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雪惊呆了。
他实在没想到盛鹤臣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而让木一川去卧底显然是绝对不可以，盛鹤臣不知道木一川就是林风南儿子，拖这么一个对一切不知情年轻人下水，张问雪做不到。
“他进魔教，不也一样九死一生”张问雪皱眉，只觉得盛鹤臣改变着实可笑，“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盛鹤臣万分为难“我若无其他人去，那便该是肃儿了。”
张问雪“就算如此，也不能这样去害其他人。”
“你我在这儿百般议论，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倒不如去问问他。”盛鹤臣说道，“愿与不愿，全由他自己决定，你看如何”
张问雪“”
张问雪不敢点头。
不论怎么说，木一川是林风南儿子，他想盛鹤臣也是因为不知道这其中联系，方才能够将这话说得如此轻巧，而若他知道木一川是谁，他不可能还能轻而易举地做出这种决定。
张问雪本想帮助江肃隐瞒木一川身份，可事到如今，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瞒下去了。
“盛盟主，你可曾见过你师父独子”张问雪正色问道，“若他就在此处，你可还能认得出他”
盛鹤臣实在不知张问雪为何要突然将话题转到此处，他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认真回答，道“只在小时候见过。”
如今隔了十数年，他早已记不清林风南独子样貌，更不用说过了这么久后，人外貌总是会有变化，哪怕此时此刻，他师父独子就站在他面前，他十有也是认不出来。
如今张问雪这么问他，倒是令他有了些不祥之感。
“张掌门为什么要这么问”盛鹤臣不由再将目光转到比武场上木一川身上，“难道说他”
张问雪苦笑，道“他就是林老前辈儿子。”
盛鹤臣“”
“我师弟前些时日遇见了伤重他，将他带回门中救治。”张问雪一五一十道，“后来得知他是林老前辈孩子，而且林老前辈似乎对他并不好。”
林风南对他儿子态度，盛鹤臣多少见过一些，他知道林风南将当年与梅幽宫圣女旧情当做是他一生中最大污点，因而他对那段旧情留下与邪道女人所生儿子，自然也不会太好。
“我师弟心软，他见不得木一川如此受他林老前辈苛责，也无法接受林老前辈一直看不起这个孩子。”张问雪叹了口气，“他以为让木一川来参加论剑之试拿了好名次，便可以让林老前辈多喜欢他一些。”
盛鹤臣“”
是，盛鹤臣也知道。
林风南一直不许自己孩子离开他隐居之处，但是那孩子剑术是林风南亲自传授，盛鹤臣小时候还与他有过一些交集，他记得那孩子天赋极高，若不是因为林风南不喜欢他，不愿他步入江湖，那他应该也是这江湖上青年翘楚了。
盛鹤臣再皱眉认真看向比武场上木一川，或许是因为有了张问雪所说话在前，如今他看木一川脸，莫名便觉得嗯，木一川好像确似乎有些与他记忆中师父儿子外貌相像。
再说了，林，木，这不就是化名吗对上了，全都对上了这就是他师父孩子
一旦确定了木一川身份，盛鹤臣顿时就觉得这件事简单了起来。
灵犀山尚未地动震出「不胜天」前，武林盟内便早有数次探讨，谋划将魔教手中那两把钥匙夺回来计策，这东西放在谢则厉手中毕竟是个祸害，那时他们也觉得此事需要一个卧底，林风南又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这件事，还特意修书给盛鹤臣，提及自己儿子或许是绝佳用于卧底人选。
此刻盛鹤臣看着木一川，心中再度重燃了希望。
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绝佳适用于卧底人选啊
出身正道，母亲却是邪道门派圣女，因而正道中有不少人不喜欢甚至是想要欺辱于他，这就是个完美反水投靠魔教借口，而江湖上谁都知道，谢则厉和梅幽宫宫主楼鄢关系很不错，他是绝对不会为难梅幽宫圣女儿子。
这简直就是比江肃还要好卧底人才，只不过不久之前盛鹤臣还以为师父孩子武功不佳，加之卧底之事还不迫切，他便回信婉拒，到如今事发之时，他竟然完全没有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如今他见木一川能一招就把方远洛打伤，这么好武功，就算去了魔教，也一定能够自保
盛鹤臣心情激动，转头便握住了张问雪手，将自己所了解到情况与心中所想全都同张问雪说了一遍，见张问雪还有些迟疑犹豫，他不由又拍了拍张问雪手，耐心安抚，道“张掌门，你莫要慌张，一切待我们同木一川谈过再说，若他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去逼迫他。”
张问雪蹙眉“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盛鹤臣道，“待论剑之试结束，我们便一同去问问他。”
木一川从比武场下走下来，看着周遭众人近乎震惊一般眼神，听着那震天响欢呼喝彩，一时之间，满心茫然。
不对，这件事不该是这样。
他压根就没怎么碰到方远洛，两个人不过是刚刚打了个照面罢了，方远洛猛地便飞了出去，还受了那么重伤，这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干啊
难道说方远洛早就受伤了
