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夜里辨香，寻到他的踪迹后，人有了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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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见沈策认不出，反而是夜里，夜盲下见不到万物，嗅得到沈策身上的香气。他不急让她认出自己，免得见自己一身从荆州带回来的伤，着急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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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白天，每日读书写字，要在佛前做早晚课。晨起先要三叩，沈策见久了，问元喜，她在叩求什么，元喜只晓得和沈策落难荆州城有关，一叩是复相见，再叩是君无恙，第三叩她从未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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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她就会沐浴更衣，挑自己最喜欢的衣裳穿上，再给矮几上摆几本书，嘱元喜备茶和糕点。准备妥当后，她坐在水榭里看锦鲤，等着日落，沈策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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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白日寻她数次，过于殷勤，她不再见，令人传话：“先生可听过陌上桑先生日后自有妇，昭昭心中自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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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得此答复后，静坐良久，不再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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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因此有了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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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夜市闻名南境，文人传颂，日落后的柴桑就是人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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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高楼，水上走廊，街道屋檐下，灯火长明。昭昭喜欢赏灯，沈策下令，家家户户掌灯。灯胜于邻里的，皆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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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军镇守，柴桑成了中土唯一不会有叛乱、繁华安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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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年，就被文人描述为：堆金积玉城，富贵人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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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策令下，柴桑挖渠引流，布下纵横水网。水上画舫是最亮眼的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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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其中自大的一艘，那是属于沈昭昭的。常在日落后，她和沈策登船，一游就是整晚。有时昭昭会邀才子上船，她和沈策一起同人谈古论今。凡登过那艘船的，都会官运亨通，或是诗作画作自此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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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有两位擅舞佳人，其一在都城，已封妃;其二在武陵郡，”一条小巷子里，在灯下舀酒的人，把手中的竹筒递给一位青衣儒生，“但来了柴桑，我要告诉郎君，我们南境最擅舞的人其实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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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递竹筒给另一位少女：“郡王禁人谈他胞妹。不然啊，沈氏昭昭早名扬中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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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筒被儒生接过，塞到少女手里，卖酒人才知少女眼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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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就是慕名来见沈昭昭的，”少女问身旁俊朗儒生，“是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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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慕名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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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去水畔，在廊下等，运气好能见一画舫。舫上都是兵卒，灯笼皆为全红，不见女子侑宴。那便是沈家画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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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灯笼皆为全红，就是沈家的?”她倒从未注意过。他不像会下令禁百姓用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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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敬他，见沈家画舫用红灯笼，都避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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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欢喜，仰头，把竹筒里的都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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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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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给身后人打眼色，身后乔装跟随的死侍，都围拢上来，其中一个递了碎银给店家，轻语，这家店今夜包下了。昭昭望不见人，不知哥哥暗中安排，还趴在酒缸前，嗅这不值钱的路边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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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还想喝。你多给点酒钱，我自己舀。”少女的手，闲不住，去拿舀酒的木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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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叹，怕她摔到酒缸里，双眼不离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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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街上的行人，都不见了踪影。柴桑百姓都有默契，郡王不喜外人多看胞妹，一听说沈昭昭来了，拿了赏银，全都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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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酒缸和木勺的沈氏昭昭，全然不知，自己每夜出游，百姓都是盼着她能到自己这一条街。郡王大方，给的赏银，一夜抵得上一月生意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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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百姓都有默契，外乡人若打探今夜沈昭昭在何处，都会被暗中盯梢，怀疑是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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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抱着酒缸，还会和哥哥分析朝中利弊：“哥你虎踞柴桑，沉迷歌舞享乐，”她对他耳语，“皇帝终于给你喘口气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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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打滑，木勺落到桶里，沈策把木勺捞出，再次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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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昭昭是将，怕是南境唯一能制住他的人。如今的沈策，看似风光，实则危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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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伤在荆州的人，都是和他相知于微，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日后虽能招贤纳士，却都是外人，忠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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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提裙，迈入店内：“老板为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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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四周，除沈策的人影，不见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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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说，生意不好，去河畔赏月了。”他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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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做生意……”她啧啧称奇，挽起衣袖，“我来卖酒。”脚下一绊，被沈策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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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以为她会开心自己没摔倒，不料，握着木勺的人，不满皱眉，咕哝着：哥你武功太好，都舍不得陪我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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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死侍们隐身而去，给郡王留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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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趁她往前走，绊她，随即抱她跌到地上，手垫在她脑后。