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病房里开着加湿器,各种仪器运转着。

    张卯躺在病床上,苍白得像个纸人。

    攸关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盯着不断跳动的心电曲线,苦恼为什么还没有变成直线。

    有医生进来检查病人情况,他翻了翻张卯的眼皮,双侧瞳孔对光反应迟钝。

    “你是他亲人”医生收起手电,探究的看着陌生青年,他记得张所长只有一个儿子,两人相依为命。

    据说张卯调派到夜枭基地的日子,老所长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儿子不在家,也总是为他留一盏灯。

    是个顶好的父亲。

    “我是博士的下属。”攸关从沙发上起身,担忧地问,“医生,博士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溺水造成的脑损伤昏迷情况很复杂,可能今晚,可能明天,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医生说完觉得奇怪,质问道,“怎么,派你来照顾病人之前他们没告诉你”

    当然没有,我是厚脸皮求着来当护工的。

    “没有。”攸关眼睛里全是期盼,“希望博士能早点醒,研究所不能没有他。”

    门外的守卫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说所长找派来的小护工还挺靠谱。彼时张海山正赶往研究所b区查看其他实验体的繁衍情况。

    他们把能收集到的少量黏液,妥善保管在冷藏箱里,冒着寒气的玻璃柜上映出老人枯瘦的脸。张海山一一视察,等不急从下属手里拿到报告,他亲自上阵用仪器观察了它们的活跃度。

    结果大失所望。

    “我们需要胚胎,你们懂我的意思吗”张海山平静的脸骤然乌云密布。

    下面的人纷纷抹冷汗,“明白。”

    张卯只醉心于研究,偶尔的阴晴不定在可接受范围内。可是张海山不同,他的威压让在场的每个人心惊肉跳,无形的铡刀就悬在他们头顶。

    张海山满意他们的回答,脸色瞬间好转,“带我去看看实验体的状况。”

    结束繁衍后的实验体情绪暴躁嗜血,暂时没有将他们送回各自区域。研究员带着张海山去了繁衍区,实验体被关在玻璃囚笼中,每一个身上都带着血。

    荣一金低着头,呼吸剧烈,他的胳膊在厮杀中被对方咬伤,血流不止,愈合缓慢。

    张海山站在玻璃墙外,眯了眯眼,“我记得他。”

    自愿加入且身体素质极好的实验体不多,他对荣一金的印象极深。想起什么,他笑了下,语气温和拨开小窗口问“小荣,最近见过你妹妹吗”

    荣一金起身冲过来,狠狠撞在玻璃上,像头发怒的狮子那样吭哧吭哧的喘。

    张海山“别紧张,我只是好奇问一问罢了。我记得上次小姑娘来看到你的样子后被吓哭了,真是太不懂事了,你明明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

    荣一金的拳头不断砸在玻璃上,骂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老阴逼,想挑拨离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看你是找死。”张海山身处高位,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忤逆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嗓子泛起强力的痒意。

    他的咳嗽和平常人不同,佝偻着身子,一只手用力捂着胸口,脖子上的血管也跟着突起来。旁边的人急忙递上手帕。

    很快,帕子染上一团污血。

    荣一金嘴巴总爱犯贱,“老不死的,都咳成这样怎么还不死。”

    张海山的咳嗽不断,愈演愈烈,他眼尾的光淬了毒,在不间断地咳嗽中下了命令,“把他送去c区,之前那些失败品不是还没来得及销毁正好给他们送点吃的。”

    因为沈岚风出人意料的表现,张海山亲自叫停了销毁计划。他命人详细检查失败品的大脑,用各种外部刺激来试图证明沈岚风不是特例。

    结果令人失望,那些东西根本没有智商,只有进食的本能。

    荣一金被电晕了送往c区。

    c区中有一个圆形的室内角斗场,角斗场边缘分布着八道铁门。张海山的助手计算着时间,抢在荣一金醒来的前一秒远程打开所有门。

    失败品从里面冲出来,荣一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人就被撞飞出去。

    他的后背撞到墙上,又重重跌落,肚子上破了一个洞。

    袭击他的人不知道和什么基因结合过,肩头长着粗壮的骨刺。森白的骨刺上,血沿着尖部往下流。

    荣一金试图站起来,可肚子太他妈疼了,眼看着那玩意儿又要朝他发起攻击,急忙爬起来闪身进了旁边的门内。

    门内满是血腥,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勾住墙,在那东西冲进来的瞬间落下去,抱住他的脑袋,两根手指插入他的眼睛。

