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这话一出,修士顿时明白当下情况着实危急,秦子游甚至做好殒身如此准备。
这大大出乎诸预料。
可看秦子游,见秦子游面色决然,俨然是劝无可劝。
修士哑然,到后,也只能道一句珍重。
等到秦子游踩着灵剑,往藤蔓深处去,其修士对视一眼。
皆看出彼此眸中肃色。
倘若藤蔓深处之并非楚慎,那此刻,东华修士恐怕已经各显神通,要将这妖藤斩杀收服。
可既是楚慎,那总要留给楚足够时间,再说后话。
修士低论几句,到底忧心忡忡。
当下虽不能动,可修士斟酌之后,还是张罗起其事。
广发信符,号召整个东华大世界至道修士赶来,好共同应对眼前劫难。另有阵修,已经在观探形势。虽说秦子游提到“千里”,可在藤蔓蔓出千里之前,还是布好灵阵为佳。
秦子游隐约察觉身后动静。但更多心思,还是放在眼前。
此前与魔修相对时,那从魔修体内爆出藤枝何等凶狠,却始终不曾伤。
秦子游能孤身前来,也有由此而来底气。
到如今,藤枝愈多,层层叠叠,要将秦子游阻拦在。
秦子游几番试探,慢慢觉得,无论是出自师尊意愿,还是其缘故,这些藤枝待,始终是往推拒,却不曾显露锋芒,恰如从前所想。
这让秦子游安心不。
脚踩影,手握寒鸦,将扑涌而来藤枝一一斩落。
藤蔓分辨出决心,愈发汹涌。可既不伤,秦子游便一意往前。
只要见到师尊
灵台空间之内。
楚慎想明一切之后,看似不动,可并非坐以待毙。
碧元天道而今出现,是因为触碰到“天道境”门槛。可说到底,这是楚慎身体。
天道确强横于,可楚慎想,自未必没有反击之力。
神识往延伸,像是一层薄薄、流
动水,想要触碰这片被碧元天道掌控空间边际。
这层“水”愈发浅,愈发轻。到后,近乎消散于无形。
楚慎近乎以为,自也要一并消散。
念头一起,神识骤然归拢。灵剑虚影浮现而出,楚慎意识到另一件事。
碧元天道想要得到力量,就要先掌控本身。
这么一来,原先无形天道,变成“有形”。
这个“有形”,对于楚慎而言,依然难以应对。原本属于识海被占据,反倒成这具身体“客”。然而,这同样说明另一件事。
在意识之,这里每一寸,如今,都是碧元天道。
思及此处,寒鸦虚影微震。
道道剑气从中浮出,攻四面八方
“嗡”
楚慎识海之内,灵剑清鸣。
“嗡”
秦子游手,寒鸦发出一阵铿响。
响动之时,秦子游正被万千藤蔓困住,寸步难。
斩落多藤蔓,就再涌多藤蔓。
秦子游心知肚明,自此刻虽然尚能应对,但等时长久,总有精疲力竭一天。
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藤枝吞噬。同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围攻师尊,却又无力阻止
不能如此
秦子游正思及此处,便有剑鸣之声。
起先以为是影在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是寒鸦发出动静。
秦子游微有怔忡,而后心头狂喜
“师尊,你”
你还在。
还在看着,见步步往深。
秦子游松开握剑手。
寒鸦自手飞出,剑气飞腾而起,化作万千利光,绵绵无尽藤枝斩去。
待到藤枝落下,寒鸦再飞秦子游。灵剑绕着轻剑修转过一圈,而后往前。
秦子游眼前发亮,知道,这是师尊在指引自。
毫不犹豫,一路深入
灵台空间之中,寒鸦虚影斩虚空。
间,留心灵舟洞府动静修士连连惊呼,看大股大股藤枝从空中坠下。
若是寻常,
自要有修士迫不及待,涌前去,好对着这藤蔓细细研究。可到此刻,所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砍落这么些藤枝之后,秦友如今到哪里
秦子游也在想一样问题。
藤蔓虽无穷无尽,可那个背后存在,俨然已经对失去耐心。
寒鸦剑再往前时,秦子游察觉不对。
神识铺出,往四面八方望去,而后缓缓觉得“寒鸦,这里是不是已经来过”
眼前场面,分明是此前经历过藤蔓阵型复刻
