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色已暮,孟记前面的队伍还是塞满小院,直排到街上去。
“不要芹菜,不要胡萝卜丝,其他都要,再要五份糖蒸酥酪和六杯桂花酒酿芋圆奶茶。对,带走。哦我有会员符箓,要抹一下吗”
孟夜来手下不停,指着柜台边的刺团,对客人笑道“那边档口去付账,再回来拿打包好的吃食便是。”
刺团收钱也是个保留项目的绝活。它不用点,小手接过,小眼睛一扫,便能知道这一堆钱的确切数目,数铜板尤其快。
这全赖它原先生了灵智却还没化形的时候,在灵植园里面数树叶子玩儿积攒的功夫,全是童子功来的。一颗树上几片叶子,一朵重瓣花上几瓣花瓣,扫一眼,全都清清楚楚,何况是这么点银钱
用刺团自己的话说,“果果果中王族就要有王族的亚子”,不把自己当成树妖界太子来严格要求怎么能行
“十份糖蒸酥酪,多点桂花蜜,也是带走。什么,最后只剩七份那我买完后面的人岂不是就没有了”
孟夜来道“是的。所以客人您是要少买一点留给后面的客人几份么”
这个客人朝后面的队伍看了一眼,有点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哈怎么可能当然是全部都要啦我也是会员,来来来,小东西,符箓给你抹”
天色暗下来,只剩排在队伍最末的稀稀拉拉不多的几个客人。
其中一个仗剑的少年来得迟了,排了好久的队伍,却看到前面的人满足地拎着一大袋吃食悠悠离去,店内次第点起明亮的灯,柜台里的东西已然卖空,神色不由有些黯然。
仗剑的少年正要走,抬头看见便不远处一个锦袍少年。这锦袍少年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年纪看起来更小,他头束明珠金冠,背负着双手,姗姗前来,喝道“好啊你,椰子油,自己偷偷下山还不带上我叫我抓到你下山偷吃”
仗剑少年看见对方,一愣,说了声“百里师兄,你怎么也下山来了”旋即又无奈道“偷吃不是这么用的”
旁边的人听闻这气宇不凡的挺拔少年还叫一个年纪显然更小的人“师兄”,不由对锦袍少年有点刮目相看。
只见锦袍少年抬头一看这家店名,“咦”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忽然有点怫然,不屑道“呵,又是这家店山上珍馐堂里我看你每天都吃很多啊,还下山偷吃,你胃袋这么大”
仗剑少年看了看他,实在不忍心说,他下山是来给大家代购的只不过,这个“大家”里面,不包括你而已。
事情要从上回从表叔那里得了一盒蛋糕卷说起知道这个新奇的吃食叫作“蛋糕卷”,还是写信问表叔问来的。
那蛋糕卷包装的十分精致,一拆开,更是眼花缭乱,光是口味就有八种。这种好东西,他自然不会独食,便叫来了几个师兄,大家一起尝尝,谁知一尝之下,惊了太好吃了
和从前吃过的任何糕点的味道都不同,蛋糕说不出来的绵密湿润,奶油冰凉香醇,夹杂着各种口味的水果,真是难以忘怀极了。
几个师兄问他这糕点哪来的,他只好说,是有财药庄的小表叔塞给自己的。
于是众人也不管炼药峰和有财药庄之间的恩怨账目了,纷纷要他写信去问表叔赵大有是在哪买的。
灵鸽一来一回,终于从表叔那里得知,原来竟然是当日来过的那家甜水巷的孟记甜品铺子
中元节他从山上告了假回家拜祭先祖,顺便奉了母亲之命去看一看赵家的亲戚,几个尝过那蛋糕的同门们得知他要经过丰城,大呼一定要再带点蛋糕卷和别的吃食上山来,吃过孟记,珍馐堂的点心都没什么味道,嘴里淡出个鸟来。
于是,他便站在了这里。
谁知道还有人跟着他,偷溜下山了。
仗剑少年艰难答道“是是各位师兄师姐看你成日挑食,不吃东西,才叫我下山看看”
连路人都能听出来,这个谎话说的可谓十分拙劣。
他仗剑,便是修士咯,师兄师姐也是修士咯。修士每天斩妖除魔修习功法,忙的要死,还有空来关心一个乳臭未干毛都没长全的小弟子每天吃什么
嘁,谁信呐
锦袍少年信了。
他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别人就该关心他,疼爱他,世界围着他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见他点点头,随口哼道“算你们有心还不是为了我家的咳咳,那你买到了没”
仗剑少年摇了摇头,“人太多了,我来晚了,什么都没有了。”
锦袍少年不耐烦道“没了天都没黑,就没了”他终于看见这家点心铺子的老板长什么样子了,皱眉对里面的人道“喂,老板,你就不能多备点吃食呀,害人家排了这么久的队”
其实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孟记一贯是做午间到傍晚的生意,今日已经延长生意时间,只不过是外城人不知道罢了。
