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双漂亮水润的眸子还挂着残余的湿气, 冷意却压抑不住地一点点往外释放。
许明砚知道这个问题他若回答不好,很可能会彻底失去儿子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冷汗逐渐浸透了衬衫后背,许明砚最终选择坦诚。
“和他有感情也只在当时, 你才是我许明砚唯一的孩子。”
徐乔轻漫地勾了勾唇, 看似毫不在意对方的答案,眼里的冷意却一点点消散了, 长腿大喇喇往许明砚的床上一伸,上半身半靠在床头,闭了眼睛,不耐烦迸出俩字儿。
“头疼”
许明砚上道儿,站到他身后, 像上次在医院一样,给儿子轻揉太阳穴, 放松神经。
“用力点儿,你没吃饭么”
许明砚知道他故意找茬, 稍稍增加了一点儿若有似无的力度, 徐乔却又嫌重了, “你能不能轻点儿按, 我不舒服。”
“乔乔, 你挺难伺候。”
“不想伺候, 就滚蛋”
“没说不伺候, 这样舒服些了吗”
许明砚越是这样由着徐乔, 徐乔心里越难受,如果许明砚真要是个像徐国民那样的垃圾, 他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不平衡了。
一滴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儿流出来,烫湿了许明砚的指腹,也灼伤他的心尖。
徐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扒拉开许明砚的大手,把自己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呜咽,颤动的肩膀显示他在极力忍耐。
许明砚轻轻抚摸着他头发,“孩子,难受就哭出来吧。”
徐乔的情绪像是汹涌的洪水,来势汹汹又肆无忌惮,伪装的坚强在这股激流面前不堪一击,小孩儿猛地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哭哑了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懂事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不顾形象的痛快大哭,像是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他好累
清越是骄傲的,周雅也是骄傲的,李鸣飞、薛坤、周敬、周辰、苏城,他们都有骄傲的资本,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只有徐乔自己是自卑的,那怕是面对着许明砚。
徐乔根本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卑贱,但他自己无法欺骗自己。
他是一个懦弱没有骨气的人,好像从小的生活就只教会了他委屈求全和讨好。
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卷毛儿是他靠讨好卖乖得来的。
下贱巴拉给一家子洗衣服,甚至是臭袜子,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每次洗完,都要洗手洗好久好久,不然就觉得手上有味儿,可为了那可笑的认可,他还是洗了。
馋徐燕儿一口瓜子儿,就用手给人家接着瓜子皮儿,只求人家分给他一点儿,他就是这么馋嘴。
为了不挨揍,人家逼他说自己是野种,他竟然说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是野种,人家还嫌他声音小,他又屈服了,难道不说他们还敢揍死他吗
不敢揍死他,但他被人家打怕了。
徐乔不敢想这些事儿,一想他就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还有上辈子被那女人各种家暴,他竟然就那么受了。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
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像烙印一样刻在身上,提醒着他骨子里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像他这样一个小丑如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自甘堕落,最后泯灭,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可老天爷就这么残忍,先把你踩进泥里,让你如此不堪,再送你个惊喜大礼包。
老婆是仙女儿,妈妈是公主,爸爸是首富。他们言谈举止,说话吃饭,生活习惯,那那都跟自己不一样,都在显示他们曾经的地位,那种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
那怕是自己的媳妇儿,那怕是自己的父母,对徐乔来说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怕自己的这副皮囊早晚有被苏清越看厌的一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因为他毁容而厌弃他,夫妻间的关系能经受多大的考验
甚至他从来都不敢真正忤逆苏清越。
虽然是亲生父母,可却是从天而降,他怎么可能真的像人家从小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孩子那样理所当然,无所顾忌。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徐乔想死的念头都动过。
但清越不让他死,他想死也死不了,徒增笑话。
曾经他的愿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生活的巨大洪流现在早已经淹没了他,一会儿把他冲到东,一会儿把他冲到西,似乎真正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徐乔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发泄够了,人也傻了。
哭相太难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
徐乔猛得翻身坐起来,倒打一耙,冲许明砚发脾气,“许明砚你是死人吗我跟这儿哭,你就坐在旁边儿看热闹”
