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朝前一倒,整个人扑进了李寒山的怀里。
他是真的喝醉了,于他而言,人生或许是头一回如此失态,可醉意上涌,他也已无力顾及其他了。
李寒山便搂着江肃的腰,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无力言语,连搂着江肃腰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不由想起那日还在鬼市时的境况,那是他第一次将江肃半揽入怀,如今比起当时,却更是不同,亦或该说是更进一步。
他头一回抱住了江肃。
而除此之外,令他心绪波澜起伏的,还有江肃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虽然他知道,江肃只是喝多了酒,他想表达的并不是李寒山所想的那种意思,可即便如此,李寒山只消想一想,便还是觉得心跳加速,甚至抑不住心中浮想联翩。
江肃所说的人剑合一,那是剑谱上的说法,无论何种剑招,最终都讲究剑随心动,人剑合一,那是一切剑法的至高之境,却也是无数人难以求得的最终境界。
可李寒山曾说过,他想当江肃的剑。
如今江肃也承认了此事,那么江肃所言的人剑合一四字好似忽而便微妙了起来。
人剑合一,若他真能与江肃人剑合一
江肃忽而攥着他的衣襟抬起头,因为醉酒,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了,可他仍旧执着,近乎一字一顿,含混不清道“你你还没喝醉”
李寒山“”
都这种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想着花时清的话,老惦记着要喝醉。
可江肃已经伸手试图要去拿桌上的酒,偏偏醉酒之后,他的手远不如清醒时那么稳,这酒一端,大半都洒在了李寒山的衣服上,李寒山却一动不动,他怕自己若是躲开,江肃如今这个摇晃不稳的状态,他担心自己若是松开了江肃,江肃便要直接跌倒下去。
衣服湿了便湿了,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到了此刻,李寒山才意识到花时清这个所谓的任务究竟有多不靠谱。
若是两个人都喝醉了,他们难道要在这儿躺上一整夜
一场醉酒,不过是说了些许醉话,还不如上山抽签来得有意思,李寒山想不明白,这得是什么酒鬼情侣才能喜欢做这种事再说了,宿醉多难受啊他想起来都觉得头疼。
只不过江肃已经喝醉了,如今李寒山还能做的事,便是将江肃拖回去,让他回房好好歇息。
可李寒山自己都已醉得步伐不稳,难以走动,若要送江肃回去休息,着实有些困难,偏偏江肃脑中还一直记挂着醉酒一事,也并不配合他,只想往酒坛子边上冲,拦都拦不住,闹得李寒山万分头疼。
好在李寒山推开门后,发现外头还有两名琳琅阁的下人在外,李寒山便请他们帮忙,先将江肃送回去,可那两人却有些为难,片刻之后开口,道“傅神医吩咐过,请二位就近休息。”
李寒山一怔,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重复问道“就近休息”
“傅神医令我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就在近旁。”那下人小心说道,“他说了,等二位喝醉,就让我们送二位一道过去歇息。”
李寒山“”
这目标哪是让他们酒醉,这分明就是为了让他们往一个屋子里睡啊
虽说二人早就同屋睡过数次,可那几回好歹两人都神志清醒,今日李寒山却一点也不想和江肃睡在一块这可是个比他还醉的醉汉又不知道酒品如何,万一半夜吐床上可怎么办
他自己都醉酒了呢,肯定照顾不了江肃,不行,还是得分房睡。
李寒山坚决拒绝接受这件事,那仆人更加为难,甚至已有人跑去寻了傅闻霄和花时清,让他们两人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花时清真的头疼。
他可给少主争取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就算酒后不可能发生什么,可这种难得同榻的暧昧情愫,可不是寻常时候就能够遇到的,这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花时清急匆匆赶到地方,江肃已彻底喝醉睡着了,李寒山也捂着脑袋靠在桌上歇息,而花时清匆匆上前,又担心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被江肃和傅闻霄听见了,便只得先将李寒山拉到一旁。
花时清恨铁不成钢开口道“少主,这么好的机会”
李寒山一怔“什么机会”
