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圈后, 贾环就回荣国府了,最近满京城都在闹着抓那贼人,但是那贼人能从山西跑到京城来, 又在京都府尹、五城兵马司众多好手的手下藏到现在,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搜到的。
不过, 贾环撑着下颌,陷入了深思,一个逃犯,按理来说, 应该逃去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隐姓埋名, 他却知难而上,到这京城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说,这人图谋的是什么”徒蘅鹭手执着一枚黑子,他沉吟着把黑子搁在了棋盘上,而后缓缓道。
徐图岫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说道“十六爷, 属下觉得, 这人既然不顾自身危险, 到京城来,必然是京城当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继续说。”徒蘅鹭说道。
徐图岫沉声道, “这人既然得了那几十万的赈灾银, 本该拿了这银子逃跑, 但是,现在,咱们只知道有这人,却不知道那银子哪儿去了,属下想,要么是银子出了问题了,要么是这人图谋甚大。”
他说得玄奥,徒蘅鹭抬起眼,和他的眼神对上了。
徐图岫在暗指什么,徒蘅鹭心里也明白得很。
送到黄河赈灾的救济银沿路都有官兵押送,而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的士绅出头去镇压当地的地头蛇,而那路线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晓,那些押送的官兵对他们明天要走什么路,要走多远,根本不清楚。
而那贼人却能在重兵把守和严加防范的情况下,劫走了赈灾银。
在这其中,有多少猫腻,可想而知了。
如果是他几个兄长当中的某一个人做得,徒蘅鹭也不会觉得出奇。
微微垂下眼眸,徒蘅鹭把玩着手中的黑子,他的手指极其灵活,那棋子在他手上翻飞如蝶般,他的眼眸乌黑,好似上好的墨玉一般。
“十六爷,承吉兄弟那儿到现在还没动静。”徐图岫禁不住提醒了徒蘅鹭一句,那贼人至关重要,抓到他,非但立下大功,还能借此人扳倒不少人,这可比那几千两赏银来得值当。
徒蘅鹭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用了贾环,自然就不会怀疑他的本事。
徐图岫欲言又止。
徒蘅鹭将棋子搁在棋盘上,淡淡道“承吉既然应下了这事,他就有办法,咱们等着便是。”
徐图岫只好道了声是,出了宫,宋广文瞥见他的神色,便知道此行他多半是碰了个钉子了,便默不出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广文,你放心吗”徐图岫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宋广文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贾环在猎场夺得魁首,到底凭靠什么本事,他们都不知晓。
这人冒头得太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之前也沉默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在猎场之前,不知道贾环是谁的人多得是,说到荣国府,那些权贵子弟只会想起贾宝玉、贾琏,但是现在,一提到荣国府,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贾环。
足可见,这阵子,他有多风光。
但是,这些风光对于徐图岫、宋广文来说,都是虚的。
他们对贾环实在太不了解了,因此才会有今日,徐图岫去劝说徒蘅鹭的事,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被徒蘅鹭驳了回来。
饶是徐图岫向来稳妥,在这等时刻,都心焦如焚。
宋广文抿了抿唇,想了想,道“十六爷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徐图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可知道他这些时日压根就没去找那贼人,连那贾宝玉都知道去找,他倒好,稳如泰山,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贼人会自己送上门找他”
入了夜,荣国府后门的寂静却是被一阵敲门声惊扰了。
守夜的婆子低声咒骂着,提着灯到后门去,开了门,见是赵国基的婆娘,心里虽然不悦,还是勉强露出个笑容来,“赵国基家的,可是有什么事”