许明砚“我看你哭得太认真了,不忍心打断。”
徐乔气得一拳挥过来,这次许明砚没让着他,侧身躲过,一伸手攥住他手腕子。
“手表挺帅气,你妈给你买的”
“管得着吗反正不是你给买的。”徐乔抬腿踹人。
许明砚故意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脚,总让孩子打不着多没意思。
徐乔出了气,不好意思再继续动手,硬邦邦道“我饿了。”
许明砚“想吃什么,爸爸让他们送上来。”
“想吃佛跳墙。”
“好。”
“再来几串儿羊肉串儿吧。”
“没问题。”
“最好再来几个鸡爪子。”
“还要什么”
“啤酒,要冰的。”
“行,还有么”
“就这些吧。”
许明砚拿来湿毛巾给儿子擦脸,徐乔有点儿别扭,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儿要人伺候,但还是忍不住喜欢许明砚像这样照顾他。
给儿子擦干净脸,许明砚又递给他一杯蜂蜜水,让徐乔润润喉咙。
徐乔确实嗓子不舒服,喝了两口,发现是甜的,又继续多喝了几口。
他忍不住问许明砚,“据我所知,你公司最近两年好像发展并不太顺利,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流动资金给我的”
儿子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湿气和沙哑,却是许明砚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像是一道神音骤然眷顾,乔乔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让他感受人世间的温暖与真情。
他养了许子睿这么多年,许子睿却从来没有一次设身处地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过一次只不过帮了乔乔一把,乔乔却知道考虑他的处境,他的难处。
许明砚内心的自责快要把他整个人淹没,强压下情绪,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儿太瞧不起我了,就你那点儿钱,至于让我伤筋动骨吗”
至不至于徐乔自己心里有数,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压力这么大,只能赢,不能输。
许明砚不承认,徐乔也不揭穿他,转而问道,“我刚才摔那瓶子多少钱啊,找人粘吧粘吧还能挽回点儿损失吧。”
许明砚哭笑不得,瓶子真正的价值儿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都肉疼,早知道儿子要来摔,该弄个高仿的放那儿。
“没几个钱,高仿的。”
徐乔“早知道是高仿的,我就不摔了。”
许明砚哈哈大笑,徐乔也笑了,他知道许明砚的收藏里从来没有高仿一说。
“爸爸。”
许明砚不能动。
徐乔伸手抱住他,“爸爸,你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好吗以德抱怨什么的,那太假了,我要他们血债血偿你一口口追着许子睿喂饭的时候,你的儿子正趴在地上像猪狗一样舔冷饭粒子,不吃就等着饿死,你能明白吗”
许明砚紧紧抱住儿子,嘴唇咬出了血,“乔乔,爸爸留着许子睿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是因为给他们娘俩个痛快太便宜他们了,爸爸要一点一点折磨他们,给我们乔乔出气,你听爸爸说”
许明砚把自己的计划一点点对徐乔和盘托出,徐乔傻眼了
我艹你大爷的许明砚
合着他又摔瓶子,又哭闹,完了连爸爸都叫了,折腾一上午完全是特么“多此一举”
徐乔郁闷,许明砚却激动地不行,求徐乔再叫他一次,徐乔不叫,许明砚干脆脸都不要了,各种做小伏低求他。
徐乔受不了,含含糊糊又叫了一声“爸爸” 许明砚悄悄用手机录下来了。
高秘书办事妥当,饭菜送来的时候,都还冒着热气,记得上次徐乔喜欢喝木瓜燕窝盅,这次也特意给点了。
他怕徐乔看见自己尴尬,让公司前台给送过去,前台姑娘忍不住八卦,“高秘书,那位徐先生长得和许总好像啊。”
高秘书瞥她,“你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觉得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行了,不该你操心的事儿别胡乱八卦,赶紧送进去吧。”
高秘书叹口气,许明砚是真舍得,公司这两年瓶颈期,各种窟窿要堵,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就把自己这么多年收藏的宝贝都拿出来卖了。
宋代汝窑的瓷器啊,升值空间简直不可估量,还有各种字画,每一件都是许明砚的心头好。
明知道乔乔小小年纪扑腾这么大个摊子,简直是开玩笑,谁家小辈儿要创业不是先试探性质的来一波儿,有经验了再搞大的。
哪有乔乔这样的,一上来就搞这么大,这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就是自不量力,胡干蛮干
但人许明砚就愿意惯着,宝贝儿子高兴就好。
徐乔不得不佩服许明砚是个会享受的,除了佛跳墙这种硬菜,就连点的鸡爪子也是徐乔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
不管不顾发泄过后,格外痛快,也格外的饿。
徐乔吃得很香,吃到高兴了,眉眼里都是餍足。
许明砚觉得看着他吃,都是一种享受和知足,心里又有巨大的遗憾,如果他带大的不是许子睿,而是乔乔该多好呀 ,孩子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
看着看着,徐乔好像真的变小了,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指着佛跳墙里的瑶柱对他说,“爸爸,这是什么,好吃吗”
小孩儿歪着头,奶腔奶调的。
许明砚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结果徐乔夹了一个瑶柱,递到他唇边,“好吃的要爸爸先尝,乔乔再吃。”
许明砚整个惊悚了
他看见徐乔虽然把瑶柱夹给了他,但满眼都是馋意,嘴巴微张着,里面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是还是强忍着,让他先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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