花时清险些被他一句话噎住,他可没想到李寒山竟然连这么好的机会都看不出来,他只能耐心解释,同李寒山道“这种同屋而眠的机会”
李寒山接话“已经有过很多次了。”
花时清“”
等等,什么
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很多次什么
花时清惊呆了。
原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以为少主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起了私心,想要帮助少主一把,可却万万没想到,原来少主才是真正的高手,少主早已达成了一切,甚至习以为常,只有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花时清说不出话,最终也只能用力点头,道“少主这招扮猪吃老虎,用得可真好。”
李寒山“啊”
“既然少主早有计划,那我便也不用担心了。”花时清感慨道,“少主若是想要分房休息,那便分房休息吧。”
李寒山“”
花时清又转过身,去同傅闻霄解释这一切。
“他们想分房睡。”花时清说,“我觉得这样很不错。”
傅闻霄不解“可既然是要体验爱侣之事”
花时清压低声音,小声与傅闻霄道“他们好像早就已经成了。”
傅闻霄一怔。
“他们早已同榻数次。”花时清还是抑不住心中的惊叹,“也不知为何事到如今,江少侠竟然还未曾开窍。”
傅闻霄“”
傅闻霄惊呆了。
这件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以为江肃与李寒山二人之间互有情愫,却始终不曾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可却万万没想到两人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连那种事都已经做过了许多次。
果真人不可貌相,江肃平日看着满脸正经,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
傅闻霄也点了点头,道“那他们想如何便如何吧。”
反正他本来也就是稍微想报复一下江肃,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江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今的他,只想快些将这件事告诉方远洛,毕竟最近方远洛心心念念江肃与李寒山的关系,远比操心自己的事还着急。
等此事确定之后,傅闻霄与花时清方才出门,各自回屋歇息,傅闻霄走到半道,便已经见着了正在等他的方远洛,而方远洛说不出着急,开口便问“怎么样了他们两人怎么样了”
“木少侠的能耐,只怕远超你我所想。”傅闻霄止不住心中感慨,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他们两人,已经睡过了。”
方远洛一惊,睁大双眼反问“什么”
“听闻已经有好几次了。”傅闻霄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只是江少侠一直摸不清自己心中所想,所以此事才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方远洛愣住了。
等等,江肃和木一川不是相识未久吗他们竟然已经睡过好多次了
不对。
方远洛看他二人感情颇好,那也就绝不会是那种睡过完事的不正当关系,可若二人是情侣,那总得有个相识相知的过程,可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还还睡过了很多次。
方远洛抑不住心中震惊,却觉得自己应当已经懂了。
这还能是什么情况啊
这铁定就是江肃与木一川之中,有一人过于精猛,这才能在短短一段时日内,与另一人睡了许多次。
啧啧啧,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江兄弟和木小兄弟平日里一本正经,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大。
想到此处,方远洛不禁抬头,看向了傅闻霄。
“也给他们开点药吧。”方远洛神色诚恳,“我觉得他们也该补一补”
第二日江肃自梦中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且口干舌燥,几乎饿得前胸贴后背,宿醉的难受之处一一在他身上体现。
他只恨自己昨夜喝了那么多的酒,可待他仔细回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江肃头一回体验到喝酒断片是怎么一回事,再一看外头天色,天光已大亮,而他已经很久不曾睡到这么迟才起身了。