赵国基家的两眼泛红,脸色青白带紫,“大娘,我家那口子现在可还在府里”
那婆子发觉了她的异样,连忙让出路来,“赵国基不是早早就走了吗怎么他没回家吗”
“没有。”赵国基家的紧张、担心、害怕了一整夜,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有,往常他都是在酉时就已经回家,今日酉时三刻的时候都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他是被环三爷叫去做什么事,一时耽搁了,这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会托人往家里送口信,可是到现在,人也没见着,口信也全无,我婆婆都急疯了。”
那婆子一听这话,不敢再怠慢,忙道“那我送你去见姨娘吧。”
赵国基家的感激不尽,跟着那婆子进了赵姨娘的院子。
“舅舅还没回家”贾环穿着鞋,担忧地问道。
小吉祥回道“可不是,奴婢瞧着那婆娘哭得实在太可怜了,姨娘也说了,让你赶紧过去。”
贾环忙赶了过去,小吉祥说的话半点儿也不夸张,赵国基家的已经哭得背过气了,若不是赵姨娘赶紧拿了药酒给她擦,又拿了些话去宽慰她,恐怕早就哭晕过去了。
见着贾环来了,赵姨娘明显松了口气,“环儿,你可知道你舅舅去了哪儿”
贾环也茫然着,赵国基今日一如以往到了时辰就回家去了,“娘,舅舅可是早就回去了。”
一听到贾环这话,赵国基家的顿时就哭了出来。
赵姨娘头痛不已,心里又担忧赵国基的安忧,拍着赵国基家的背,对贾环说道“环儿,你舅舅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你想想法子,把他找回来。”
贾环点了下头,他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会儿,对小吉祥道“你去问问门房,舅舅走的时候是走的哪个方向”
“唉”小吉祥爽快地应了一声,提着裙角朝外跑去。
“那门子怎么说的”赵姨娘急切地问道,眉眼带着担忧的神色。
小吉祥喘着粗气,回答道“姨娘、三爷,那门子说赵大哥是往西大门方向走的。”
西大门
赵国基家的愣了愣,“咱们家的方向是在北大街那儿,他去西大门那儿做什么。”
西大门那儿虽然和北大街距离也不太远,但是赵国基没理由放着近路不走,却去走那远道。
贾环脑海中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西大门不正是客云楼所在的地方吗
虽然这猜测有些不肯定,但是现在这时候,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贾环二话不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姨娘等人吓了一跳。
“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舅舅。”贾环果断地说道,丝毫没有犹豫。
小吉祥心里不禁感慨,环三爷瞧着年岁虽尚小,但是行事做人都比这府上的不少主子来的老道多了,那些丫鬟婆子都说宝二爷日后必定有大造化,但在小吉祥看来,宝二爷那行事的模样,哪比得上三爷也就是老太太、二老爷他们偏心太过了,竟看不到三爷的出息。
赵姨娘担忧赵国基,但也不怎么放心贾环自己一人出去。
这京城里入了夜,可不像夜里那么太平,莫名其妙失踪的人多得是。
“环儿,不如叫几个小厮跟你一同去吧。”赵姨娘道,“这样我也放心些。”
贾环摆了摆手,“不必了,人太多,未必就好。你放心,我有成算。”
入夜后,京城中一更起便是宵禁。
贾环命人备了马车,那马车上有荣国府的徽章,这样一来,就算是遇到那些巡夜的衙役,也不会惹出麻烦来,因为这些衙役都不敢去惹那些权贵人家。
马车“哒哒哒”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
贾环自己驾着马车,一路朝着客云楼而去。
他的脸色凝重,丝毫不像方才在赵姨娘那儿说的那么轻松,赵国基若是不是去的客云楼那还好,若他是去客云楼的话,到现在还不回来,十有八九是出了问题了。
贾环绷着脸,手中的马鞭再次扬起,“驾”
一身破空声响过后,马车的速度更加快了。
与此同时。
宋相爷府内,宋直嘴角翘起,看着京都府尹派来送信的家丁,朝旁边的小厮看了一眼。
那小厮忙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个荷包来,递到那家丁手中。
“这些银子算是赏你的,回去给贺大人带个话,就说我们宋家记住了他的恩情。”宋直温文尔雅地说道。
那家丁感激不尽,连声道不敢,他估摸着手中的银子起码有十两了,这可是他不吃不喝五年才赚得到的钱。
送走了家丁后,宋直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京都府尹方才送来的消息正是那贼人所在的地方,这次打赌,是他赢了
“备马车,我们去客云楼”宋直沉声道。