再者,饮食铺子也不像别的铺面可以大量备货,“今日卖不完明日再卖,本月卖不完下月再卖”的这种事情在孟记绝不可能发生。三来,食客往往容易忽略的一点是,吃食是人一点点做出来的。在没有大机器生产的手工时代,人的精力始终有限,若是求量,势必会降质。
排在仗剑少年后面的少女排在队尾,来时已经提了灯,一直十分耐心地等待。
她听见锦袍少年的抱怨,插口小声道“本来就来迟了,还在这儿说人家货备得不够足,真好意思。”
那锦袍少年转头,冷笑道“关你什么事我偏要说”
那提灯少女也不相让,声量提高,道“好啊,你说我也说。你要说她,我就要说你”
锦袍少年一看就是个脾气很差的,他神情十分不悦,一把甩开仗剑少年的手,嗤笑道“你干什么这么维护店主,你家入股了还是她救过你的命多管闲事”
谁料,提灯少女道“她就是救过我的命,你怎么样”
锦袍少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噎,气势就弱下去了,作势就要往腰际摸去。一旁的仗剑少年拦住他的动作,沉声道“师兄,你这样没有用。”
那锦袍少年说不过人家,又被同门拦了一下,简直像只炸了毛的猫,气鼓鼓地也不知是在瞪谁,暴躁道“等着,等我把这间破店买下来,我叫你们吃”上回回山,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大小考校一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手往腰际摸的时候,提灯少女就有点怕了,生怕他也拔出一把剑来,便下意识地往孟记的窗边靠了一步。
他们虽然你来我往说了好几个回合,但语速很快,等孟夜来终于招呼完前面的客人,看到铺面前剑拔弩张的几个人,连忙去打圆场。
再看窗前的提灯少女,一看,孟夜来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几日早市上的被尾随的那位姑娘吗
非要说,自己还真算救过她的命。
开店就是这样,什么人都能遇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要不老话怎么提前打预防针呢“做生意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
窗檐下,青裙少女笑道“各位,东西售罄,小店今天已经打烊。”
闻言,余下不多的几个客人颇失望地叹了口气,掉头准备走了。
只听铺中的老板又悠悠道“不过今天过节,排队辛苦,我又怎么可以令各位徒劳往返送大家一份桂花酒酿米糕,如果觉得好吃的话,日后请多多过来捧场才好呀。”
这米糕是百里做的,因为打算晚上自家吃的,用的材料扎实,入口柔软,又微微有弹牙,带着淡淡的发酵酸甜,口味很不错,拿出来买也是没有问题的。
客人本来没买到想吃的点心很失望,一听她这话,失望之中忽然尝到一点甜头,那就比平时更甜三分。
再加上孟夜来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说是在“补偿”客人,却是笑眯眯的,没有什么歉意,也不低人一截,更没有被刚才锦袍少年的戾色压制住。
这几句话给她说出来,忽然便多了一种朋友邻里之间的亲切之感。大家纷纷又排起了队,道“这怎么好意思”“就是就是哦哟,这么多啊,蛮香的咧,谢谢你啊阿拂”“还是想吃你们家的嵌糕,下次我一定早点来”
锦袍少年一看,只不过是白白的米糕上面点缀几朵糖桂花而已,嗤笑道“这么廉价的吃食,我家的灵犬都不吃,稍微有身份的人更是碰都不会碰。”
看了一眼青裙少女,声音更大,故意道“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还敢拿出来卖”
笑死个人了简直。
“百里师兄”仗剑少年看不下去了,沉声喝了一句。
他原本想去接装了米糕的油纸包,被锦袍少年的话说得有点恼火,还有点难堪,对窗檐下的青裙少女轻声道了句“抱歉”,便将他的那位小师兄扯走了。
仗剑少年这一发力,众人才看热闹似的看清,锦袍少年根本就没什么修为嘛他被同门一拉,唇红齿白的小脸上立即笼了一层寒霜,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一边无力又暴怒,喊骂道“死椰子油,别拉我,痛死了”
众人散去,孟夜来正要吹灭档口的灯,却见提灯少女已经进了前店的小院中,还站着在等自己。
笑了一天,孟夜来的脸已经笑得很僵了,但她的耐性还是很好,道“这位”
少女连忙道“我姓胡,小名媚儿。”
孟夜来道“媚儿姑娘,你还有什么事么我家的点心已经全部卖完,不如你”