    凌晨两点,攸关蜷缩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了眼张卯的状况,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想去楼下的小花园里转转。

    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刚迈出去,两辆担架床一前一后的从外面的救护车上下来。从被子的形状看一个体格瘦弱,一个健壮魁梧。

    攸关有点好奇到底是谁,踮起脚尖一看,嘴角一抽。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老变态肯定又犯病了

    张海山的状况差到了极点,血不要钱似的从他嘴里流出,被子下的身体颤抖得厉害。跟着担架床移动的医生护士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试图让他保持意识。

    攸关垂眸,看向从自己前方经过的另一张床,鲜血染红白色的被子,里面的人不是荣一金还能是谁。

    今天这是唱的什么戏,一二三到齐了。

    逛花园哪里有看戏有意思,他脚下一转,跟着就要挤进张海山所在的电梯里。

    “你等下一趟。”戴口罩的医生说完,伸手想把攸关推出去。

    “医生我尿急,得马上上去才行。”攸关侧身躲开,飞快按下关门键,下一秒,电梯开始上升。

    那名医生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张海山的眼皮颤颤,从裂开的眼缝中窥到几道模糊的人影。他遮在被子里的手抬起,想要握住什么。

    医生忙低下头,将耳朵贴到他嘴边,同时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张海山的手。

    说话声音太小,攸关什么也听不见。

    很快,医生直起身,电梯也到了。

    看着那些人把张海山推出去,攸关慢慢停了下来,他看见担架床一路直行,被推进了张卯的病房,而外面看守的人也从之前的两人增加到了六人。

    有猫腻。

    攸关舔了下唇,趁看守人没注意到自己摸进一间空病房。他轻轻合上门,从窗户翻了出去,踩着楼下窗户延伸出的水泥雨棚缓慢移动。

    病房中,张海山被放置在张卯的病床旁。

    两张床中间的仪器被搬走了,两人的手耷拉在被子外,手指碰在一起。

    戴着氧气罩的张卯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睁开眼睛,偏头便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父亲,可是今天的父亲比之前更加憔悴,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落水昏迷后,他一直在做梦。

    梦见自己第一次踏进宽敞明亮的家,面对陌生环境的他有些害怕,想要去拉父亲的手。

    父亲冷漠地推开他,“我把你领回来,并不是想要一个懦弱无能的儿子。”

    后来他长到六岁,第一次见到余纵。

    余纵和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余纵那时候很粘他的父亲,也爱撒娇,不小心摔倒他的父亲会把他抱起来,问他疼不疼。

    他真的好羡慕,回家路上假装摔倒。

    父亲没有抱他,而是居高临下地看他说“你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物。”

    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他十四岁了。他不再哭,不再闹,不再用各种蹩脚幼稚的方式去吸引大人的注意。而是靠优于常人的智商,成了父亲的骄傲。

    为了留住父亲的目光,他近乎疯狂的执着于研究,人鱼也好,丧尸也好,都只是吸引父亲的工具。

    那天,父亲终于夸他了。

    他不再骂他是废物,而是笑着说“你不愧是我的儿子。”

    “所长的心跳骤停了”一名女护士惊叫道。

    戴口罩的医生抬眸,摘掉口罩,脱了白大褂,里面的浅军绿色衬衣分明是研究所的衣服。

    随后其余人也脱掉了碍事的褂子,露出本来面目。

    “所长交代过,一旦他病危到无法救治的地步,就将他的血注入张博士的身体里。”假医生看着半睁着眼睛的张卯,情感真切,“博士虽不是所长亲生的孩子,但一直将他视如己出,他们的血型相同,输一点血没关系。而且只有这样,两父子才能永久相伴,所长也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几人相互协作,简单的消毒过后,将注射器扎进了张海山的静脉中。

    抽出的血颜色很深,是暗红色。

    攸关看得啧啧称奇,正想跟系统讨论一下,被注射了血液的张卯忽然浑身抽搐。他的手脚用力,腰身朝上挺,整具身体绷成一张弓。

    半阖的眼皮迅速的上下翻动,里面的眼球也在滚动。

    张海山的下属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起上前把人摁住。

    病床的吱呀声消停了,张卯恢复平静,另一张床上的老人却永远闭上了眼睛。张海山明明还是之前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却像死去几十年的骷髅,一碰就会碎掉。

