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留意到了秦子游神色的变化。
好像只是一句话工夫,对方看他,就从“忽然出现的寻常道友”,变成“兴许包藏祸心,要好生警惕”之人。
楚慎行心里叹一句归元仙师的警觉性,觉得是否是自己身上藤枝的血气显露痕迹。但他再要观察,又觉得,秦仙师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至少到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了。
转换为其他。
秦子游略觉纠结。
他很快否决了“楚慎行是师尊化神”这一可能。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他此刻才留意到,两人讲话时,不知不觉间,已经肩并肩,手臂挨着手臂,连腿都碰在一起。
这不能怪楚慎行自来熟。毕竟,连秦子游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他只是可以肯定,此前,师尊指导他练剑,若是身在一丈之外,秦子游便心平气静,可以专心于操纵日影。但师尊再往前,他就要分出三分精力,放在师尊身上。
离得越近,他越要分心。
就好像来的不是师尊,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楚慎行客气地说“若有烦忧,区区不才,但也愿为秦仙师解难。”
秦子游深呼吸一下,知道自己方才过于情绪外露。
实话自然不能说。
他此刻收敛许多,回答“多谢楚仙师好心。不瞒你说,这是我入归元宗后,第一次下山。原先只知要识英才,主持收徒大会。可来了姑苏后,先听闻诸多妖兽肆虐人间之事这已经是我与诸师弟、师妹一同斩杀的第三只妖兽了。”
楚慎行听到这里,微微拧眉。
他虽然没有记忆,但此刻也在思忖,按说妖兽该与凡人相敬如宾。若在边城,两边难免磕磕碰碰,也还罢了。但姑苏是吴国皇都,便是有妖兽,也不该这样多,又对百姓造成这般危害。
他温言问“儒风仙师莫非不曾处置”
秦子游道“只是处置不及。”
楚慎行听到这里,心念一动。
他又问“敢问秦仙师,这妖兽异动,是历来有之,还是近来才有”
秦子游沉吟,“听儒风寺报来的消息,却是近来才有。为此,流言甚多,还有人说是有新秘境即将现世
,或者什么灵植即将成熟。”
楚慎行叹口气。
他心想,按时间来算,倒有八成是乐生搞出来的是非。
他看身侧青年讲话,到最后,露出一点忧虑。楚慎行望在眼中,视线在青年光洁的额头、隽逸的眉眼,挺秀的鼻梁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青年唇上。
他看青年张口,便觉得这张嘴巴像是花瓣一样,一张一合。
“楚仙师”
见他许久不言,秦子游又叫一声。
楚慎行回神,心里泛起一点隐秘的滋味。
他从前看乐生、莫浪愁血瘾发作,丑态毕露时,心中总有些厌弃。
但此刻,自己也有了点“血瘾发作”的前兆。难得遇到一个合胃口的猎物,一边想将人直接吞吃入腹,一边又想将人留在身边,细细品鉴。
青藤原先被收拢在袖中,如今却似蠢蠢欲动。
楚慎行歉疚地说“我方才走神,想着过往是否看过此类记载,一时未听秦仙师讲话。”
秦子游便重复“我是问你,楚仙师若有余力,可愿在下次有妖兽作乱的消息报上时,随我等一同前去、将其斩杀”
他这话一出,周遭所有人都看来,神色各有不同。
莫浪愁是喟叹、惊诧,这两种情绪更多是围绕楚慎行。因旁边诸多正道修士,莫浪愁不敢传音入密。但看她神色,楚慎行也能想到,这紫霄女修定是在想,楚慎行是怎样做到让归元弟子这般信任。
她还只是用眼神表露情绪,归元弟子们就直白很多。白皎直接开口,叫“师兄怎能让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跟在你我之间”
楚慎行听到这话,拧眉。
他不看白皎,却去看秦子游,然后发觉,秦子游竟一样望向自己。
楚慎行立刻露出一个平和微笑,说“也是。小仙师不信任我,是理所应当。”
旁边顾春风反驳“哎呀,我刚刚不是才说过,楚仙师曾杀过魔修,也曾赠我灵药”
白皎“话虽如此,但长乐帮是个什么地方,我此前从未听闻。”
顾春风“白师兄切莫这般说。天下之大,四海列国,原本也不只有一个归元宗。”
白皎皱眉,顾春风尚不服气,瞪着他。
楚慎行有意在此时说“顾道友莫要
因我与这位唔,白道友,有所纠纷。”
顾春风叹道“楚仙师当真是好人。”
白皎眉头皱得更紧。
