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见有四福晋替她撑腰,越发得意起来,回怼巧云道“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懂得什么大局不大局的,奴婢只知道,咱们主子才刚嫁进皇家,正是既要建立起好名声的时候,在这档口上,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完全不把咱们主子的名声当回事儿。当初咱们主子还在闺阁中时,京中谁不赞咱们主子秀外慧中呢可如今,那些命妇们背后都在议论,说咱们主子是搅家精,一嫁入皇家就兴风作浪。你不心疼咱们主子,我还心疼咱们主子呢”
纤云的话,听着是在为四福晋抱不平,可句句都将四福晋的怒火烧得更旺。不过,纤云此时的话是顺着四福晋的心思来的,四福晋自然觉得纤云比巧云要懂她心意一些。
当初四福晋还在闺中时,纤云是府外采买的丫鬟,偶然入了四福晋的眼,这才有幸成为四福晋身边儿伺候的婢女,她性子活泼开朗,说话有时口无遮拦,却很能说到四福晋心坎儿里去,与四福晋略有些骄纵的性格很是投契;巧云是四福晋的额娘和硕格格亲自为四福晋挑选的家生子,思维缜密,性格稳重,按理来说应该更得四福晋倚重一些,可自打入了四阿哥府,没了四福晋之母和硕格格在上头压着,纤云便在四福晋身边儿拔了头筹,反倒是巧云被比下去了。
纤云觉得,巧云这是想要借故打压自己,重新做回主子身边儿的第一人,纤云自然不会在此刻让步,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成为主子最为倚重之人的,哪能说让就让更何况,就算她肯让,也得巧云自个儿争气才行呀四福晋刚受了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巧云倒好,处处劝着四福晋隐忍,说是踩了四福晋的雷点也不为过。在纤云看来,巧云这样儿,别说是重新夺回四福晋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了,不被打发到旮旯角落里去都是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子上。
思及此处,纤云冲着巧云翻了个白眼。
“一时的隐忍,也是为了往后的长远之计”巧云看着纤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根不可雕的朽木。谁会在这种时候眼巴巴地瞅着这点子权势,揪着这点蝇头小利不放纤云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她们的主子已经是皇家的四福晋,只有主子更进一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若是事事顺着主子的心思来,自然能够把主子哄得开开心心的,可上头那些主子,能纵着主子这样肆意妄为吗纤云哪里是在帮主子,分明是在害主子啊
巧云虽对纤云万般看不上,只觉得纤云鼠目寸光,然而主子现在到底十分倚重这妮子,巧云自忖着还得把道理给纤云掰扯清楚,省得这妮子继续怂恿主子与嘉贵妃母子闹。巧云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不把皇后一脉拉下马,咱们四爷日后又哪里能有什么好前途四爷若是没有好前途,咱们福晋又如何夫荣妻贵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动手,也是因为她找不到机会动手,而咱们主子恰好有这个机会罢了。这是为了四爷的大计,福晋您万万不能因此而对贵妃娘娘生怨啊”
“这回,咱们福晋为了嘉贵妃和四爷牺牲良多,福晋本该借着这个机会,好言好语劝慰嘉贵妃和四阿哥一番,也好让两位主子对咱们福晋心存愧疚,福晋倒好,不管不顾地给嘉贵妃甩脸子,回府之后又跟四阿哥一顿大吵,硬生生把两位主子对您的愧疚之情给弄没了”
巧云这话刚说完,四福晋顿时便沉下脸来。
纤云上下打量了巧云一阵,揶揄道“巧云姐姐若不是和硕格格给咱们福晋的人,我都要怀疑巧云姐姐实际上是贵妃娘娘派来的说客了。有哪家的奴婢,会在自家主子受了委屈之后,还一个劲儿地为给自家主子委屈受的人说好话的咱们福晋才刚嫁入四阿哥府,嘉贵妃和四阿哥眼下还要依仗咱们福晋娘家的势呢,都能这样对咱们福晋,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大造化,这福分,怕是也轮不到咱们福晋来享既如此,咱们福晋又何必对他们客气”
四福晋听了这话,狠狠地点了点头。
就是,眼下她与四阿哥还是新婚呢,四阿哥都能给她使脸色看,嘉贵妃对她更是利用完就扔,不谈四阿哥日后究竟能不能有什么大造化吧,只看这对母子的做派,她就觉得,这对母子是指望不上的。
