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当天, 作为新皇的苏衡仁得先去奉天殿告天地宗社,而文武百官跪于殿外,御街而下的广场上,则静立三军。庄严肃穆。
苏轻等三人, 同属皇族, 自然是跟着苏衡仁前往奉天殿朝拜。
不过她们比苏衡仁轻松,只要神情肃穆的跪在哪儿就可以了, 但苏衡仁却得将整篇告慰天地的祝文全部背诵出来, 不能错半点。等她们从奉天殿出来时, 已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苏轻留意到, 新皇准备跨出殿时,估计是跪久了略晃了下, 还好旁边跟着一直盯着的大宫女,一步上前暗扶了一把, 才没出纰漏。
之后新皇回大殿, 接受百官朝拜,再带领文武百官登上城楼,接受百姓朝拜, 展现其“君权神授”后,才呼声盖天的“万岁”中离开, 整个登基大典才算完。
接下来就是举国欢庆三天。
就连苏轻都被这股子喜悦传染得步伐轻快。虽然很想和宋衍趁着这个机会去夜市上溜达闲逛, 但可惜身为皇亲, 这三天的举国欢庆注定了要在宴会中度过。
“下次我们再找机会。”参加最后一天宴会的路上, 苏轻对宋衍笑着说。
话音刚落, 宋衍就看了她一眼,竖起食指,轻凑在唇边,让她禁声,“你这话,要被有心人听见了,那”
大罪。
苏轻听宋衍这样一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并微松了口气。
还好现在是在马车上,不然
不过两人倒没在这事上纠缠,随即换了话题,说起其他,直到马车抵达目的地。
苏轻从马车上下来,再一抬眼,就瞅见了几乎同时到的南靖王,顿时从心里伸出一股“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感慨。
倒是同样从马车上,微弯身而出的南靖王,似是察觉了视线,抬眸看来。一眼看见苏轻后眉微挑,眼尾细纹如拉长了些的眼线,惑人成熟,“哦已经面壁结束了吗小暄莞”
“”你算了。
苏轻弯了眼睛,笑回去,“拖您的福,这个月过得很闲散。”
“是呀,听闻你都闲散到在宁王府钓鱼了”南靖王下了马车,一面冲苏轻走近,一面闲聊调侃,“怎么说本王也算有点苦劳,怎么就没想着给本王也送一条你做的烤鱼来”
南靖王一面说着,一面伸出她还缠着白布条的右手,在苏轻面前晃了一下。
苏轻看着她的伤处,想了想后点头,“行吧,明天就给您送去。”
这么爽快的答应,倒是让南靖王愣了下,玩笑,“不会故意做得很难吃吧”
“怎么会。”苏轻说,想了想又问,“您吃辣吗忌口不都行我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了。”
南靖王听了,又仔细打量苏轻,见她是认真的,到哑然失笑,微微摇头,“真没想到,小暄莞还挺大度。”
又顿后开口,“不忌,你就按照你的口味来吧。”
“行。”苏轻点点头,冲南靖王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容她先行,这才扭头看向宋衍,从他的笑眼里看见赞许,也跟着笑起来。
等和前面的南靖王拉开距离后,宋衍才看向苏轻,低笑,“你倒是不气。”
“唔”苏轻扭头看向宋衍,想了想又说,“严格说来她也没说错,要不是她及时收手,我还真有可能已经一命呜呼。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回去。”
苏轻说到这里,吧唧吧唧嘴,思考一秒后放弃这个想法。
说起来她和宋衍两人,自从到这里后都酌定自己一定能回去。这种毫无根据的想法,却因为有对方的肯定而从未动摇过。但同样的,两人也从未试图用极端的手法,去实验。
毕竟万一不小心把自己真的给作死了可怎么办
静待时机吧。
也许他们在这里的暂留,只是回去的时机还未到而已。
闲话休提,苏轻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再说细想这事,也确实有一半责任是我的,所以这一个月就当是认罚吧。”
道歉要端正,挨打要立正,苏轻向来不认为认错有什么问题。
但似乎大部分的成年人,总是随着年岁越大,越不敢去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哪怕自己早就在心里明白自己错了,也依旧死撑。
宋衍听了,又低低轻笑,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要赞许的呼噜已把她的发,现在也只能说一声,“好姑娘。”
苏轻笑,伸手拉着他的衣袍袍角,拈着一点儿像小孩子撒娇似的,拉着左右摇晃了下,又在没人察觉时放手。装模作样的假咳一声,故意用略粗声的声线看向宋衍,“侧王夫,快来靠着本王。”
来,虽然你是只大鹏鸟,但我的小肩膀勉强让你依靠一下。
记得要娇羞的靠过来哦
宋衍听了,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皮。”
苏轻哼哼,理直气壮,“但是我可爱啊。”
“嗯。”宋衍点点头,“这个可爱,是指皮厚的可爱”