    眼前的一切太诡异了,攸关无法全部消化,他按原路返回到室内,蹲在窗帘后面,背靠着墙,咬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一遍一遍的回想看到的画面。

    “25哥,刚刚的事你怎么看”

    我希望你能独立思考,还有,别叫我25哥。像骂人。

    攸关就自言自语“我觉得像寄生。”

    假医生提到了一个关键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攸关总觉得这几个字不是简单的情感寄托,而是一种新的生存方式。

    张海山寄生到了张卯的体内,所以他的身体才会瞬间死亡,可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才能寄生到另一个人身体中而且那可是他的儿子,养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攸关两手抱头,眼神茫然,完全想不通。

    走廊逐渐渐安静,张海山的尸体被拉走后,外面的守卫又只剩下两个了。没一会儿,攸关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他揉着眼睛走出去,打了个哈欠,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偷懒溜出去睡觉了。

    发现他的守卫很不满,“所长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博士吗,你小子溜哪儿去了”

    “我太困了,博士房间的沙发又太短,就去其他病房睡觉了。”

    “请你来是照顾人的,不是来享受的。”守卫推搡他一把,催促,“走快点。”

    攸关随着那力道踉跄两步,见到张卯后演技自动上线。他睁大眼睛,“博士,你醒啦,真是太好了。”

    张卯虚弱道,“听说是你在照顾我,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攸关心头发凉,面上镇定,“你感觉还好吗我刚刚偷跑出去睡觉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张卯十指交叉搭在腹部,吩咐道,“我没什么大碍了,你可以走了。”

    攸关看着他的手,先入为主的缘故,觉得得张卯这一动作有点老气。

    “那我先走了。”

    “去吧。”

    张卯目送攸关离开,随后去了卫生间,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发呆。

    镜子里的人像生出了重影,他用力眨了眨眼,重影也跟着消失了。脸还是自己的那张脸,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低低笑起来。

    死了,他终于死了。

    临死前还把血留在他的身体里。

    张卯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从小没有家,是张海山给了他一个港湾。只是港湾里只有风暴没有温暖,他万分眷恋,万分想要逃离。

    张海山对他的贬低和控制,将他分割成了两面,一面竭尽全力的完成父亲的命令,一面疯狂厌恶他的父亲。

    病房里的笑声越来越大,时而传出恸哭。

    “我果然是个冷血的怪胎。”

    “死了好,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我要刀,我不要他的血给我一把刀”

    病房里传来一声脆响,张卯摔裂了水杯,碎片划破了手腕。

    “博士”一名看守冲进去抢下碎片,另一名去叫来医生给他包扎。

    张卯看着血流不止的手,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基地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研究所的一把手疾病去世。

    张海山曾带领研究团队取得过重大突破,研究所上上下下的人对他又畏又敬,得知这一消息后,众人眼底多多少少涌出一些难过。

    “还好张博士回来了,要不然谁来帮忙料理后事。”

    “可博士不是在医院吗听说溺水造成了脑损伤,可能要瘫一辈子”

    “可我怎么听说人醒了”

    “艹,可不是醒了吗你们看,是张博士。”

    “不对,他的手上怎么包着绷带,而且还有血。”

    “我听说,博士昨晚醒来得知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悲伤过度,做了傻事。”

    张卯在一片惊诧中出现,他穿着黑色衬衣,外面是合身的白大褂,长腿有力矫健,怎么也不像头天还在icu里住的重病患者。

    攸关也在这些人行列中,站的笔直。

    在一段诡异的静默后,大厅中的人开始鼓掌欢迎他的归来。

    张卯淡笑,口吻公事公办“父亲过世后研究所的一切事宜将由我全权负责,接下来的日子,希望大家能与我共同奋进。争取早日研究出丧尸病毒的解药,早日解开人鱼的基因密码,带领人类迈向新的纪元。”

    掌声整齐如雷鸣,攸关藏在王秋天后面,看着张卯意气风发的带人走入所长的专用电梯。

    “柚子。”王秋天扭身看他,“你躲着他干什么”

    还能是什么,因为昨天看了不该看的心虚呗。

    攸关心里苦,攸关不说,攀着王秋天的肩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张卯很诡异,明明昨天还病得快死了。”