楚慎行重新看向秦子游,温言说“秦仙师,若我留下,并非帮忙,反倒是害秦仙师与师弟、师妹有所争执,这便是我的不是了。”
秦子游看他一眼,再转头,去看白皎等人。
他一头乌黑长发被青色发带扎起,此刻动作间,露出一点颈后白皙的皮肉。
楚慎行看在眼里,用舌尖舔了舔牙齿。
不过这不是咬上去、品尝滋味的好时候。
秦子游道“平日教你们有戒心,切莫轻信他人,这话不错,却也不是让你们目中无人,处处怀疑。”
顾春风听到这里,露出一个得意笑容,看向白皎。
白皎撇撇嘴,拱手对秦子游道“秦师兄说的是。”
秦子游说“好了,那便这般定下。楚仙师若无旁事,待明日天亮,便随我们一起回姑苏吧。”
楚慎行闻言,微微笑一下,说“好。”
秦子游听着,面色不动,心头却微微发热。
他重新坐下,而楚慎行照旧在他身边。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其他归元弟子都要诧异,窃窃私语,也有传音入密,说秦师兄何曾与旁人这样亲近过便是平时,面对关系甚好的师弟师妹,甚至是未拜入归元时便相识的好友,秦师兄也要与那人隔案而坐。
哪像现在。
这些话,秦子游不会有意探听,楚慎行倒是听了个全场。
他心情不错,温和地看着秦子游抱着怀中剑、靠在树干上。
莫浪愁无意中对上楚慎行的目光,浑身发麻,匆匆挪开视线。
秦子游也被看得不太自在,过了会儿,重新睁开眼睛,询问“楚道友”
楚慎行未开口,而是与他密音说“我知秦道友是剑修,其实我丹田之中,也有一把灵剑。”
秦子游挑眉,配合地与楚慎行密音。两人就灵剑交流,楚慎行提出,若秦子游有兴趣,他便把丹田中那把剑拿出来,给秦道友赏玩一番。
秦子游略觉心动。
但他看周遭状况,还是遗憾拒绝“罢了,若要赏玩灵剑,动静之大,定要惊醒师弟师妹。”
归元规矩,唯有断尘缘之人,方能
下山、做师门任务。
这让有些弟子上山百年方能下山,也让有些弟子在上山十年、二十年后,就能离开归元。
他们这趟出来,就带着三名炼气弟子。有孤儿,也有父母亲族出事之人。
另有秦子游这样父亲失踪多年的,还有顾春风那样家人被山匪所害的。
他心中惆怅。
楚慎行有所察觉。
他看小仙师的眉眼里多了忧色,只觉得胃部烧灼,食欲更加明显。
想要吃掉他,一口一口的,从嘴巴吃起,到脖颈,到胸膛,到腰腹。
“楚仙师”秦子游察觉不对。
又不知这怪异感从何而来。
楚慎行收敛目光,笑一下,“那便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秦子游想一想,提出“姑苏皇宫中,便有一个我门中弟子布置出的演武场。”
楚慎行说“我只听说此次有剑峰、乐峰弟子来姑苏。”
秦子游“是也没错,但总归有灵符、灵器能用。”
楚慎行叹道“也对。”
两人话题逐渐转开,秦子游转而好奇起楚慎行此前经历。若他是初次问询之人,楚慎行此刻兴许还要迟疑。但他此前已经对这紫霄掌门讲过一遍,当时虽露破绽,但无非是血藤的问题。如今,楚慎行忽略血藤,把自己从前说过的故事又讲一遍。他看身侧青年神色变幻,有向往也有叹惋。
最后,秦子游斩钉截铁,说“往后,我也要像楚仙师这样,走四方路,看天下景。”
楚慎行说“好,有志向。”
秦子游便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是弯的,灵秀且明`慧。见到这一幕,楚慎行袖口的青藤躁动平息许多。恰在此时,他留意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一夜过去。
天亮了。
归元弟子启程赶路,在上午,进了姑苏城。
他们住在姑苏皇宫。
秦子游带着师弟、师妹们御剑往前,走到一半,发觉楚慎行不见踪影。
他心中意外,一回头,莫浪愁还在原处。
白皎要讲话,显然仍然怀疑颇多。莫浪愁心中惊叫,想,楚慎行究竟要做什么
她未想太久。
只见楚慎行从路面飞来,手上拿着一个小碗。
他把小碗递到秦子游面前。
秦子游垂眼去看,疑问“这是”
楚慎行笑道“仿佛是叫糖蒸酥酪,你且尝尝,好不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他最先吃得很快,到还剩小半碗,秦子游又慢下来,细细地品。酥酪入口即化,淌入喉中。秦子游模模糊糊地想我兴许许久、许久以后,都会记得这滋味。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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