“你能不能别在这儿挑拨离间了”巧云见四福晋对于纤云的话似乎颇为认同的样子,顿时也急了“贵妃娘娘待咱们福晋还是颇为不错的,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先给咱们福晋送来,这回训斥咱们福晋,也是为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做个样子罢了,她心里头还是盼着咱们福晋好的至于四爷,他也不是诚心要跟咱们福晋发火,他在皇上那儿挨了骂,回府之后,咱们福晋不说劝慰一两句,反倒去跟四爷说贵妃娘娘的不是,四爷听了,心里头能舒坦吗”
说着,巧云眼神诚挚地看着四福晋“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劝,若是和硕格格得知了此事,定会劝您耐着性子好生与贵妃娘娘和四爷相处的。出嫁从夫,咱们大清自开国以来,就没有阿哥与福晋和离的先例,您这辈子注定是要与四阿哥一道过的,您眼下才刚嫁入皇家,还没有足够的根基,跟四阿哥和贵妃娘娘对着干,倒是可以图个一时的爽快,但您惹恼了四阿哥和贵妃娘娘,长此以往,又哪里有好日子过奴婢知道,在您看来奴婢说话不如纤云中听,可俗话说,忠言逆耳。自打和硕格格将奴婢给了主子,奴婢就一心一意为主子打算,心里头只盼着您好,奴婢不能像纤云一样,为了讨您欢心,不顾利害主子,三思啊”
还真别说,巧云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倒让四福晋听进去了些。证据就是,四福晋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烦躁,变为了现在的沉思。
纤云见势不好,赶忙道“你动不动就搬出和硕格格来压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在你跟随福晋一道嫁入四阿哥府之前,和硕格格似乎说了,待咱们福晋在四阿哥府上站稳脚跟之后,可以抬你为四阿哥的侍妾吧难怪你处处为四阿哥和贵妃娘娘说话,丝毫不顾及咱们福晋的感受这也怪不得你,毕竟日后,你也是要看四阿哥和贵妃娘娘脸色行事的,现在不过是提前讨好未来的主子罢了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你这模样,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说这些话,却硬要说是忠心护主呵,你的确是忠心护主,可只怕这所谓的主不是咱们福晋吧”
纤云的话,如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入了四福晋的心中。
当一个人本身的立场可疑之时,哪怕她说的话再有道理,再动听,其可信度也要大打折扣了。
巧云见四福晋似乎信了纤云的话,顿时急了“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对主子忠心耿耿,又岂容你来污蔑”
纤云呵呵冷笑两声“是不是污蔑,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主子更是清楚。”
“好了,不必再吵了,巧云你对我的忠心,我自然是清楚的。你与纤云一样,都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臂膀,这一点毋庸置疑。”四福晋嘴上说着安抚巧云的话,但她终究没有训斥纤云,可见,纤云的话,还是影响到了她。
对此,巧云心急难耐,却无法继续为自己辩驳。
四福晋都说了信任她了,她若继续说下去,倒像是在质疑四福晋的话似的,只会适得其反。从前四福晋对她十分信任,从此之后,这份信任只怕就会出现裂痕了。
纤云见状,略略勾了勾嘴角。此番挑得四福晋对巧云起了怀疑,并隐隐有与四阿哥和嘉贵妃离心的迹象,当真是收获匪浅,她总算是没有辜负真正的主子对她的一腔期待之情。
当初,纤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四福晋把她带回了府中,给她吃给她穿,赐予她名字,正因如此,四福晋自觉对纤云恩重如山,认为纤云绝不会背叛自己。
可四福晋又哪里知道,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真正对纤云恩重如山、在纤云一家人遭了灾荒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对纤云伸出援手的,其实是宫中的舒妃。
当初舒妃在偶然救了纤云之后,见纤云聪慧伶俐,模样生得又好,将纤云调教了一番,有意让纤云到她娘家去做丫鬟,却被纤云拒绝了。纤云觉得,舒妃对她恩重如山,且又好心要给她活做,她却不能真就按照舒妃所说的来,高高兴兴地去舒妃娘家干活,她要做一个对舒妃有用的人,才能够回报舒妃对她的恩情,也才能让恩人记住她。