灵剑本无意识,可在伴随两个主长达千之后,寒鸦轻轻晃动一下,像是听懂秦子游话。
鸦色长剑安静许多,停在空中,静静相候。
秦子游脚步一晃,身形出现在藤蔓边缘。
环顾四周,默默想这一回,就没有师尊。
今之前,秦子游确有勤修苦练。但一心钟爱剑道,对于丹术阵术,倒也心修习,可毕竟比不楚慎那样精通。
对此,秦子游不算在意。在想来,无论去哪里,总有自和师尊相伴。
到如今,却只剩下自。
秦子游凝神。
自,也一样可以。
只是并非易事。
三千世界之中,愈多修士发现逐渐蔓延藤蔓。
先,修士与东华之一样,只当这是传闻中那位楚仙师来此游历。
可随着时间推移,察觉不对。
只是这点“不对”,在初,也并非坏事。
藤枝目明确,无非是除魔卫道。对于正道修士,却不有丝毫冒犯。
如此一来,哪怕就逐渐察觉,各地藤枝主并非楚慎,而是一个个陌生修士,旁也不算在意。
说到底,楚慎青藤之身是绝对隐秘。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操纵,并非什么“妖藤”,而是自身一尺尺、一寸寸。
看其修士与藤枝一同出现,在旁看,也只是这种妖藤被更多降服,可以利用。
非但不急不怕,反倒还要主动询问,有无操纵妖藤
门。
那些曾经服下藤粉魔修听这话,眼睛微微亮起。
修士得到一个个“可以”答复,喜出望。
一方面,觉得楚慎从前吝啬。另一方面,则带着许多对往后期许。
那么多去碧元大陆找寻楚机缘大能,都铩羽而归。到如今,却似找到正确途径。
在这满心欢喜之下,短短时之后,再有万千修士,服下藤粉。
到这时候,终于知道,原来世间并无什么“妖藤”。所谓“妖藤”,就是它自
至此,藤祸正式出现。
东华大世界内,修士等过十,面色凝重,看着即将挤满禁制藤枝。
对视、踟蹰,面色不妙,可毕竟不能下定决心。
其中一问“给秦友发去信符,依然没有回应吗”
负责发信符修士长叹一声,摇一摇头。
修士面面相觑。
“里面究竟是何状况”
“当便不该应下秦友”
“当当谁能想到,而今竟是这般状况”
“你也莫要争吵。就且说说,是进,还是不进”
“这怎能轻易决定”
“你意思,是再等下去”
“总要弄清状况”
“如今状况,便是你我若是不进,这藤枝总冲破禁制不过十,就蔓延千里,这还是有灵阵相压。若无压制,恐怕再过些十,整个东华大世界,都要被其吞没”
“嘶”
修士各自看看,终于有说出一句“当魔修血池,仿佛也不过如此”
“楚能压制魔修身血瘾,这”
“好,莫要乱想”
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于登天。
间修士仍在争吵,藤蔓之内,秦子游却迷失方。
清楚地知道,自被藤枝困住。清楚地知道,自深陷灵阵之中。可在这同时,秦子游又很难分辨方。
往四方看,四方都是自此前已经斩落藤枝模样。
对于旁而言,这些
藤枝观并无不同。但秦子游与师尊亲昵久,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枝条,都有很大差别。
在往常,这说不好事坏事。可到现在,却是一次次清晰地提醒你此前斩落藤枝,又回到你面前。
饶是秦子游心性坚韧,可同样场面,重复百千次之后,仍然心生躁意。
更遑论,秦子游隐约知道,这时候,藤枝恐怕早已突破千里。
而动弹不得
不能去找寻师尊,不能从此地挣脱
秦子游自是不甘。
楚慎看到、察觉到徒儿心底升起诸多烦躁。
看秦子游一次次尝试前进,偏偏不得寸进。
天道注视一切,再未现身。
可随着秦子游次次往前,天道仿佛也觉得,一切该有断。
有藤枝悄然探入秦子游袖口,要取出剑修所有元灵丹、益气丹。
没灵丹滋补,秦子游又能坚持多时候
这一切,天道并未刻意在楚慎眼下隐瞒。
这又像是一种嘲弄楚慎看到一切、知道一切,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能以心念操控寒鸦,却不能斩碎围绕着秦子游困阵。眼睁睁看秦子游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无能为力,无事可做。