    “可不是吗。”后面突然蹦出一个人,同为后勤部的饲养员。

    被人发现偷听后他毫不心虚,自来熟的挤入攸关和王秋天之间,“昨天张博士被抬出地下室的时候我看见了,呼吸都停了,怎么一晚上的时间就生龙活虎成这样”

    他想到什么,抽了口气,“该不会是鬼上身吧”

    “”攸关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从某个角度来说,老哥你真相了。

    老变态的血进了小变态的身体里,可不就像是死鬼上身吗。

    那位老哥说完又笑着打自己嘴巴,“呸呸呸,我瞎说的,你们不会去告我状吧。”

    “没那么无聊。”王秋天挤开他,重新和哥们儿肩并肩的走。

    那人见自己不受欢迎,自讨没趣的独自走了。攸关回头看了他一眼,问王秋天,“你认识他”

    “不熟,但不是个好东西,昨天你没去喂荣一金,他暗戳戳的想抢你的工作。”

    “”攸关很想说就让他去抢好了,少干份工能长寿。

    提及荣一金,自然而然想起了昨天半夜的事,为什么荣一金会和张海山一起被送进医院,那荣一金现在回来了吗

    如果没回来,是不是代表他今天不用工作,可以放假

    半小时后,美梦碎了,后勤部长通知攸关去医院投喂,顺便给他上药。

    攸关问“研究所没有派人去守着他吗,那医生呢上药该是他们的工作吧。”

    “研究所最不缺的就是饲养员。”后勤部长在暗示他,饲养员属于非技术人员,死了就死了,命比其他职位的人贱。

    “更何况。”后勤部长一顿,“荣一金只认你。”

    攸关认命,拎着投喂箱去了医院。

    余纵出逃后,基地连夜将所有人的制服纽扣更换成了塑料和木质的,进出门的安检由一次变成了三次。

    出了研究所,后勤的同事把他送往医院。下车时那人就叮嘱,“荣一金是个很狡猾的人,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他是不如001、002重要,但在上头眼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攸关谢过对方的提醒,进了医院。

    守卫一共有四个,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控制器,另外三人腰间别着枪。在搜过四次身后,攸关被放进去。

    荣一金伤得很重,身上伤口裸露没有消毒包扎,脖子和四肢上扣着与病床架子相连的金属环。

    “哟,小娘炮来了。”

    攸关很好奇,“你伤的为什么不是嘴。”

    “这你得问问我的拳头。”荣一金举起一只手,手臂上的鱼鳍被撕掉了半截,“昨晚就是它救了我的嘴。”

    “”攸关冷笑,取出一块儿肉在他眼前晃了晃,“既然这么了不起,吃饭就别让我喂,自己起来吃。”

    荣一金一动病床上的报警器就响了,外面四人冲进来,举枪对着他的脑袋。

    荣一金“”

    攸关把肉递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下去一半,舌头舔过嘴角的血,吃得津津有味。

    “你为什么不让别人喂你”攸关好奇,余纵不进食是怕饮食有问题,难道荣一金也是吗

    荣一金“你以前不会撒谎,食物中有药物时,你的眼睛会心虚的快速眨动。现在嘛,小娘炮变成了小爷们儿,好像没这个破绽了。”

    “你不说骚话能死”攸关威胁他,“还想被电击”

    “谢谢,不想。”荣一金知道现在的攸关不好惹,憋屈的收敛了性子。进食完毕,他打了个响亮的嗝,指挥攸关给他擦嘴。

    攸关把扯起床单粗暴地给他擦了两下,用护士送来的药品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收拾完毕就要走人。

    荣一金“你等等。”

    “有事”

    “有。”荣一金看了眼门口的守卫,“我希望你个帮忙。”

    攸关挑眉,“你说,我考虑。”

    “你能帮我去看看我妹妹吗。”荣一金说,“她住在贫民区。”

    攸关眼前一亮,好耶,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贫民区找纵纵了

    见青年不吱声,荣一金有些难堪,以前都是他欺负攸关,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需要对死娘炮低三下四过可是在听了张海山的话后他一直心神不宁,怕妹妹出意外。

    他肉痛的说“我以前存了一些贵重金属,你可以用来和商贩交换其他东西。”

    攸关怕表现得太急切引人起疑,捏着下巴故作深沉的想了几分钟,勉为其难道“看你可怜,成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