纤云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也就只有一张嘴巧些,能哄人开心,若是她去了舒妃娘家,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泯然众人。是以,在舒妃娘家决定往别的府上安插钉子、为自家儿女的前程铺路时,纤云自动请缨。在舒妃娘家的一番安排下,纤云这才到了四福晋身边儿
这些年,四福晋待纤云不错,在不违背舒妃利益的情况下,纤云也不介意对她好些。可这次,在五公主的周岁宴上,因着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的算计,舒妃的独子险些殒命,舒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一心视舒妃为自己真正主子的纤云,自然也不会让她们日子好过。
仅仅只是让四福晋与嘉贵妃离心,还不够。
纤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看着巧云在四福晋的命令下,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桌案上摆放着巧云尚未抄完的书,她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主意
与此同时,在三阿哥府上,境况却是与四阿哥府的一地鸡毛截然相反。
三福晋一回到府中,就坐在灯下,默默地垂泪。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三福晋本就生得好颜色,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五官秀美,她那美眸含泪的模样,更是让人倍加怜惜。
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三阿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在被乾隆训斥之后,三阿哥意志消沉,颓废不振,这些年娶了妻后,稍有转变,他为了不让妻子担心,总是在她跟前强撑出振作的样子。此时,见妻子露出这般伤心的模样,他不由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
三福晋闻言,转过头,扑入了三阿哥的怀中,哭得十分伤心,纤细的身子在三阿哥的怀中不断地颤抖着。
三阿哥犹豫了一下,缓缓揽住了三福晋的腰“莫要哭了。”
谁知,听了他这番话,三福晋且哭得越发凶了。
三福晋身边儿的一等丫鬟为自家主子鸣不平,跟三阿哥告状道“三爷,您不知道,咱们主子这回入宫,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说着,便将三福晋是如何被人暗算当众出丑,四福晋又是如何一再提及此事的,一一道出。
三阿哥闻言,眼神有些黯然“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所以那些人才敢明目张胆地来算计你”顿了顿,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为三福晋擦去了眼泪“不过,老四媳妇这回也太过分了些,回头,我去找老四说道说道。”说着,他又自嘲一笑“我虽不中用,好歹还占这个长兄的名头,想来老四会给我这个做兄长的几分面子的。”
三福晋闻言,心道,三阿哥性子虽懦弱了些,可好歹知道心疼她,也不枉她与他夫妻一场。想起四阿哥府上传来的消息,道是四阿哥一回府就与四福晋大吵了一架,三福晋顿时觉得,自己嫁的这人,虽不算最好的,可也不算是太差。至少,在她心中,自家丈夫比四阿哥要好上一些。不过,四阿哥会那样暴躁,兴许与四福晋也脱不了干系谁知道呢
三福晋始终记得自家额娘和硕淑慎公主的话,出身是天定的,日子却是自己过的,你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儿,取决于你是如何经营你的日子的。
譬如和硕淑慎公主,身为康熙朝废太子的庶女,她本该前途暗淡,随着获罪的父亲,一道沉寂下去,可她的这份豁达的心性与坚韧的性格,却偶然为雍正帝所知,于是,雍正帝将她收为养女,并在她出嫁之前,册封她为和硕公主。虽说在收养和硕淑慎公主一事上,是出于安抚蒙古的需求,但雍正帝在子嗣方面向来谨慎,并不是说,只要是个宗女就可以的,他还得考察被收养的姑娘的品性,毋庸置疑,和硕淑慎公主的品性,就让雍正帝很是认可。当初和硕淑慎公主被养在宫中时,颇为受宠,这也是四福晋之母和硕格格总与和硕淑慎公主别苗头的原因之一。
