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伻伻伻

    等苏轻跟着敛淞沧学完箭术后, 返回寻找智葛时,却不见她人影。直到遇见自己的府兵, 才知道在村口的大树下坐着, 给村落的小孩儿讲故事呢。

    苏轻听了,笑着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她们一行人这两天在村落暂住, 除了补给一些缺失的用品外, 也稍做修整。

    村庄宁静祥和, 虽没有汴京的繁华热闹。但身处这里时, 却让苏轻感到很心安、踏实。

    无论是卧在土墙上的猫,还是趴在门边守家的大黄狗,一草一木都让苏轻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她骨子里, 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平和简单的小日子。

    沿路又行一段后,苏轻就见村口的大银杏树下, 有十几个孩子或坐在石头上,或蹲在一边, 甚至还有两个调皮的爬上树,居高临下甩着两条腿,听坐在树根处的智葛讲故事。

    苏轻笑着上前, 并未打断智葛的话, 原本是打算站在一边等她时,却也无意被智葛所说的故事吸引。

    似乎在哪儿听过

    苏轻微微偏头,有些疑惑。

    “先生, 那最后这位小姐和少爷, 没有在一起吗”一个小女孩儿开口问。

    “唔”智葛用羽扇点了点唇, “现在暂时算在一起了吧。”

    “暂时”小孩儿好奇问。

    “当然。”智葛笑着说,“别看现在我讲的是两人相知相许,但后面这位小姐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部分还未讲到呢。”

    咦

    苏轻在一边听着,眨了眨眼。

    总觉得老师笑得轻风云淡的语气下似乎怨气很重

    “那先生,你快讲讲后面吧。”坐在树上的女孩儿前后摇晃着两条腿说。

    智葛应声,侧首抬头正欲说什么,就借着这个动作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的苏轻,话头一转,“今天就暂时讲到这里,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先生我要回去继续弹琴喽”

    说完叹了口气,起身走向苏轻。

    孩童们听了,嘻嘻哈哈的继续玩儿自己的游戏,笑得灿烂天真。

    “老师。”苏轻冲智葛微微欠身,看了看她身后玩闹的孩童后,想了想开口,“老师明天是想在这里再待一天吗”

    如果是,那她就交代一声,让队伍推迟一天出发。

    但话音刚落,便见智葛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一点莫名的神色看向苏轻,“明天照常上路呀,干嘛再留一天。”

    “可是”苏轻有些迟疑,“老师不是刚才还说,明天吗”听故事听一半很难受的。

    曾经的追剧小达人苏轻深有感触。

    才说完,就见智葛用一种“你果然是个傻孩子”的眼神默默瞅着她,若得苏轻又疑惑开口叫了声“老师”后,太摇头叹息,“我只说明天再说,又没答应一定会说。”

    再说。再议的意思而已。

    语言落,就见苏轻回瞅,脸上满是“你们这些玩儿计谋的,果然都心脏”的表情,惹得智葛默默眯眼,“你有意见”

    苏轻摇头犹如拨浪鼓,以示自己毫无意见。

    “既然没意见,就听我继续给你弹琴好了。”智葛调侃苏轻这个老实孩子,轻摇折扇往回走,一前一后继续交谈。

    渐行渐远时,憋了半天的苏轻开口,“老师总是这样欺负小孩子吗”

    好坏。

    “哈。这就是身为纵横一派的乐趣呀”智葛一点都不怕被人打死的开口。

    语气慵懒带笑,一股懒洋洋的模样。

    嗯。您的乐趣居然没降低您的存活率,也算是很厉害了。

    苏轻点点头。一脸单纯的默默吐槽。

    二十天的时间能学到什么

    大概就是被高高级教授,拎着衣领做了整整一屋子的高考模拟题,让一个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孩子临时上考场,勉强考个二本吧

    “老师和先生真的不需要我相送吗”苏轻看着智葛和敛淞沧,再问,“有我亲兵在,万一遇事也更方便。”

    智葛听了“哈。”了一声,继续摇着羽扇看向苏轻,眉毛微挑,“这天下,还没几个人能不给我两人方便。”