楚慎察觉到一丝烦躁。
与烦躁同时来,是此前隐匿身形,如今蓦然反扑天道威压
想要接管楚慎所有力量,要么,是楚慎心甘情愿放弃,成为“天道”一部分。要么,是意识消弭,碧元天道自然再不受到阻拦。
而像如今这样,楚慎意志仍在。哪怕碧元天道已经可以利用漫漫无尽藤枝掠夺,可楚慎清醒一,就总有一风险。
碧元天道自然不愿如此。
只是楚慎心性坚韧,确不易掌控。
在此之前,碧元天道想要耐心消磨。可到当下,天道忽而领到,也许有一个更好方。
天道决意变化,间情势突变。
秦子游骤感压力,一不留神,竟被藤枝刺破面颊。
剑修白皙面孔多一道鲜
红血痕,极为刺目。
血液缓缓流出,秦子游迅速反应过来,知晓又有变故。
原先在与藤枝交战寒鸦飞回手,秦子游警惕四望。
灵台空间之中,楚慎眼皮颤动一下。
这点颤动非常细微,可仍然为碧元天道所觉。
天道并未现身,只有一缕意识,从楚慎心头浮出。
天道“这么看来,是早该如此。”
楚慎冷静“你要利用,便不能伤。”
天道“我要利用,也该是在你之后。”
倘若楚慎始终没有破绽,双方磨百、千,乃至更久这样以来,不伤秦子游,又有何意义
这话中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楚慎不答,而天道决心甚明。短短时间之内,秦子游接连受伤。
青欲服灵药,可在躲避藤枝之余,秦子游神识探入芥子袋中,找寻许久,终不见灵丹。
秦子游面色变化。
正当此时,又有一缕藤枝刺来,竟是直直冲着丹田
秦子游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处。
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总有藤枝攻来。不过须臾工夫,原先伤口仍在,秦子游就又添新伤。
藤枝沾血,这带着充裕灵气鲜血一样为枝条所纳,化作楚慎力量。
天道问“如何”
这道意识浮出之时,楚慎身侧场景一变。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正是那葱葱郁郁、无穷无尽藤蔓。而秦子游就在身侧,几番躲避之后,逐渐找到步调,在两把灵剑帮助之下,将朝攻去藤枝先一步斩落。
楚慎见状,正要微笑。可紧接着,藤枝攻击节奏更密。秦子游猝不及防,再度受伤。
楚慎面色一点点沉下。
天道再问“如何”
楚慎看秦子游身伤愈发重。
未回答,心中却清楚倘若这一刻,自当因为子游遭遇而心软、被碧元天道趁虚而入这也不代表,天道就放过子游。
天道“不到天道境,便也论不放过、不放过。”
楚慎“
总到。”
天道“你如若担心此事,不妨此刻便对叮嘱。”
楚慎不言。
看百般躲避之下,秦子游身伤,终于不仅仅是面颊、手臂擦痕。这一次,藤枝刺入腰侧。
待到寒鸦斩下那缕藤蔓,秦子游身形一晃,勉强站定。
唇角带血,低下头,显然是痛到极致,却还能咬牙,将体内余下半截藤枝抽出。
“唔”
秦子游咬牙,面颊一点点苍白。
天道“你仍然不愿”
楚慎身前,秦子游终于将那截藤枝抽出体。
袍仍然干干净净,不带半点血痕。
可在袍之下,青皮肉都在颤动。
以秦子游如今修为,哪怕没有灵丹相助,伤口愈合也只该在瞬息之间。
奈何一伤未愈,便再添一重新伤。
秦子游不气、不怨,眼中依然有神,坚定执着,要去师尊身畔。
不知道,自师尊,如今就在身侧,看着遭遇一切。
再有藤枝奔去。以往种种亲昵,在这一刻,宛若一场场梦境。于秦子游来说,藤蔓不再是亲密情,而是切切,要置于死地
楚慎答“我不信你。”
宛若松动。
这话一出,感受到天道喜意。
天道询问“你要如何才能信”
楚慎“只是叮嘱,尚且不够。”
天道“哦”
楚慎望着一次次站起、一次次倒下徒儿,看伤重,也看诸多坚毅。
楚慎答“我要亲手废丹田。”
天道寂静。
过许久、许久,秦子游不曾重新立起。
楚慎低笑,半是嘲弄,说“你后悔”
天道权衡。
楚慎淡淡说“你果欺我、瞒我。”
天道不言。