后来,和硕淑慎公主被安排嫁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她既不像寻常和亲公主那般悲风苦雨,也不怨天尤人,而是带着一种颇为乐观的心态,嫁去了科尔沁,不像是要远嫁,反倒像是去远游一般。她在嫁给观音保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像是友人一般,随和而又舒畅,兴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但他们却做到了相敬如宾,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扶持。远赴蒙古的大清公主寿数普遍不长,和硕淑慎公主却是最为长寿的和亲公主之一。
和硕淑慎公主的这份心性,无疑也影响了她的女儿三福晋。
在三福晋被指婚给三阿哥之后,周围人人都对她艳羡不已,羡慕她能够回到繁华的京城,成为尊贵的皇家儿媳。倘若日后,三阿哥能更进一步,指不定,她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很快,京中又传来三阿哥与大阿哥一道遭了乾隆呵斥,说他们对嫡母不孝,并亲口剥夺他们皇位继承权之事。周围人对三福晋的羡慕,很快就变为了怜悯。三阿哥不受乾隆待见,怕是要连累得三福晋这个儿媳一道遭殃。
为此,和硕淑慎公主在三福晋出嫁前,曾把三福晋叫去,母女俩好生谈了一番心。
和硕淑慎公主对三福晋直言道“你是我与你阿玛的掌珠,我们不求你如何出息,如何为家族争光,只求你能平安终老,若是可以的话,让自己日子过得舒坦些。三阿哥如今是失了势,可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不会再成为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会被那些人惦记,你嫁给他,也会更安全一些。”
“你记住,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要理会旁人的闲言蜚语,他们爱怎么说,只管让他们说去。倘若你觉得三阿哥可以托付终身,你就与他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相濡以沫,倘若他实在不堪,你就来一封信告诉阿玛、额娘,你额娘虽没本事,在宫中还算有几分薄面,虽无法做到让你与三阿哥和离,却能上书一封,求皇上和太后让你和三阿哥别府分居”
三福晋将和硕淑慎公主教导她的话铭刻在心,后来,在她嫁入三阿哥府时,她也是按照和硕淑慎公主教她的去做的。老实说,在刚嫁给三阿哥的时候,三福晋的日子不算太好过。
自打被乾隆训斥之后,三阿哥便一蹶不振,时常借酒消愁,在他的身上,总是能够闻到浓浓的酒味。他府中原有几个姬妾,在他喝醉酒后,都不愿意接近他,因为他有时候会发酒疯,怪吓人的。三福晋虽也不喜三阿哥这般模样,但想着他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她作为他的妻子,总该尽到自己的本分。
一日、两日、三日被人这样温柔耐心地对待,三阿哥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眼下连三阿哥的额娘都放弃了他,他的姬妾们也对他敷衍了事,遇到一个愿意关心他的妻子,他自然视若珍宝。慢慢儿的,三阿哥那不离身的酒,偶尔也会为了三福晋而放下了,他开始与三福晋有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不得不说,三阿哥兴许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他却是一个秉性宽和仁厚的好人。在三阿哥真正接受了三福晋这个妻子之后,他对三福晋便产生了保护古欠。这个颓废的男人,最是见不得三福晋的眼泪,偶尔,三福晋也能够激得他振作起来。
这对于三福晋来说,便够了,三阿哥愿意为了她而做出改变,哪怕这改变十分微小,但日积月累的,也十分可观。从那日起,三阿哥对于她来说,便不只是丈夫,更是她的夫君
眼下,三福晋乖乖地伏在三阿哥的怀中,任由三阿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闷闷地道“我与四弟妹在闺阁中时的那些个龌龊,夫君也是知道的,我难不成还会为了四弟妹所做的事而伤心吗”
“那你又是为何伤心”三阿哥蹙眉不解。
“我伤心的,是额娘对咱们的态度自我嫁过来之后,额娘对我颇为看重,不时便邀我过府,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对你虽有些心结,一腔慈母之心终究还在可这回,我分明是受了人的暗算,才会当众出丑,额娘她却从一开始,都不曾试图为我做主,找到陷害我的黑手,她似乎只关心能不能搅黄五皇妹的周岁宴这实在是,让我有些齿冷。”说着,三福晋打起了寒颤。