“哈哈,只要结果是可爱就行。”苏轻摇头晃脑,“中间过程嘛并不重要。”
宋衍觉得近来有越发说不过面前小姑娘的趋势,短暂语塞后,最后只好化为又一次的带笑斜睨,继续和她并肩而行。
只是两人的小小互动,却落在了跟在他们身后进门的苏焕景和苗疆小王子眼里。
虽因为距离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但相视时的互望和眼底的笑意,以及苏轻伸手悄悄拽宋衍袖袍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苏焕景神色不变,只眸子略显深沉。
而苗疆小王子见了,脸上露出细微的错愕,先扭头看了眼苏焕景后,才又看向继续往前方走去的苏轻,心中略显晦涩。
但又分不清这股子晦涩,到底是因为谁。
讨厌的感觉。
苗疆小王子暗想。
因是登基大典,新皇待在大殿的时间比其他宴会更久,于诸国使臣、百官庆贺后,新皇和苏轻等人聊天,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从海域新得的茶品上,新皇随即邀请在场正交谈的几人前往旁边小厅,品尝一番。
南靖王和苗疆小王子听了,点点头后跟上,而苏轻跟随离开时,看了宋衍的方向一眼,恰好这一幕被新皇看见了,微停驻冲苏轻微微一笑,“三妹,叫上侧王夫一起吧。”
“谢陛下。”苏轻欠身,快步走至宋衍身边,带着他前往。身后跟着竹青和贴身侍卫。
至于同样参加宴会,跟随的赵凌烟,对苏轻得到新皇的照顾,站在一边很是不屑的撇了下嘴,但随即低下头,也不敢多说什么,跟在众人身后前往。
也因为这样,当火势燃起时,他们一行人被困在了小厅,竟一时之间无法出去。
众人的护卫试着冲出,却几次被火逼了回来,而外面来自百官的焦急喊声,又近在咫尺。
没有什么比明明听得见希望,却得到不到救援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了。
“不行没办法出去”苏旻粹急得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这间小厅是“”字形,通道只有一条,略深。现在想要出去哪怕是平时快跑也得半分钟,现在火势已经将两边墙壁都烧着,借着火势和向上的气流,沿墙爬上又从顶部惯下来。别说是半分钟,哪怕只跑几步,整个人都会变成火人。
根本就没生还的可能。
“怎么办皇上”赵凌烟哭嚎着看向新皇,心里懊恼着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前来。早知道,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席上啊
苏衡仁皱着眉看着已经开始往内间燃的火苗,现在她们所属的小厅完全是个没后路的蒸笼。
“皇上”苏焕景站在苏衡仁身前,微侧首看向身后的人,声音微厉。
苏衡仁听了,沉声对苏轻说,“暄莞,你力气大,试试看能不能搬动这面书架。”
苏轻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这里应该是有暗门之类的。只是刚才火势烧起来的瞬间,有根梁恰巧落了下来,砸到书架上,虽然避免了众人受伤,但也将书架卡死,没法儿动弹。
怪不得新皇刚才看见书架落下,脸色剧变。
她点头后忙和侍卫一起上前,试着搬动书架。南靖王见了,也加入行列。
火势逐渐变大,温度急剧升高的同时,空气和能见度也变得极低。大量的烟灰涌进,让人吸进口鼻中忍不住剧烈咳嗽,这其中也包括新皇。
她身体原本就羸弱,对这些更是敏感。
宋衍见状,和竹青一起把剩余的茶水倒在布巾上,交给伺候新皇的大宫女,再由她转交新皇,之后再由竹青将其他的分给众人。
而宋衍则拿着一条湿布巾,将它带在正努力搬动书架的苏轻脸上,帮她遮住口鼻。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苏轻和众人努力下终于将书架搬开了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大家鱼贯而入,新皇、南靖王、苗疆小王子,苏焕景和苏旻粹,之后才是苏轻和宋衍。
正当两人进入通道,竹青准备跟上时,赵凌烟却等不及的一把推开竹青,打算先一步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就在这时,险境突生
一直靠放在书架上的梁早就已经烧着,就在赵凌烟欲通过通道的瞬间,滑落下来,直接砸到赵凌烟身上,让她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苏轻等人一愣,猛的回头一看,就看见赵凌烟被压在了梁下不说,还顺势堵住了通道
还留在小厅里的人,根本没法儿出来,只能活活烧死
“皇上表妹救我救我啊”赵凌烟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她看向苏衡仁,绝望中又带着期许。像是要抓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生机。