楚慎“倘若我去之后,子游终将难逃此劫难那我为何要去为何不干脆让死个痛快,不必再经由我这样一遭”
话音平平,却又铿锵有力。
落在灵台空间之内,整片识海,都由此震动。
秦子游不知这些。
伤重之下,意识朦胧。
虽然此前已经知道,自身灵丹不知何时落下。但这一刻,还是下意识地前去翻找。
自然不曾找到灵丹,但秦子游寻到另一样事物。
半是无力支撑,半是确想念。
一柄旧笛,从秦子游袖袍中滚出。
自白皎在雷泽大世界中,将这旧笛交给秦子游,已经过去二百余。而自和张兴昌分别,自和师尊初见,已有千。
平素修,与魔族交战,不觉时流逝。到如今,一身伤,师尊不在身边。秦子游再回想从前,忽而多许多心念。
那一,郢都月光之下,与师尊离开望月楼。
兴昌还在顿悟之中,甚至没有正道别。
秦子游意识模糊之中,觉得友留给自,应该就是一场“道别”。
觉得自兴许快要死。自然还是遗憾,到底太过托大,以至于无去师尊身边。
这样遗憾,让秦子游咬咬牙,再度站起。
不知为何,藤枝已经久久不动。
可藤枝不动,却也不曾为让开前路。
秦子游握着寒鸦,再度汇起一身灵气,要将前方藤枝斩断。
这股灵气涌出,不仅是透过寒鸦,也是透过四肢百骸。
灵气溢散于天地,触碰到旧笛禁制。
秦子游起先不曾察觉。
但旧笛之中,响起幽幽笛音。
握着寒鸦手,一点点收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秦子游往前。
离开平昌城时候,平昌城尚是冬末春初。
伴随料峭春寒,爹爹送出城,珍而重之地将影交到秦子游手中。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路结交友,满心只有“侠仗义”。等到楚国皇城,在蒙蒙细雨之中,见到师尊。
那晚间,伴随着郢都清亮月光。尚且不知道师尊正身份,只是听师尊哼起阿娘曾经哼过调。秦子游便似回到从前,阿娘不曾离去时候,自跪坐在阿娘床边,听阿娘轻轻哼唱。
“道迟迟,载渴载饥”
今之前
,秦子游受过许多大伤伤。剑修本应如此,从不觉得苦难。但在以往,受伤,要倒下,师尊总出现、抱住。
唯有今不同。
今,师尊一样被困。做不到什么、无力去做什么。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笛音慢慢尽。
在秦子游身旁,旧笛在吹完这后一首曲子,完成迟到数百道别之后,化作一阵飞灰,随风而去。
秦子游咬牙,继续前。
觉得自很久、很久,眼前总是一片苍翠。丹田逐渐空下去,而犹然不觉。
秦子游轻轻地、反复地哼着方才笛子吹出调,想着过往,想着从前。
不知过去多久,面前藤蔓,蓦地往两边分开。
秦子游怀着很多犹疑,不明所以,怔怔望着身前出现男。
楚慎意识重新掌控身体。可知道,当下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
除非
楚慎往前,两袖空空,抱住徒儿虚弱、岌岌可危身体。
低头,嘴唇碰到秦子游耳朵。
楚慎并未讲话。
可秦子游眼睛缓慢眨动,却似听到什么。
一个玉瓶从袖中滚出,落在楚慎面前。
瓶塞打开,其中丹药滚落。
一切都慢下来。
在丹药滚落瞬间,碧元天道有所察觉。
楚慎意识重新被拖入灵台空间,再不能出。
可在这同时,秦子游已经一把抓住灵丹,往楚慎口中送去。
方才藤枝卷入轻剑修袖口,带诸多疗伤之药。可对于其攻击所用丹、符,却还是轻飘飘放过。
一方天道傲慢显露无疑。
到如今,那颗在秦子游芥子袋中放置数百变异洗髓丹,在楚慎口中化开,流淌入喉。
碧元天道大怒。藤枝再度涌动,往秦子游身刺去。
可这一刻,原先还无往不利藤枝,却被秦子游身亮起护体灵气生生挡下
楚慎境界迅速跌落,离天道境愈远。
如此一来,碧元天道再不能操控这具身体,反倒被困在楚慎识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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