三阿哥不由将自己的妻子揽得更紧了一些,他沉默了半晌,道“是我连累了你。额娘恨不得没有生过我这个令她蒙羞的儿子,便也迁怒了你”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在我幼时,额娘一直以我为傲,对我寄予厚望,我在功课上比不过端慧皇太子,她便亲自拿着柳条监督我读书她曾经对我那么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巴巴儿地捧到我跟前,在功课上对我又那样严厉,所以,当她有一天将这些全部收回,我才格外受不了。”
“短短时间内,在被汗阿玛放弃之后,我又被额娘放弃了,你一定体会不到我当时的感受我曾跪在额娘门前,疯狂地祈求她原谅我,后来,她开了门,让我起来,她说她不怪我,只是我知道,她也不爱我了,她曾经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我的身上,后来我不中用了,她便把这些期望都转移到了六弟的身上,我们母子,到底回不到过去了”
三阿哥的话,听在三福晋耳中,无比心酸。她突然想起,她嫁过来的这几年,纯妃对三阿哥态度颇显冷淡,三阿哥虽然时常喝得烂醉如泥,逢年过节以及纯妃生辰的时候,他却从来不曾忘记,总会让人给纯妃送去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纯妃待三阿哥不好,待三福晋这个儿媳妇倒是不错,可每回,三福晋一提到三阿哥,纯妃便颇为冷淡地对她说,嫁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真是苦了你了,再没有见过像他这般疯的,连老大都及不上他。他平日里在府上若是发疯,你只管由着他去,实在看不过眼了,就命人把他给绑了。
那时候,三福晋只以为,纯妃是嫌三阿哥自我放弃,才会对他那般看不上眼,纯妃既然对三福晋这个儿媳妇不错,心里头应该也是看重三阿哥这个儿子的。可直到今日,在被纯妃亲手捅了一刀,又听三阿哥说了这样一番话后,三福晋才明白,兴许,她颠倒了事情的因果。不是因为三阿哥自我放逐,惹怒了纯妃,才导致纯妃对这个儿子颇为冷淡的,是因为纯妃先放弃了三阿哥这个儿子,才使得三阿哥自暴自弃,自我放逐。
至于,与三阿哥有着相似命运的大阿哥为何不似三阿哥一般颓废,大抵是因为,他的额娘哲悯皇贵妃早早便故去了吧。没有期望,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
“这些爷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三福晋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若是一早知道,三阿哥与纯妃的关系竟是这样的,她定不会为了修复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而频频入宫,更不会在每回从宫中带回纯妃的赏赐之后,特地拿给三阿哥看。她当时觉得,纯妃的赏赐代表着她对他们夫妻的看重,三阿哥定会高兴,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只有讽刺。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并不能让三阿哥更开心,只有让他更加糟心的份儿。
“我原以为,额娘虽放弃了我,但看在岳母的面子上,对你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可谁知”三阿哥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日后,额娘处,你还是少去吧,省得又被人当木仓使。”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警告三福晋,还是警告他自己。说完后,他又道“额娘如今对我们,当真是剩不下几分感情了。咱们就关起门来,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吧。”
三福晋在三阿哥怀中重重点了点头。
她在三阿哥面前说这些话,本意是让三阿哥对纯妃心生芥蒂,从而疏远纯妃。如今目的是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目标,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头有些涩涩的,很是难受。