喝酒果然误事,江肃再也不想喝酒了。
他匆匆起身收拾,换了衣服后便出门去寻李寒山,只想赶紧去找花时清索要第四个锦囊,他恰好遇见了李寒山出门,二人便也不曾来得及吃饭,直接便结伴去见了花时清。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花时清看着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第四个锦囊,二话不说交到了江肃手上,江肃拆开一看,这次的锦囊好似又恢复了头一回的简略,干脆就只有两个字。
「下厨」
江肃不知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花时清为何突然之间便又行事简单了起来,但是论这下厨一事,就已足以令他头疼了。
他从来没有尝试握过菜刀。
下厨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件难如登天的大事,他甚至担心自己会炸了琳琅阁的厨房,而他想李寒山应当也同他一般,压根没有将半点技能点在厨艺上。
这实在太难了,还容易有生命危险,保不齐还会将琳琅阁给烧了。
江肃终于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开口,问花时清道“若我们都不会下厨”
花时清“这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呀”
江肃“可我怕烧了这厨房”
李寒山默默抬手“我烧过厨房。”
花时清“”
江肃“”
花时清一把从江肃手中抽回那锦囊,毫不犹豫开口道“没事了,下一个吧。”
第五个锦囊上写着的,是让两人给对方写一封信。
这件事简单,识得字的人都做得了,江肃并不担心,而除了第五个锦囊之外,花时清又多交给了他们一个锦囊,让他们写完信之后,再将第六个锦囊拆开看一看。
这就是他们今日要做的事情了,至于其余锦囊,等今日一切完成后,明日花时清自然会将锦囊交给他们。
江肃将第六个锦囊收好,他和李寒山都还不曾吃过饭,腹中饥渴,而信保不齐要写上许久,他便先带着李寒山,去寻了些吃的。
他毕竟还惦记着自己昨夜醉酒之后是否出丑一事,吃饭时,他忍不住旁敲侧击,想问一问李寒山,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李寒山不愿开口,只是含混一句胡乱盖过,道“都是些胡言乱语,也没什么紧要之事。”
江肃就想知道那些胡言乱语。
他缠着想让李寒山开口,李寒山却绝不肯言,二人还在纠结此事,恰巧见方远洛与路九二人一道路过,后头还跟着心力交瘁的白玉生,三人往此处一看,路九的眼睛好似一瞬便亮了。
路九拄着拐,走到江肃面前,开口感慨“江少侠。”
江肃“有事”
路九“原来你不仅是断袖,你还断了很多次袖。”
江肃“”
江肃不明白路九的意思,他只知道,若是有人试图怼他,那他必然要把对方恶心回去。
江肃“全鬼市都知道你断袖。”
路九“哼,那是谣传。”
江肃“过两天全邪道就都知道了。”
路九“谣传谣传我现在就去澄清”
“澄清不了的。”江肃说道,“最多一个月,整个江湖都会知道的。”
路九“”
路九很想反驳,可连他自己都知道,江肃说得没有错。
江湖中人就是这么八卦,只怕要不了几天,整个江湖便都要知道他的故事了。
他一世清白,毁于此处。
路九咬牙切齿,愤恨离去,江肃这才重新坐下,继续吃他的午饭。
方远洛又走上前,与二人一笑,神色略有暧昧,道“江兄弟,这种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江肃“啊”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帮一帮你。”方远洛压低声音,道,“我请傅神医帮你们两人配了药,待会儿就令人给你们送过去。”
江肃“药什么药”
“你看看,你还瞒着。”方远洛啧舌摇头,叹道,“还能是什么药,当然是助你二人更进一步的补药了。”
江肃“”
江肃也听不懂方远洛的话。
他皱眉想了想,要助他二人更进一步,这指的应当是武学进展吧若是如此,傅闻霄与方远洛倒真是有心了,这等能助功力增长的灵丹妙药,市面难寻,而且多数贵得吓人,江肃到书中这么久,统共也就见过一两次。
李寒山也是一怔,他显然同江肃想到了一块,只不过他从小为了修炼谢无传下的魔功,已经用了无数药物更改体质,增长修为,他听进药这个字便头疼,如今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同江肃道“我不想吃药。”
江肃“这我想傅神医的药,味道应该还好。”
方远洛立马答“味道很好,像糖丸”