“季爷,小的们收到消息了”几个粗布打扮的男人匆匆走入正厅,为首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邀功道。
季良惊喜过望,从椅子上直起身来,“那人在哪里”
“小的们叫底下的兄弟连着数日数夜都在城里城外不住地搜索,最后发现那人在客云楼有出现的痕迹。”为首的男人回道。
季良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好,好,做得好”
“你们有几分把握,他在那儿”季良大喜过后,又怕这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忙追问道。
男人答道“季爷放心,起码有八成把握。”
八成把握
季良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粗了,别说八成把握,就是有六成把握,都足够季良豁出去尝试。
“叫弟兄们备上好马,带上家伙,咱们来个包饺子”季良豪气万丈地说道。
“是”众人激动地应道。
近了客云楼,贾环不敢直接把马车开到客云楼门口,就在距离三四个铺子的地方停了下来,把马车藏在巷子里,从靴子里取出匕首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正门,走到后门的地方,估摸了下墙的高度后,爬上了靠近墙壁的一棵柳树。
柳树枝繁叶茂,此时风正吹着,如同奏出一曲簌簌的哀歌,正好遮掩住贾环的动静。
他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眼睛朝里头看去。
后院里头不见人影。
马厩里面也是空着的,而那客云楼里头也是静悄悄的。
贾环确认了后院是安全的后,便飞快地借着树枝爬上墙壁,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他蹑手蹑脚搜寻了遍四周围后,都找不到赵国基曾经来到这儿的线索。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客云楼。
不同于在后院搜寻,这里一望便能看到七七八八,没什么危险。
这客云楼里却很有可能隐藏着极大的危险,一来里头此时是暗着的,如若有人埋伏,他势必处于劣势,二来客云楼虽然生意不景气,但是也是五脏俱全,这里面至少有十来间房间,一个个找过去,这就增加了风险,三来
白日见到的那个帮工,有些可疑
贾环拧着眉头,那个帮工的身手绝对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的,身手之敏捷,动作之灵活,绝对是一流高手。
当时,他没有细想,只是顾着思索怎么把客云楼起死回生。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实在太可疑了,那样好的身手,要找个活计并不难,但他却屈就在客云楼里面,而且还对无能傲慢的掌柜诸多忍让,不得不叫人多想。
然而,即便有这么多的顾虑,贾环还是选择进去。
赵国基是他舅舅,而那人很有可能是那个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到的贼人,于情于理,贾环都不应该放弃。
轻轻地推开了一扇窗户,贾环一个鲤鱼跃龙门直接跳了进去,他就地打了个滚,在门旁躲了起来。
这时,他才打量了下房间里头的环境。
只见这屋子里面到处都放着不少柴火,除了柴火便是七八桶桐油,除此外就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条少了条腿的凳子。
这里是柴房
贾环微微眯起眼睛,这里就两个人,掌柜怎么也不可能会住柴房,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人了。
贾环舔了舔下唇,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
不过随便挑了个房间,都能中头奖
他朝外看了一眼,外头此时不见人影,那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贾环朝床上看去,略略想了想,身体飞快地朝床上窜去。
他的手在床上摸寻着,在碰触到一处硬物后,眼睛顿时一亮,迅速地把那东西摸了出来。
此时屋里虽然暗着,但借着月光,好赖也能瞧清那东西是何物。
那是一封血书
上面的血腥味还残留着
贾环顾不得震惊,匆匆忙忙地浏览上面的文字,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黑。
“放下你手中的东西”一把阴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而与此同时,一把刀也搁在了贾环的脖子上,那刀上的寒气瘆人得很。
贾环的手抖了下,却是极其平静地回道“陈侠,你倒隐藏得够深的。”
