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又道“还请您转告谢琅谢公子,我家少庄主请他一同前去。明日午后鹿角坡恭候二位。”
孟夜来点头,轻声问“你家少庄主如今还好么”
“这几日好些了。”桃儿垂着头道“夫人病倒,各处分庄和灵植园的大小事情不断,家中无人主事,少庄主他,哎,他不振作起来也不行。”
桃儿要走,孟夜来觉得也不好让人空手回去,道“哎,等等,帮我带些吃食回去给你们少庄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油纸盒和盖子乃是定做的,七寸方形纸盒子,四寸高,中间十字交叉,隔成四小块。
因为是定做,这包装盒十分精致,不大不小,又足够高,放进四拼口味的奶油小方或者千层,上面再挤奶油,放水果,用拇指饼做装饰,也绝不会压坏。
孟夜来用硬质的油纸盒子打包了一盒蛋糕卷一盒千层蛋糕,八种不同口味的甜品,盒子装好,系上绸带,叫桃儿带走给赵大有。
因为再过一日便开业了,许多酥饼类的甜品需要放凉才好打包售卖,于是就烤了许多桃酥和牛乳小饼干。
她把蛋糕盒子递给桃儿,顺手又给他塞了一小袋刚烤好的桃酥,笑眯眯道“你带上,路上自己吃呀,凉一点会更脆。”
桃儿原是垂着头,抱着热乎乎的油纸包,眼泪忽地啪嗒啪嗒掉下来。
孟夜来讶然“你哭什么”难道是嫌少
桃儿一抹眼泪,道“我们赵家是和仙门做生意的大富户,原先人人上赶子巴结着。如今不知哪传出来的风声,把大小姐是个鬼修的事传了出去。”
人家都说,仙门不耻鬼怪,憎恶妖魔,扯到一点关系都不行。更何况,灵草是修炼所用,掺杂半点不纯之气都不行。
头先灵植园死了人都觉得晦气,秋天的灵草灵药订单已是锐减;如今传出这些事情,连些散修都已将全年的灵草订单取消。更惨的是,鹿角坡这一处灵植园上回被村民翻耙之后,灵草灵花到现在都是半死不活的,眼看着没有救了。
方才他说庄中大小事情不断,都是实话,眼看药庄里的草药砸在手上,少庄主哪有时间哪有心思难过,正处处低声下气地求人。
别人原先是巴结还来不及;现在看见赵大有上门,就好像见了瘟神。
桃儿哽咽道“只有孟姑娘你,还跟以前一样对我们”
桃儿走后,孟夜来又攒了个四拼口味的蛋糕卷盒子去找谢琅。
到谢府门口敲门,开门的是个缃黄衣衫小厮,正是上回来传话的说他家主人“见夏已深,忽然想吃青色点心”的那个。孟夜来说明来意,那小厮道是自己去通传,请姑娘稍等。
小厮很快便回来,道“主人请姑娘进去。”
孟夜来一边走一边道“咦,今天开门的怎么不是缃叶”
缃衫小厮面无表情道“我就是缃叶啊。”
孟夜来呃啊,有点尴尬。
傀儡的确是可以随心化成男相女相,甚是化成小猫小狗小乌鸦也不是不可以。
原来自己早就见过缃叶,原先它是个小厮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在意,换成女相,她才记住。
之前只在谢府后院的屋宇上跳来跳去,今天还是第一次正经走进厅堂之中。
奇怪的是这厅堂从外面看起来古朴素雅,并没有特别高阔,走进去却有轻轻回声,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外面阳光只照在她脚边,再多一点都不肯照进来。孟夜来走进去,头顶的灯旋即亮起,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次第点亮。
屋中亮如白昼,她才发现刚才的回声不是错觉,而是这屋子当真极空旷极高挑,珠帘玲珑,影影幢幢,看不到尽头。加之屋内极静,才发出她脚步的回声。
又或者说,这屋子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屋宇,堂皇高大,几如宫殿。
一眼望去,墙柱底色皆为玄黑,水银为顶,灯如明星,明光荧荧,极是肃穆华美。目之所及,墙上地上,有珍贵灵宝,稀有法器,或是灵光沛然闪瞎人眼,或鬼气缭绕袅袅而上,居然和谐地共处一室。
爱收集法器兵刃并悉心收藏陈列的人,孟夜来并非没有见过。
但是将这些仙鬼二道的稀世灵宝都十分随意摆放,并且完全不在意它们会不会打架的人,她真的一个都没见过
见有生人进来,这些沉寂得像是睡着的法器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里面有许多法宝她只能认个大概,但脚下一处光源,正发出柔和如圆月般的光芒,乃是她绝对不会认出的法器白月。
谢琅曾说海鲛灯光线死板,白月倒是可堪一用,居然居然是真的
原先还觉得他这个逼装得好,还加了些细节在里面,结果小丑竟是她自己
“阿拂姑娘,你来了。”谢琅站在不远处的一道绯色珠帘之后,愈发显得肌肤苍白,毫无血色。他伸手撩开帘幕,莞尔道“请进来吧。”
“这是什么”
那珠帘幽幽流转深红光泽,孟夜来走过去,看了又看,忍不住摸摸,那珠帘便轻颤地微微抖动起来,珠子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谢琅道“是夔兽吐出珠子。它怕痒。”
孟夜来不认识夔珠,只是一个会怕痒的珠子肯定是很稀奇的宝物了,还能串成一道长长帘幕,这要抓几只夔兽才行