    是吗可是我看老师您其实很讨打。

    苏轻默默瞅着智葛。

    “你那是什么眼神。”智葛微微眯眼,用羽扇虚指苏轻。

    “对先生所说的话,充满了信任的眼神。”苏轻回答得一脸真诚。

    敛淞沧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就握手成拳,凑近唇边轻咳了一声。

    惹得智葛又应声回头,白了他一眼。

    “我去一边等你。”敛淞沧见智葛的样子,忍着笑开口,又冲苏轻微微点头后走到一边去。

    “老师”等敛淞沧走远后,苏轻才重新看向智葛,语带询问。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在赌坊和你的谈话吗”智葛轻摇羽扇开口。

    见苏轻点点头后,继续,“曾经问过你的问题,我再问一次谁是赢家”

    苏轻微楞,细细思索后抬眼看向智葛,脸上带笑,“在回答老师的问题时,我也想请问老师一个问题。”

    “哦”智葛好奇。

    “记得之前路过村庄时,老师曾经给小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苏轻说,“故事里的少爷,无意救下了某个意外落难的小姐。后来两人相知相许,定下婚约,小姐却在最后背信弃义,抛弃了那位少爷。”

    苏轻顿了顿,看向智葛又说,“其实故事里的少爷和小姐,就是敛先生,和诸葛青将军吧”

    智葛但笑不语,依旧轻摇羽扇,听苏轻继续说。

    “我太愚笨,一直没听出先生藏在话里的深意,也是近几日略有所动,才让人稍微查了一下敛先生的来历。几经辗转才知道了诸葛青将军。”

    “嗯,你是挺笨的。”智葛一点都不客气的点头,“所以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苏轻笑着摸摸鼻子。

    “所以”智葛言归正传,笑着将话题重新拉回来,“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隐晦的坏智葛青的名声”

    苏轻摇头,“我查到的消息里,说诸葛青将军极小时,曾跟随家中长辈游学三年,遭遇种种无人知晓,之后回到诸葛家便随老将军平定四方。我想老师您要是想坏诸葛青的名声,不过是极其轻松的事,并不需要用这样类似恶作剧的方式。”

    苏轻又笑,下结论,“老师现在的做法,不过是在和诸葛青将军开玩笑而已。”

    “拿死人来开玩笑”智葛反问。

    “就是因为她死了,才有这个玩笑啊。”苏轻回答,“老师,你曾无意提过你是纵横一派,不就是希望我能去打听吗”

    “是呀,你打听得还真及时。”智葛吐槽苏轻在某些方面的后知后觉。

    苏轻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至少我这次打听了呀。”和智者相处真累,什么都得猜。

    “那你打听到什么了”智葛对于苏轻说的话,随意的挥了挥,将话题拉回来。

    “纵横一派师承鬼谷子,每代仅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胜者即承袭鬼主之名。”苏轻顿了顿看向智葛,“如果我没猜错,诸葛青将军就是老师您的唯一对手。”

    “继续”智葛示意苏轻继续往下说。

    “这近月余的时间,老师曾和我讲解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其中就有诸葛青将军的六次战役,五次对辽军的大胜,和一次对北唐摄政王,南靖王的一平。我记得老师对于将军在和北唐一平的战役中,说她明明不是墨家,却沾染了一身的墨味儿。语气间似有些许不满。”

    “所以我猜想,原本应该和你一纵一横,以生死为局,争夺胜负的诸葛青将军,是不是在这中途经历了其他不一样的事,放弃了和您的鬼主之争。让您懊恼之后又传来她在幽州步青山战死的消息,才有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故事出现”

    苏轻顿了顿后看向智葛,“老师,其实您是很恼诸葛青将军无论你怎么做,都不肯入局和您一争高下的吧”

    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算是侧面又迂回的小小报复。

    智葛羽扇微掩薄唇,眼里全是笑意,“哎该说你聪明好呢,还是愚笨好呢。”

    “这话,听着是我猜对了。”苏轻笑着看向智葛。

    “那么,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你想问的问题呢”智葛开口。

    “其实我的问题,就是回答老师的问题。”苏轻说,“老师问我谁是赢家,而我也已经回答了。”