陈侠冷哼了一声,劈手夺过贾环手中的血书,阴沉沉地说道“你倒是够义气,居然肯为那长随到这里来。”
舅舅果然在这里
贾环问道“他人呢”
“还没死,放心。”陈侠打量着贾环,那眼神好似恶狼一般,狠毒中透着精明。
贾环心里松了口气,但却没放下心来。
陈侠这人能从山西跑到京城来,足可见他的足智多谋,舅舅现在没死,但是他们二人都见过陈侠的容颜,也知道他在这儿,下场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你、你想怎么样”贾环打算先套出陈侠的话来,再做打算。
陈侠冷笑了一声,“放心,我不杀你们,只是,你既然来了,那我自有用途”
贾环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一句话,就被陈侠推搡着出了房间。
“在里面好好呆着”推拉着贾环到了厨房门前,陈侠一把将贾环推了进去,将手脚都用绳索捆了起来。
而后,他重重地把门关上。
“唔唔唔”黑暗中,灶台后的赵国基认出了贾环的身形,连忙出声。
贾环一蹦一跳地到赵国基前面,仔细打量了赵国基一番,见他身上确实没有一处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唔唔唔。”赵国基可没贾环那么好待遇,他的嘴巴被堵死了,压根说不出话来。
贾环连忙安抚道“舅舅放心,我没事,你帮我盯着,我用刀子把这些绳子割开。”
他从袖中取出匕首,那匕首果真锋利无比,只不过轻轻一割,就将那绳子割断了,贾环活动了下手腕,又把脚下的绳子给割断。
依法割断赵国基身上的绳子后,贾环压低了声音问道“舅舅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国基按揉着被勒红了的手腕,低声回答道“我那荷包落在这儿了,本想到这儿来拿,却不想,撞见这贼人在对掌柜下手,一时吓了一跳,就被抓住了。”
贾环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
却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国基嘴唇发白,朝贾环看了一眼。
贾环竖起手指,轻轻地嘘了一声,朝赵国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躲在自己身后。
“砰”陈侠一把推开门,他的身上好似有一些味道,一进来,贾环就隐约能闻得到。
桐油
贾环的鼻子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陈侠。
“陈侠,我和我舅舅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抓我们”贾环微微眯了眯眼睛,打算拖延下时间,他不想和陈侠太快对上,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些疑惑,需要陈侠替自己解释。
陈侠笑了一声,那声音充满嘲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贾公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躲在这里,会对这家店的主子不了解吧”
贾环笑了笑,“陈侠,你这就说错了,如果在这之前,我肯定会想要抓你,但是,看完那封血书,我却不想这么做了,因为我还有良心。”
“良心”陈侠似乎被这个词刺激到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有什么良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山西那儿的人民怎会流离失所又怎会被逼得易子而食”
流离失所
易子而食
光是听到这两个词语,贾环的心就颤了一下,山西那儿的情况,恐怕不像那些朝廷命官说得那般好。
“这关环儿什么事”赵国基忍不住反驳道“环儿又不是那些大官,你要报仇,可以去找他们。”
陈侠嗤笑了一声,那声音无比的凄凉,叫人一听反倒心里有些发酸,“你放心,我是人,还不至于滥杀无辜就连你看到的那个掌柜,也是因为我发现他奸污了几个妇女才动手杀的他。只要你们配合,我不会伤害你们。”
“你想用掌柜的尸体冒充为你,让我们带你离开。”贾环笃定地说道。
陈侠怔了怔,看向贾环的眼神掠过一丝惊讶,他的嘴唇动了动,“你很聪明。”
“谢谢,我知道。”贾环淡定地说道。
陈侠“”
“不过,我觉得你这法子有些不妥。”贾环又道。
赵国基目瞪口呆地看向贾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怕是听错了吧环哥儿这是在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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