大殿之内,有清幽香气,原来是案台上摆着几盆植物,均是绿叶白花,只不过种类不尽相同。孟夜来路过扫了一眼,能认出来的只有晚香玉。
穿过几道珠帘,两人在殿中找了一处席地坐下。他们坐的地方蛮高,玄玉做成的台塌上只有一张巨大的雪白兽皮,供休憩所用。
孟夜来拎起蛋糕盒子,环顾四周,居然没一张小桌子可以放的。谢琅也是奇怪,收藏的法宝很多,屋中家具却没有几件。她道“我给你带了蛋糕,放在哪我看你这个兽皮好像很贵的样子,别蹭到奶油和果酱。”
谢琅笑道“用这个可以么”
他信手一挥,一个圆圆的白玉盘飞过来,稳稳地浮在半空中,正正可以当做桌面放蛋糕。
白玉盘上,雪白纸盒,清绿缎带打成蝴蝶结,盒盖角落印着一朵银白小花。细长的茎萼,无根无叶,挤挤挨挨,蓬勃向上。
这花样如绿兰,又如晚香玉,连纸店专描花样图案的老师傅都说相似的花倒是有,一模一样的从未见过。
孟夜来道“那天去定做纸盒,我用了你那帕子上的图案做盒子的花样,可以么我可以付给你这花样图案的钱,如果不可以的话,还没大量定做,我”
谢琅碧眼微垂,笑意淡去几分,仿佛仿佛是因为她太过客气而不高兴。
须臾,他又微笑,注视着她,道“阿拂姑娘怎么这样客气一个花样子而已,你用便是。你要什么我不肯给又何必提钱。”
他这笑容中似有哂笑,似有讥讽,但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孟夜来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她做惯了账面往来笔笔清楚的生意,在这目光之下,居然头一次觉得,提钱好像是真的会伤感情。她一面略慌乱地拆开缎带,一面干笑,低头道“我,我是怕这个花样子对你有特别的意义,或者,或者是你朋友所赠”
谢琅道“的确是有特别的意义。只不过不是朋友所赠。”
孟夜来将四份蛋糕小心地拿出来,一一摆开,然后推到谢琅面前。
少女试图转换话题,狗腿地笑道“多谢你那日救我。今天给你带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杏子还有点酸,草莓也是,下次再给你带。这是原味蛋糕卷,我只抹一点鲜奶油,完全不腻的。绿的是抹茶蛋糕,里面夹心是红豆;浅棕色这个是红茶戚风,奶油也”
谢琅忽然打断她的絮碎念叨,莞尔道“若我说,阿拂姑娘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信不信”
这话似乎相当重,她本来想笑,抬头却看见他的眼神,不似任何时候的孟浪多情,极为庄重,一下子便笑不出来了。
她答不出来。
谢琅对她的确很好,不仅给她法器,教她功法,还数次救过她的命。样样都很好,只不过有一件,就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自相遇以来的种种事情,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
他伤害过自己么从没有。
他保护过自己么很多次。
谢琅救过她,教她功法,教她御剑。他们曾一路提灯回家,喝奶茶,吃甜品,在屋顶上看月亮。
更重要的是,在她认为自己是个废柴绝对不可以做到某样事情的时候,谢琅坚定不移地、不厌其烦地、无比耐心地告诉她“不是你不可以,而是他们是错的。”世上有接人
她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原书里面那个极尽悲惨的结局。
难道自己没有因为他的鼓励,赞扬,乃至陪伴,变得更加自信更加从容么
为什么自己要因为不知道谢琅的来意而刻意保持客气的疏离
他们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孟夜来心下微凉,登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心道“我好糊涂。”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是不是人,重要么
不重要。小白不是人,担担不是人,百里不完全是人,但是都不妨碍她和他们越来越亲厚。
还是那句话,只要豁的出去,复杂的事情可以变得很简单很利落。
谢琅见对面坐的少女微微垂头,蹙起眉毛,不说话,他想这话大概是说早了,说重了,叫她为难。
他垂眸,懒懒地笑道“方才说的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忘记吧。”
少女忽然猛抬头,直直地凝视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忘,非但不要忘,我要牢牢记住你刚才说的。”
她笑得粲然率真,唯恐他听不到自己的心意,大声道“我相信你,因为你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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