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饿啦”洪文小心翼翼地问。
五皇子抿着嘴巴点头,鼻翼一抽一抽的,两大包眼泪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洪文搓着手,心虚极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文妃欣慰道“饿了就好,想吃饭,就是病要好啦。皇儿想吃什么,母妃这就叫人去准备。”
五皇子人不大,主意还挺多,略一思索,竟巴拉巴拉数出来六七样,反倒把刚才渴望的牛乳酥饼忘到后脑勺。
洪文心头一松,又对文妃道“五皇子脾胃虚弱,又在病中,不宜多食,更要容易克化,可以煮一点烂烂的青菜肉沫粥,不够的话,再加一点碾碎的蛋黄就好。”
文妃一一应下,立刻吩咐道“听到了么立刻让小厨房用鸡汤煮一碗细细的菜肉粥来。”
哇,鸡汤肉粥,听上去就很香洪文的眼睛闪了闪,决定等领到月俸后也这么煮来吃吃看。
洪文自觉抢了五皇子的点心,有心弥补,便软声安慰道,“那微臣再帮殿下揉揉肚子吧,方便稍后进食。”
五皇子胃肠虚弱,消化不畅,导致食欲不振,而食欲不振又加剧了他的体弱适当按摩巨阙和天枢两个穴位则可以调理肠胃,促进消化。
他将自己的两手手掌搓热,这才轻轻放到五皇子的肚皮上。
“嘻嘻。”五皇子猛地缩了下,咯咯笑起来,“痒。”
他仰着白肚皮朝上,四肢乱挥的样子更像小青蛙了。
参苏饮中并没有特别苦的药材,其中的陈皮和甘草等自带酸甜香气,煎药时又加了大枣做药引,成功止吐的五皇子皱巴着脸尝了一口,愣了。
洪文笑着问“怎么样,不苦吧”
五皇子点点头,很夸张地松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以前的药都好苦哦。”
洪文指了指宫女端上来的蜜煎桃条,“可以配着喝。”
五皇子咬了块桃条,口中顿时浸满酸酸甜甜的汁水,瞬间忘了刚才被病症折磨的痛苦,非常爽快地将药喝完了。
本来洪文早就做好了苦劝的准备,谁知小朋友表现优秀,于是立刻见缝插针夸赞道“五殿下真棒,微臣儿时都喝不了这么快的。”
被夸奖的五皇子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传授经验,“药凉了会更苦,要趁热大口喝。”
听了这话,洪文不由得既欣慰又心疼,右手再次蠢蠢欲动。
不过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隆源帝危险眯起的眼睛后,他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唉,不让摸啊
大夫想要按时休息无异于痴人说梦,等洪文等人安顿好五皇子返回太医署,天色早已大亮,沿途的小太监们正忙着撤掉宫灯内的火烛,又有小宫女洒扫院子里坠落的碎叶残花。
清晨微凉的空气分外清新,洪文深吸一口,只觉一股饱含水汽的凉意沿着喉管一路下滑,再缓缓吐出五脏六腑内的浊气,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何元桥看着他一点血丝都没有的双眼,难掩嫉妒,“到底是年轻啊。”
洪文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做什么这样老气横秋的。”
何元桥正色道“你不懂,我可是当爹的人了。”这当爹的和没成亲的能一样吗
说着他又笑起来,“来日你若成亲,必然是个好父亲。”
方才走时,素来对太医避之不及的五皇子竟十分恋恋不舍,还眼巴巴瞅着洪文,问他下回什么时候来,隆源帝的表情堪称精彩
两人刚转过月亮洞门,就听太医署内炸出一阵骂声
“你来太医署多年,不见得长进多少,如今竟连药材都不会切了么好好的人参都被你糟践了”
毫无准备的洪文猛地一哆嗦,何元桥小声道“是马麟马院判,他老人家素来眼里不容沙,想来又有人出错了。你不必怕,他脾气虽暴,但处事公正,并不会无端迁怒”
三人进去时,果然见一个干瘦高挑的老头儿叉腰骂人,唾沫星子烟花般喷到对面吏目的脸上去。
那吏目满面紫涨,手里还捧着个放着参片的托盘,一动不敢动。
洪文飞快地瞄了眼参片,果然略有点厚薄不均。
人参价高,这一支看关节粗细少说也有个五七年,被切成这样很多精细药就不能配了,也不怪马麟要发火。
见何青亭三人归来,太医署众人纷纷行礼问好,马麟也朝那吏目很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过来与何青亭交接。