    不入局,即立于不败之地。

    苏轻虽不是什么极其聪慧的人,但无论是谁,在历事后都能从生活和自己的经历中提升智慧。而她比别人更加幸运的,是遇见了宋衍、苏焕景和智葛。

    加上所处位置的压力,让她缩短了时间,由刚开始被人从背后推着、拉着,强迫着,到现在主动向前奔跑。变成了也许在现世,再花十年都不一定能成长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但。哪怕有这些成长,她依旧有自己的底线和不愿意做的事。

    比如智葛口中一直在说的赢家。

    身为皇女,谁是赢家

    自然是扫清了障碍,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这就是智葛想问她的问题。

    皇权,你要吗

    而苏轻,也通过诸葛青将军的不入局,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入局。

    不要。

    “老师,你曾提过,身为爱左右胜负的纵横一派,一旦入局,便已经输了。”苏轻笑着看向智葛,“虽然我不是您的关门弟子,只是您随意教导的学生,但我觉得这个不入局的规矩,很适合我。”

    智葛看着苏轻,半响后才拿羽扇敲了下她的头,笑着开口,“天真。”

    顿了顿后佯怒,“就算是这样,出去后还是比说是我教的。”

    “为什么”苏轻笑问。

    “第一个答案和第二个的答案一样,因为我丢不起这个人。”

    丢不起她有苏轻这样一个学生的人,和被苏轻猜到底牌,她丢不起这个人。

    “那这两个答案,我是不是都可以回答学生惭愧”

    一是真惭愧,二则是自谦。

    一个说得巧妙,一个答得圆满。

    倒是让智葛又拿着手上羽扇,虚掩薄唇,看着苏轻长长的“唔”了很久,才疑惑开口,“我不记得除了教你下棋外,还教了你这一嘴的伶牙俐齿啊”

    “哎学生真的惭愧。”

    “哎你变坏了。”智葛瞅着苏轻,满脸都是“不是我的原因”

    “学生”

    “停。打住。”智葛伸手制止在她的英明教导下,连嘴炮技能都有很大进步的苏轻,嫌弃的摇了摇羽扇后开口,“我走了,不然再聊下去我会想打你。”

    “那我就祝老师一帆风顺吧。”苏轻看向智葛,收了笑意,郑重的冲她行礼。

    “这些日子,多些老师照顾了。”

    等敛淞沧和智葛两人走远,身后已不见苏轻极其队伍的踪影后,敛淞沧才轻打马靠近马车,看向懒洋洋坐在里面的智葛,笑言,“如何”

    智葛长叹了口气,轻摇折扇,“我突然想起了祖师爷的手札。”

    “哦”敛淞沧好奇。

    “上面记的,是一日他和他的小侍卫闲聊,小侍卫说了一句话。”智葛侧躺,单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轻摇羽扇,继续和敛淞沧闲聊,“小侍卫说,不想谋反的王爷,人生犹如咸鱼。”

    敛淞沧听了嗤笑,“很有纵横一派的风格。”

    智葛听了看了敛淞沧一眼,慢吞吞继续开口,“那是你不知道她说的下一句。”

    “是什么”敛淞沧笑问。

    “就像鬼主不搞事情,就会死一样。”

    敛淞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小侍卫是在吐槽纵横一派的祖师爷,哭笑不得,“这位小侍卫的胆子不小。”

    传闻,千年前那位惊艳绝伦的祖师爷,不仅仅才智过人,且武功造诣深不可测。真正是诸子百家,唯有纵横的黄金时代。放眼当时,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墨家首领巨子而已。

    “是呀”智葛摇着羽扇笑着接口。并未告诉敛淞沧,那位小侍卫,其实是墨家巨子的小师妹“墨少”。

    不过那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哎,总之我这段时间算是见识了。”智葛摇头晃脑,“这个南朝宁王,就是咸鱼中的咸鱼。”

    一个天下第一智都自己送上门,都懒得动弹蹦跶一下的咸鱼之王

    哼

    天下第一智好气气。

    敛淞沧听了,在马上大笑。

    而另一边,被智葛封为咸鱼之王的苏轻即将率领嫡系,抵达汴京。

    同一时间,难得出门的宋衍坐在马车上,只感一阵颠簸。自己眼明手快的撑住马车壁不说,还及时拉了青竹一把,让他没摔得鼻青脸肿。

    “怎么回事”宋衍微皱眉。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极其嚣张的叫嚣声

    “谁家府邸的马车,竟然敢跟我赵府抢道不想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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