苏轻只愣了一下,就转身欲往来处奔去,才欲动眼前一晃眼,就发现苏焕景挡在她的面前,神色沉沉的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到像是要将五指镶进骨头里,“走”
什
苏轻愕然。她看着苏焕景,又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同样脸色沉沉的苏衡仁,“皇上”
那里不仅仅有赵凌烟,还有来不及出来的竹青,以及她的贴身侍卫,以及几个宫女。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苏衡仁看着哀嚎声逐渐变小的赵凌烟,眼一闭,扭过头去,“旻粹”
苏旻粹一愣,哦了一声后连忙上前,准备拉着苏轻,和苏焕景一人一边将苏轻拉走。却才伸出手就被她避开,并顺势甩开苏焕景的手,欲往赵凌烟奔去。
赵凌烟没昏迷,她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放弃了,而逐渐没再哭嚎。
至少至少身为赵家的女子,至少在最后维护一点赵家的尊严
所以她被压在梁下,那怕痛得浑身颤抖、冒冷汗,竟也没再开口。
甩开苏焕景手的苏轻肩膀再被扣住,不是苏焕景又是谁。
她瞪着苏轻,“你要干什么”
“救人啊。”苏轻动了下肩膀,欲再次甩开她,却未果。
苏焕景再把她往后拉,顿了顿后狠声,“你让开。”
苏轻听闻,回头看向她,透过火光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杀意,顿时明白她是想杀掉赵凌烟,绝了自己想救人的心。明白后一股怒气瞬间涌了上来,第一次那么大力的甩开苏焕景。
“不让”
“苏暄莞”苏衡仁在后沉声,一字一句,“这是朕的旨意。”
“那你就当臣抗旨好了”苏轻抬眼怒视苏衡仁,“我不让,我要试试”
说完看向苏焕景,“如果我今天让了,丢下她们走了,那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同样能丢下你、你们”苏轻眼里有火在跳动,明亮到让人不能直接视,“我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我不让”
话音未落,她转身朝赵凌烟奔去,忍着痛努力将压在赵凌烟身上的梁抬起,而宋衍一言不发,早在她奔去时,已第一时间跟在她身后,在她身边搭把手。
“赵凌烟你是死狗吗老子抬得那么吃力了,你自己动一下爬出来”苏轻吃痛大喊。努力再抬起梁一些。
赵凌烟听了,泪流满面,咬着下唇努力的往外爬,正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时,自己的手却被人拉住,一抬头就看见苏旻粹和苗疆小王子,正一人一只手,拽着她吃力的往外拉。
身后似乎也有些松动。
是被自己堵在小厅内的其他人
“哎。”南靖王轻叹,一面带着阿一上前,一面笑着摇头,“没想到本王也有做一次傻子的时候。”
苏衡仁和苏焕景看着,眼眸闪烁,狠狠一闭眼后咬牙上前。
“皇上皇上啊”
火势已得到控制,可小厅的火却因为格局等原因,而依旧在燃烧。
这个时候都还未出来,那就根本毫无生还的机会,南国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冲着依旧在燃烧的小厅哭嚎。
难道真是天要亡南国吗
“皇皇上”
另一边的空房大门,被人从内一脚踹开,一行近十人从里灰头土脸的,互相搀扶着踉跄了出来。吓得众官齐齐愣住,打了个嗝后才发现是皇帝和王爷等人,连忙爬起来一面喊着“御医”一面冲苏衡仁等人扑去。
而此时,天上传来闷闷的轰隆声,雨滴砸落,瞬间变成倾盆大雨,终于止住了刚才怎么也止不住的火势。
除了赵凌烟压断了一条腿,伤得有些重外,其余人除了呛了几口烟灰,受了些皮外伤外,竟一点事都没有。
苏轻坐在地上,看着倾盆的大雨,和周围叫着“快拿伞来皇上你保重身体啊”等话,和知了又得一拼的众大臣们,突然就禁不住笑了起来。
先是轻笑,随即是抑制不住的大笑,而除她之外,苏衡仁也一样。学着她的样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地上,难得洒脱放肆。
或者说是生平第一次这么肆意而为。
“天佑我南国”苏衡仁深吸了口气,冲天大喊。
众百官听闻,随即停下手忙脚乱的举动,竟也湿了眼眶,纷纷跪地,冲苏衡仁恭敬行大礼。
齐声大喊,“天佑我南国天佑我皇”
苏轻跟着大喊完,扭头看向身边宋衍,笑微敛后,低头看看他手背上被火燎起的水泡,盘坐好,牵起他的手举至面前,吹了吹,“我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宋衍笑看她,伸手向前,在她头上胡乱的呼噜了一把。
“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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