若是三福晋的额娘在这儿,定会告诉她,这是因为,她开始真正把三阿哥放在心里了。所以,她会为三阿哥的遭遇而感到难受,也会为三阿哥的振作而感到喜悦。
福祸相依,宫宴上闹的那一出对于三福晋而言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若是没有那么一出,兴许她还不会这么快就与三阿哥交心,更不会与三阿哥一道下定决心,自此远离纯妃。
这一晚,三阿哥没有再酗酒,他歇在了三福晋处,絮絮叨叨地与三福晋说了很多话,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沉沉睡去。
过了两日,宫中的纯妃命人给三福晋送了一支金钗来,来人是纯妃身边的一名二等宫女,她捧着那支样式精美却十分普通的金钗,在三福晋跟前将纯妃夸上了天,道她就没见过几个婆婆对儿媳这般好的,似纯妃这样的婆婆,真是难能可贵,劝三福晋要懂得惜福。
在这之后,这名二等宫女又隐晦地提及了几日前的事,道是纯妃在宫中也有不得已之处,不能时时帮衬着三福晋,日后,三福晋若是入宫,还需自个儿多加小心,莫要做出失礼之事,也莫要着了人家的道,丢了纯妃的脸面
三福晋听那宫女说得天花烂坠的,只是想笑,但她面儿上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聆听”着纯妃派来的宫人对她的“教诲”。
有些事情果然是经不起推敲的,就如同每一回被纯妃派到三阿哥府的,都是纯妃身边的二等宫女而不是纯妃的心腹,每一回纯妃赏赐给三福晋的都是看似贵重实则颇不走心的东西,每一回纯妃派来的人总是不忘先给三福晋一颗甜枣,再打她一闷棍,让她不要仗着纯妃的“看重”而忘了什么是本分。
以往,三福晋总是诚惶诚恐地听着这些,可是如今,她不会再这么做了,对于纯妃的“教诲”,她只会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她已经不在意了,只不过,她也不至于蠢到在纯妃派来的人面前表现出异常来。
纯妃派来的人见三福晋的表现与往常她来时无二,终于点点头,相信三福晋没有因为前几日之事而对纯妃离心,她又勉敲励打了三福晋几句,便转身回了宫中,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三福晋看她的眼神十分冰冷。
“纯妃娘娘派来的人,架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三福晋身边儿的贴身丫鬟青岚冷哼了一声。
“好啦,你小点儿声人还没走远呢,你可别给主子招祸。”青溪小声地说着这话,见那名二等宫女走远了,才捧着手中的首饰匣子道“主子,纯妃娘娘赏赐的这支金钗,您准备怎么处理”
若是在以往,纯妃赐下的东西,三福晋都会命人妥帖地收着,等她入宫的时候会特意戴着纯妃赏的东西入宫,可现在么,三福晋只要一见了纯妃赏的东西,胃里便泛恶心。
“好生收起来吧,额娘赏赐的好东西,自然是要压箱底儿的。”三福晋的话语不无讽刺之意。
转眼间又是几日倏忽而逝,芃芃窝在太后怀中撒着娇,道是宫中太过无趣,想让太后带着自自己出宫去玩耍一番。
每日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所见者不是宫中的妃嫔,就是底下的下人们,芃芃都有些烦了,就是再宅,偶尔也会想着出去放个风呢。
本来,芃芃是把带她出宫玩耍的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的,奈何最近舒妃忙着照顾十阿哥,皇后与婉嫔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实在脱不开身,于是,芃芃把主意打到了太后的身上这位皇祖母就是个大闲人,平日里除了吃斋念佛就是含孙弄怡,不找她找谁呢
于是,当乾隆抵达慈宁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的小闺女腻在太后怀中,揪着太后的袖子,不住地道“玛么、玛么”
太后见芃芃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由心疼地将芃芃抱在了怀中“哀家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芃芃想了半天,“出宫”这个词儿没有人教她,按理来说她应该还不会说才是,既然如此,她要怎么用贫乏的词汇,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呢芃芃在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从乾隆身上划过,恰好看见乾隆腰间悬挂着的,和敬亲手为乾隆缝制的荷包。
芃芃顿时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冲着乾隆露出了甜甜一笑,而后摇晃着太后的袖子道“姐姐想姐姐看姐姐”