不可能，早些时候方远洛还生龙活虎押着一帮丐帮弟子去洗澡呢，这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可能突然就受这么重伤这十有是方远洛在故意放水，好达成他最初那个一定让木一川成功赢得论剑之试承诺。
木一川多少有些不开心，他最不喜欢别人这样暗中操作，可方远洛已经被人抬远了，他只能憋气下场，走到江肃身边，愤愤说“他放水。”
江肃看出来了。
这何止是放水啊方远洛演得这么夸张，这简直就是在放海了。
江肃叹了口气，再度将目光转向方才张问雪和盛盟主离开方向，方才他见二人上了七星楼，或许是有要事商谈，只可惜此处距七星楼太远，从他角度，也只能勉强看见两个人影聚集，而此刻
嗯
盛鹤臣主动握住了师兄手还往上摸了摸师兄竟然也没反抗
江肃迅速转身，盯紧了远方正在这一幕。
不简单，他觉得师兄和盛盟主关系越来越不简单了
早上比试收场结束，身受“重伤”方远洛捂着胸口一瘸一拐走过来，要与赢了他青年翘楚说话。
他趁着周遭无人注意，特意凑上前一步，嬉皮笑脸地同他们笑，低声问“逼真吧”
木一川“”
木一川不想理他。
江肃倒是有些疑惑，既然方远洛未曾受伤，他又怎么会吐血他对这技巧颇为好奇，不由开口询问，道“方副帮主，你方才吐血”
“有意思吧拿酱汁调。”方远洛咧嘴一笑，“我来武林盟路上，瞅着一名弟子用这玩意搁大街上碰瓷呢，我就把这玩意给没收了，教训了他一顿，这不赶巧就用上了吗”
江肃“”
“江少侠，我是来问第二步计划。”方远洛将声音压得更低，却难以压住声调之中兴奋，道，“今儿个傅神医可冲我笑了啊他还夸我做得好，江少侠果真厉害，不知道江少侠还有啥妙计吗”
江肃“嗯”
方远洛满是憧憬。
江肃本来并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应对，可今日他知晓傅闻霄早就看破方远洛小心思后，反倒是觉得他们不需要这么多计策，这种时候，直球就好了吧
只不过恋爱金玉良言说得好，要先反差萌，再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玩意说总不会错，他们最好还是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
江肃咳嗽一声，问方远洛“今晨傅神医看到你时，有什么反应”
方远洛尴尬道“他没认出来我是谁。”
江肃点头“好啊，这反差太好了”
方远洛“什么反差”
“方副帮主，你知道吧，人，是一种喜新厌旧生物。”江肃丢出自己理解，“我有那么多剑，可当我看到新剑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买下它。”
方远洛觉得江肃说得很有道理。
“而已经到手剑，你已经看惯并且熟悉了它模样，此时若是猛然发觉这柄剑还有什么你不知道小秘密，是不是觉得格外新奇”江肃低声感叹，“还想多看它几眼，再多看几眼，简直恨不得抱在怀里，日夜把玩。”
方远洛不住点头。
江肃这才将话题一转，问道“你与傅神医已经认识很久了吧”
方远洛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与傅闻霄相识多年，早已过去了双方互有新鲜感时候，而傅闻霄也早就习惯了他性格外貌，这时候他若是有些改变，做出些与往日不同反差，那傅闻霄保不齐就要多看他几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喜欢
方远洛有些忍不住脸上傻笑，他觉得自己好似已看见了自己与傅神医携手相伴美好明天，只是这改变要从何处下手他还没有什么好主意。
“你已经剃了胡子了。”江肃上下打量他，“能换身没有这么多破袋子衣服吗”
方远洛不住摇头“不行不行，就算我剃胡子了，我也还是丐帮中人啊，这是我们象征”
江肃想了想自己认识丐帮中人模样，好像确实如此，他总不能逼方远洛为了追媳妇就退出丐帮，除了衣服外，他还得再想个其他办法。
他认真打量方远洛许久，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外貌上改变不了，他们可以从性格习惯上来啊
方远洛好酒，行事豪迈，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得有些憨，而傅闻霄恰好相反，傅闻霄滴酒不沾，每日早睡早起，生活作风极好，只差没有枸杞泡红枣，而他生性喜静，除了外出就诊之外，并不怎么喜欢与人交际，他还颇爱干净，总喜欢将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在这些特性之中，最容易下手改变，应当还是让方远洛戒酒，并且学一学傅闻霄爱干净又讲究性格，将自己日常生活打点妥当，而至于这改变要如何让傅闻霄发现
江肃摸了摸自己下巴，道“离下午论剑还有些时候，我们一道去聚福楼内吃个饭吧。”
方远洛一怔“可我和傅神医之事”
“叫上傅神医。”江肃道，“我请你们两一道吃个饭。”
方远洛很紧张。
他认识傅闻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与傅闻霄私下里一道吃饭。
虽说这饭桌上还有江肃与木一川两个人，可他们两人是红娘，红娘嘛那又不是外人，四舍五入，就当做是他在与傅闻霄二人一道用餐，这绝对是千载难逢好机会。
来此之前，江肃已和他说好了他需要表现出反差要点，无非就是打死不喝酒，举手投足爱干净，若是上菜时能主动将碗碟对齐摆好，那就再好不过，傅闻霄一定会更喜欢他。