胡媚儿连忙道“孟老板,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那你是”孟夜来笑了笑,“如果是为了那天早市的事情道谢,不必了。任何人看到,都会那么做的。”说罢,顿了顿,又道“有些不愉快的经历,忘掉就好啦,不要去回想了。”
她说话的声调既不肉麻,也不冷淡,恰到好处得像是对一个老朋友的宽慰。胡媚儿不禁怔了怔,心头涌出一股难言的感激。
她知道,根本不是这样那天在街市上,肯帮她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只不过是孟夜来上前抓住了那个猥琐男子的手,他可能是痛极了,才忽然间说了实话的
胡媚儿鼓起勇气,恳声道“孟老板,我想请问你们铺子还缺人么我想来你的铺子做工,你能不能收下我”
孟夜来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主动上门要聘工啊。
眼下铺子里的确缺人,只不过自家这个铺子情况真的很特殊。
孟夜来正被胡媚儿问的个措手不及,说话间,百里明亮已经从天边御剑飞下来,跳下剑,道“孟姑娘,今天的外卖都送完了。你要去厉欸,这位姑娘是”
“我叫胡媚儿”胡媚儿看见俊朗的蓝衫青年,想起七夕那夜他卷着袖子在灯下收拾果皮的样子,脸微微红了,一瞬间眼睛更亮,拉住孟夜来的袖子,道“孟姑娘,我会做活计的,糕饼点心也都会做干什么都可以,做半天工也可以”
孟夜来无法,心想“在这里做工,会不会干活都是次要的”她见胡媚儿这么诚恳,也想给她一个机会,便问道“好吧,媚儿姑娘,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想先问一下你,你平时怕黑怕”
“鬼”字还没说出来,胡媚儿余光瞥到天井的屋檐上幽幽地飘下来一道白影。
风吹过青色半帘,白影一闪而过,灯笼青光自下而上照在一个少年惨白的脸上,他居然仿佛在诡笑
她又想到,这几日恰是中元节,阴气极重,正是鬼门大开百鬼游街的日子。
一阵夜风吹来,胡媚儿感觉格外的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指着主店里面,颤声道“孟姑娘,你们铺子里,刚才好像飞进去了不干净的东西”
小白是来接她去祭厉的。
孟夜来假装没有听到小白耳畔的金珰和彩珠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一边揭锅盖一边笑嘻嘻问担担“今晚祭厉我的那份有没有多装一点”的声音。
她转头看了一眼,演技爆棚,淡然道“哦,家里的小孩子喜欢玩纸鸢,前几天扎了一个嫦娥给他们玩,胡姑娘你刚才看的是那只纸鸢吧”
胡媚儿愣了愣,看孟夜来笃定的样子,也点头道“应该是。”这一下也没把她话头岔开,她又问“孟姑娘,我可以来这里做工么”
孟夜来和百里明亮对视一眼,均是想道“她不行”
找了个理由婉言谢绝胡媚儿以后,这姑娘还是依依不舍,分明是来谢孟夜来的救命之恩,后来就便成含情脉脉地看百里许多眼。直到孟记关门,这才终于离去。
孟夜来看了看百里,后者浑然不觉。
她摇摇头,忽然对百里笑道“我怎么觉着你和方才找碴儿的一个人长得有点像,他也叫百里,不知是姓百里,还是名字叫百里。若是姓氏,这个姓可不多见。”
说起来,原书里也有个戏份挺重的女配是这个姓,因为不常见,孟夜来看书的时候记得很清楚。
百里一顿,问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孟夜来回忆形容了几句,总结道“个子挺矮的,头戴明珠金冠,总之是个飞扬跋扈脾气不大好的少年。”
百里道“少年”
孟夜来道“是啊,少年,有什么问题么”
百里道“不是少女”
孟夜来往后院走,笑道“你这是什么问题,是少年当然就不是少女了啊。”
背后的百里明亮舒了一口气,道“可能是巧合,叫百里的人也很多嘛。”
这边孟夜来也没将这种小插曲放在心里,忙活了一天,在堂屋喝了几口水,便将准备好的食盒放进含灵袋,离魂和小白一起往城隍庙去了。
至于剩下的要在阴间店铺上架的吃食,她没有放在食盒中。
日后阴阳两店之间,吃食运送自然不可能趟趟都是她亲自去送,孟夜来合计了一下,在店中摆上了阴间四条员工的灵位,吃食做好往灵牌前一送,自然就成了祭品,转到阴间,非但更加方便快捷,且香气味道更加浓郁。
如此一来,任何阴间黄牛都不可能比自家铺子到货更快。
此刻阴间的货架应该已经上新,只等和中元节祭厉同步开业。
作者有话要说客人有鬼。
孟夜来哦不是,是嫦娥。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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