芃芃虽是皇五女,但由于皇长女与皇次女早夭,她头上实际上也就只有两个姐姐,便是和敬与四格格。四格格比芃芃年长八岁,芃芃曾远远见过她,但由于四格格之母纯妃与皇后不睦之故,四格格与芃芃很是疏远,拢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芃芃口中的“姐姐”,只可能是时常到翊坤宫中看望她、且对她很有好感的和敬。
太后捏了捏芃芃肉嘟嘟的小脸,笑着道“想你和敬姐姐啦你这般惦记着你和敬姐姐,你和敬姐姐也算是没有白疼你一场。要不,哀家召你和敬姐姐入宫来,让你姐姐好生陪你玩耍一阵儿”
芃芃摇了摇小脑袋,糯糯的声音在太后耳边响起“看姐姐”
她头上的黑发因为有些长了,被身边儿的宫女红菱扎成了两个小揪揪,此时,她的两个小揪揪正随着她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扫过太后的下巴,让太后产生了细微的痒意。太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不断作乱的小揪揪,芃芃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太后。
太后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脸蛋“做了坏事还想不承认”
“没、没,芃芃不坏芃芃乖”
说着说着,小团子似乎着急了起来,太后赶忙哄道“好,好,哀家知道咱们芃芃是乖孩子,芃芃不是坏孩子。芃芃这样的乖孩子,怎么会做坏事呢”
芃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被自家皇祖母给内涵了。
乾隆在一旁看着祖孙二人的互动,忍不住道“每回起了坏心思要逗弄芃芃的是皇额娘,可芃芃一撒娇,便忍不住缴械投降的还是皇额娘,皇额娘可真是拿芃芃没办法。”
太后听闻此言,忍不住瞪了乾隆一眼“说得好像你在芃芃跟前就很有办法似的。”
乾隆瞪大了双眼,立时就想反驳以振父纲,可一对上芃芃那双圆溜溜的星眸,浑身的气势就像是被谁给扎了个洞似的,尽数散去了。
“朕不过是因为芃芃是女儿家,又不是那些个臭小子女儿家只需娇养就好了,何必对她如此严厉”输人不输阵,乾隆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挽尊。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他的伪装似的,乾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看样子,他想要做严父,只可能在别的阿哥、格格们面前做了。决定了,待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几个长大些,他定要对他们严加管教
尤其是十二阿哥
乾隆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那么一丢丢迁怒的意思在里头。整治不了芃芃,难道他还整治不了芃芃的同胞兄长吗十二是皇后嫡子,乾隆觉得,自己对他严厉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芃芃的教养方面,恐怕还得由皇后来操心,至于让太后亲自教导芃芃乾隆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他不相信太后能够对芃芃硬的下心肠来。
皇后不,臣妾也不能。皇上您太高看臣妾了
虽说皇后嘴上总是嘟哝着日后要对芃芃严加要求,以免芃芃在乾隆和太后不知节制的宠爱之下被惯坏,可实际上,皇后在芃芃跟前压根儿就是一只纸老虎。
只是眼下,太后和乾隆还不知道这一点。
芃芃见太后和乾隆的注意力被拉得有点儿远了,赶忙又把他们的注意力给扯回来,她执拗地抓着太后的袖子“看姐姐”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想你姐姐,哀家就带你出宫就见一见你的姐姐吧。说起来,你还从未去你姐姐府上看过呢”太后想了想,又道“你三哥与四哥的府邸,离固伦公主府并不远,到时候顺道再去看看你三哥和四哥吧。你们都是手足至亲,很该好生交流一下感情。”
芃芃终于得偿所愿,明亮的眸子中仿佛缀满了星光,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嗯喜欢,姐姐喜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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