何青亭对两个小的点点头,“你们先家去吧。”
在其位谋其政,院判的位子诱人,可肩头担子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
何元桥和洪文行了一礼,才要走时,就被马麟叫住了。
“你就是才来的吏目”
太医署日夜不得断人,正常情况下都由首领院使和左右院判领着分三班倒,时常间错开来。洪文昨儿刚到,马麟原本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只是方才听有人说一个小吏目得了何院判青眼,这才多加留神。
洪文道“是。”
与胖胖的何青亭不同,马麟是个很清瘦的老头儿,因为脸上肉不多,染了老年斑的面皮严重下垂,全凭高高的颧骨挂着,很严肃。
偏他才刚发完火,脸上还带着五分薄怒,瞧着就更吓人了。
马麟盯着他瞧了许久,忽沉声道“昔年坊间有一男子出疹,未及时医治,后舌卷囊缩,脉细数有力,气壮神昂;观验其舌,其黑如煤,其坚如铁何解”
原本忙而有序的太医署内忽然安静下来,众人虽然还在装模作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耳朵全都竖起来,眼睛也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嘿,这是撞在枪口上的随堂考核呀。
方才那个被骂的吏目尤为关注,内心甚至升起一点卑劣的期望
既然都是吏目,他还这么年轻,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若是挨骂就好了,也不至于独独显出我来
这个病例的意思是有个男人出疹子,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及时就诊,结果出现了诸如舌头蜷缩等一系列症状。大夫把脉时发现脉象细而快,强劲有力,且患者雄赳赳气昂昂,丝毫不见病态。只是看他的舌头时却发现黑如煤炭,硬如坚铁,作何解释
洪文略一沉吟便道“此乃温疫热毒,气血两燔所致,法当清热解毒,凉血泻火可用清瘟败毒饮,取生石膏、小生地、乌犀角、真川连、生栀子、桔梗等适量。”
这个病例虽有些刁钻,但只要能沉下心来细细琢磨就并不难解,只是马麟常年累居高位,又天生一副刻薄相,莫说小年轻,便是有经验的老大夫被他多看一会儿都会心慌意乱。而只要心一乱,就容易出岔子,原本会的也不会了。
暗中观察的太医们不少暗自点头,觉得这小子医术硬是要的,难得一份泰然心境,着实难得。
饶是那吏目还不大服气,此时也只好酸溜溜嘀咕一句“不过如此”罢了。
马麟边听边点头,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的青年旁征博引,音如钟磬声声入耳,不知不觉间把珍爱的胡须都捋了许多遍。
“不错,不过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天之骄子,务必脚踏实地用心钻研。五皇子的事情,你须得用心。”马麟脸上的怒意已然烟消云散,看过来的眼神中饱含鼓励。
“是,多谢大人教诲。”洪文认真听完,拱手道谢。
见他确实像听进去了,马麟面上表情越发柔和。
少年人大多浮躁气盛,又好面子,经不起敲打。这小子,还不错。
一旁的何青亭虽未开口,但眼底却隐隐浮动着满意,再看马麟时底气更足三分,下巴都抬起来了。
嘿嘿,老货,羡慕吧眼馋吧
共事多年,马麟和何青亭之间早就发展出一种奇异的默契,许多时候不必开口,只几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思。
马麟抄着袖子呵呵两声,视线在洪文和何元桥之间溜了一圈嘚瑟什么既非弟子又非孙子。
何青亭一张胖脸上隐约泛着红光,两道粗眉不断跃动
虽然不是,但住我家啊
马麟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死胖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
五皇子哇,这个哥哥手上有奶香味
洪文唔,这个崽崽要催肥
小剧场二
马麟死胖子。
何青亭老夫有孙子。
马麟死胖子。
何青亭老夫有小天才。
马麟死胖子。
何青亭他住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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