,算着日子,京城那头应该差不多有消息了,梁时道“罗大人,本官打算带着夫人先行回京,杭州府这边还得劳烦罗大人继续严查一个也不能放过”
罗一伦应下,“好,我听梁大人的卫严来信了,张知府只是招了严家大爷,严首辅虽是置身事外,但这次内阁已经隐有不稳。”
梁时点头,交代了一句之后,就吩咐如风和如影准备启程回京。
楚翘惧寒,大年三十那天的瑞雪一直下到了半月前,她便也一直窝在屋内没有出来。
梁时从丫鬟口中获知,楚翘整日伏案看话本,看到关键的地方,还会情绪失控。
梁时这阵子忙于对付杭州府的官员,也没有时间来看她。
这一日,他敲响了门扇,开门的人是阿福。
梁时直接迈步进屋,就见楚翘正揪着帕子擦泪,一手还握着一本蓝色书册的话本子。
梁时一看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他的姑娘终于长大了,这是开始矫情了
梁时走了过去,高高在上的站在她身侧,低头着挑眉看着她,“怎么了大白虎写的不好要不要为夫将他捉来,任你打骂”
楚翘抽泣了几下,将书册合上,她委屈的不行,仿佛书中人物就是她自己。
她看着梁时,鼻头微红,大眼红润水莹,“你说,是不是世间的男儿都是负心汉”
梁时一僵,“不是。”
江南的房舍没有修炕,楚翘是趴在榻上的,屋内烧了火龙,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交领中衣,可能哭的太认真,胸口也湿了,映出了小衣的玫红色衣带。
那疯狂旖旎的场景再一次在梁时脑中浮现,他移开了视线,哄她,“这些都是假的,你不信的话,让大白虎亲自过来承认。”
楚翘很崇拜大白虎,她可不想将他捉来严刑拷打,但对于两个继子和继女,她又是法子内心的喜欢。
至于张氏楚翘根本就没见过她,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起张氏的频率愈发的频繁了。
楚翘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她捂着胸口,眼巴巴的看着梁时,“我这里空空的,快要难受死了。”
她长的前凸后翘,小衣后面的风景更是让人血脉喷张,梁时唇角一抽,好像见不得她揉着胸口,梁时拉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告诉她,“怎么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只要为夫能帮到的,一定会替你出口气。”
楚翘还能说什么呢
她能怨谁
张氏才是梁时的原配夫人,还给梁时生了三个那么好的孩子,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她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
楚翘活了两辈子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挫败过。
她恐慌,焦虑,不甘,患得患失,又好想将梁时摁倒,然后没羞没臊的生娃娃。
可是,最终她只是哭鼻子了,用了眼神控诉着自己的不高兴。
楚翘揪着梁时的衣襟擦了擦,一脸生无可恋,“我,我大概是害病了。”
梁时“没有,你好得很。这几日大夫不是天天过来给你把脉。”
楚翘很坚持自己犯了病,“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这次害的是内伤。”她又想捂着胸口。
梁时柔声安抚,“无事的。”
楚翘感觉无比的痛苦,这种痛苦比以前经历的苦日子还要痛苦百倍,“怎么没事我已经觉得活着没甚意义了。我,我心头难受,不信你摸摸,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梁时,你说我是不是心出了毛病”
越听越离谱,梁时抓住了她捣乱的双手,他现在不太敢确定是否与痴情蛊有关系,“明日回京,你总该高兴了吧。”
回京么
“回京为什么要高兴就算回京,我这心里还是空空的,你根本就不懂我,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快要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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