李寒山“”
江肃又说“这种药市面难寻,与你以前吃的那些药不同。”
李寒山勉为其难点头,道“好吧”
方远洛“”
方远洛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以前吃的药什么他以前也吃这种药
年轻人这么不爱惜身体,贪图享乐,就不怕药吃多了将身体弄坏吗
可这种事,方远洛本没有立场去劝说,他甚至不知自己该要如何言语,只能讪讪同二人一笑,而后便转过了头,心中反是震惊不已,只想着果真人不可貌相,这也太可怕了
江肃送走方远洛等人,自己又吃完了饭,这才将东西一收,拉着李寒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取出笔墨纸砚,和李寒山面对面坐下,各自提笔,而后江肃开口,道“写吧。”
这场面几乎如同考试现场,二人相对而坐,看着面前白纸,咬着笔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能如何下笔。
先开口的人,是李寒山。
李寒山抬首看向江肃,小声询问“你想写些什么”
江肃叹气,挠头,道“我也不知道。”
方才花时清和吩咐过,要他们写出自己的心里话,可江肃平日几乎与李寒山形影不离,若有什么话,他早就当面说了。
他有些为难,思索许久,这才猛地想起了一些事。
若说心里话,有些事,他的确还不曾同李寒山提起过。
诸如自己对谢则厉的态度与想法,又如自己对李寒山武功的建议。
想到此处,江肃终于抬起了笔,如有神助,奋笔疾书。
反正是马上就要交给李寒山看的信,那边也不必客套,也不用在意什么修辞文法,江肃几乎是直言不讳,认真在纸上写道。
「你父亲对你,并非真情实意的疼爱,他只是在利用你,我希望你能够看清。」
李寒山探头朝这边看来,正巧看见江肃在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话,他不由也一撇嘴,赌气一般,在自个的信上写道「你师侄喜欢你。」
江肃又写「他刻意打压你,不过是为了更好控制你。」
李寒山「你师兄也喜欢你。」
江肃「你不必听他胡言乱语,如他这般的人,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李寒山「我觉得盛鹤臣也喜欢你。」
江肃写完了谢则厉的事,心中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另起一行,再认真写起了李寒山的剑法。
他一一点出了自己所见的李寒山的剑招缺点,用词详细,远超上一段与谢则厉有关的内容,洋洋洒洒三四页,他还写得极为轻松,一段段认真分析结束,他这才松了口气。
江肃拿起那几页纸,认真看了看自己分析李寒山剑招的内容,觉得自己写得简直是好极了,他以前的论文都不曾写得这么好,他心满意足,正要收笔结束,却又想到了花时清曾与他说过的话。
小情侣之间,好像并不是这么说话的。
小情侣写给对方的信,应该关心对方的身体,希望二人之间的爱情地久天长,江肃不由又拿起笔,在自己的信最后补上了一句话。
「愿君身体安康,笑口常开,鹏程万里,鸿运吉祥。」
好了,这真是一封好信。
江肃很满意。
李寒山也闷声不坑写完了自己的信,江肃实在抑不住心中好奇,既然两人都写完了,那不如当场交换看过,这第五个锦囊,便算结束了。
李寒山的信,与江肃所写的,有很大不同。
李寒山的信如同一份名单,从头到尾罗列了无数他觉得可能对江肃心有爱慕的人,这其中有的人江肃是知道的,可大部分人江肃并无察觉。
他越看越觉得惊愕,几乎难以言语,到了这信的最末尾,还有一行写出又被涂抹了的字迹,江肃认真辨认许久,也只辨认出了几个字。
「我也」
江肃皱起眉,看着这正封信所言的内容,他其实并不难猜出李寒山想在最后一句话中所写的内容。
只是其他人他尚且可以理解,李寒山他可能吗
江肃将信放下,看着李寒山皱着眉头认真研读他关于剑术的小论文,那神态认真投入,好似早已忘记了自己写过什么,不过几眼,江肃猛地便懂了。
李寒山,不愧是李寒山
江肃忍不住心中赞叹。
看看自己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啊这和谈情说爱有关联吗他还是犯了老毛病,不管什么事都想往剑术上扯,花时清这次忘记嘱咐了他,他立即便忘了,连写了几页的信,竟然都在说剑术。
他真失责,连情侣都扮不好。
再看看李寒山的信。
字数不多,话语直白,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特别是那最末一句的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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