他们本来想定一个雅间，这样无人干扰，行事也会更加方便，可最近武林盟内江湖人士甚多，谁都知道聚福楼是城内最好酒楼，雅间早就被预定光了，他们只能在大堂内寻个僻静角落，等着傅闻霄过来。
傅闻霄赴约一向准时，他虽不曾想到方远洛也在此处，可此事倒还不怎么让人惊奇，他也不介意同方远洛一块同桌吃饭，等他坐下了，江肃方才唤来店伙计，让方远洛来点菜。
方远洛早受了江肃指教，先问店伙计聚福楼招牌菜菜式，等店伙计问他们上茶还是上酒时，他方才装模作样露出文雅微笑，道“戒酒了，茶就好。”
傅闻霄闻言果真多看了他一眼，方远洛心花怒放，只觉得江肃建议果真好用，等到店伙计先上茶水与开胃小菜，他更是一本正经端坐妥当，伸出一只手，将桌上碗筷对齐摆放妥当，再满怀期待抬起头，等待着傅闻霄赞赏目光。
可傅闻霄只是满面讶异，片刻方才笑一声，道“方副帮主这是怎么了”
方远洛一怔“我怎么了”
“无妨。”傅闻霄摇了摇头，“只是与平常不太一样。”
除开这句话外，他便不再多言方远洛改变，一点也没有江肃所说还想多看一眼，再他一眼，他不免有些憋闷，皱着眉闷声不响吃菜。
江肃努力眼神暗示，方远洛这才想出一个可以聊下去话题，正要开口同傅闻霄说说话，却不想傅闻霄看他一眼，道“方副帮主，食不言。”
方远洛“”
江肃“”
不是，话都不能说，这让他怎么努力啊
一顿憋闷万分饭吃了大半，方远洛统共也没说出几句话。
江肃觉得自己选错了场合，他心中郁卒，想着要不了多久他就得离开武林盟前往魔教，留给他用来撮合方远洛和傅闻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偏偏还浪费了这么一个宝贵机会。
他深深叹一口气，正苦苦思索接下来该要如何才好，聚福楼大堂另一侧传来一阵惊慌叫喊，有一名年轻姑娘捂着胸口，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傅闻霄是大夫，他人方在不知所措时，他已经下意识冲了上去，握住那姑娘手腕，要为她把脉，江肃也急忙跟上，可还未等江肃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边上已跳出一名大汉，冲着傅闻霄大喊“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摸姑娘手呢”
傅闻霄“”
江肃“”
失算了，竟然还有这种招数。
傅闻霄蹙眉看向原还躺在地上昏迷女子，这姑娘此刻也坐了起来，满面惊恐，似乎还在不住挣扎，掐尖了嗓子大喊“救命啊非礼啊”
如今这聚福楼内大多都是江湖人士，自然也都是识得傅闻霄，这两人胡乱大喊，便有人出来要为傅闻霄说话，道“这位可是神医”
“神医就能乱摸人手了吗”那名女子尖声嘤嘤嘤哭了起来，“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傅闻霄“这位”
“我才不要和流氓说话”女子捂着脸，“你平白侮人清白，我要去报官让官大人抓了你”
江肃挑了挑眉“我们是江湖正道，怎么可能会”
“江湖正道都是这样吗”女子大喊，“你们这是什么江湖”
江肃“”
那女子边上那名彪形大汉长叹口气，蹲下身安抚那名女子，一面道“妹啊，咱们命怎么这么苦呢”
女子拿手帕捂住脸，只是不住嘤嘤哭泣。
那大汉又抬头看了看傅闻霄。
“我看你一表人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他说道，“这样吧，我做一回好人，你赔些钱，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傅闻霄“”
江肃“”
江肃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好好同这两人说说情况，方远洛已极不耐挑眉，道“碰瓷啊”
大汉“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
眼看方远洛就要发作，江肃轻咳一声，示意方远洛切莫不要以暴力行径结束这场纠纷，他觉得以傅闻霄性格，显然还是更喜欢以理服人一些。
方远洛一怔，看着江肃眼神，他猛地想起来，对，要反差，他需要和自己以前形象有反差。
他以前办事风格是什么来着
粗鲁，豪迈，不计小节。
那如今他应该
方远洛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了早上和他对阵木一川身上。
对哦，他怎么忘记了自己没收来宝贝。
方远洛跨前几步，站在那彪形大汉面前，挑眉挑衅。
他非要走得那么近，几乎都贴到了那人面前，那大汉忍不了抬手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不过是普通推搡，方远洛却如同被他狠狠一撞，忽而抬手捂住胸口，后退数步，倒在了那女子面前，满面痛楚。
所有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方才有人回过神来，惊慌道“方副帮主方才论剑时是不是受伤了”
“对啊他吐了那么多血，这人还推他”
“方副帮主，你没事吧”
方远洛抬起头，说“我没”
他哇地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女子和大汉顿时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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