以为顾虑周全了，抱着的她还是疼得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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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何处了?”他要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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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声笑：“没碰到，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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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抱她起来，她眼神暗了。他心也跟着一静，人亦静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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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摸到他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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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日都夜里回来，是人?还是鬼?”她轻声出心中话，“是鬼，我也不怕，就是想问明白，你何时……就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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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见她眼眶红红，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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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被救上来，我就想这是老天的提点，”她低声说，“让我为你报仇。这些日子，我常想，要在沈家军里招一个入赘婿，如此兵权就不会外落。只是想不好，究竟谁对你更忠心，”她借着酒意，把心里话合盘对沈策的“魂魄”说出，她没有武艺，却懂用兵，只需要找一个挂名的夫婿，留住军权，慢慢蛰伏等报仇雪恨，“我不是要丢你在阴间，你等等我，我把你的仇报了，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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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于荣说昭昭白日也常生臆想，问于荣是否喜欢自己，如果成亲的话，可以让他纳妾生子，但不能进自己的闺房。于荣听得冷汗淋漓，急忙来和沈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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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后，心口如压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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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酒香，萦绕在他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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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上，她的手抚过：“你接我从武陵郡回来，路过鄱阳湖，是黄昏……”湖畔草原广阔，沈策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放战马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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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人“逃命”中唯一放松的时间，黄昏水面上，惊鸿一片。她望着他，见他眼中的惊鸿，只觉得自此逃到天涯海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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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说：“你每夜来，我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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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她的唇，微微张合，胸中隐着一簇野火，她说每个字，都在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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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三叩，第三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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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被窥见心事，面颊潮红，醉了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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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他怀里，醉如梦，门外远处，隔着一条街外的喧闹灌入耳中。她听得笑，直到属于男人的气息，在她的人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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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呼吸交互，她想，自己大概醉到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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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昭昭婉拒了一位先生?”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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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自有君，是谁?”他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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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睫毛微颤了颤。何用识郎君?腰中江临剑，价值倾城金。十五为参领，十七骁骑将，六载至一品，王踞江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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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他再问，意欲引开对话，想说，这店里生意差，要多买些酒照顾老板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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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由此想到，这定是梦了，哪个酒家能任由客人在此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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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街，欢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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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呼吸声比那些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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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热息几乎到了唇上，她周身僵着……屏着息。她不知该做什么，回应什么，攥着他的衣衫。沈策看她颤抖的唇，喉咙被烧干了一样，比重伤后渴水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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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街，有人大叫，郡王的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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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欢呼声中，身下少女的呼吸渐重……他以指腹摩她的唇，她更受刺激，呼吸越发快。稍纵即逝的感觉，她无法目视，在完全不能确信方才碰到的是他的手指，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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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在她身旁，重重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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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门外夜空，视野不如鄱阳湖旁的草原和沙漠。他闭眼，想带她去鄱阳湖畔的沙漠，那里是江南塞上，滚烫的沙，昭昭会喜欢光脚踩上去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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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她被叫醒在卖酒人的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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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让她不要睡，握她的手，从先秦百家说到汉……天渐亮，和她手相握的男人，在她眼前变得清晰。她起先迷惘，随即如大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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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握他的手不肯放，他由她握，两人对视笑着，倒真像酒家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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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武陵郡以舞扬名的佳人来了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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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毕生积蓄置一画舫，只邀文人上船，写诗作画抵酒费。渐传出话，佳人远道而来，为寻沈郎。沈策不理会，佳人便将画卷送到沈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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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何为谍?”她瞥了一眼画卷，佯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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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点墨的眸中，是笑意：“军中反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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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我昨日重读左转，夏朝时就有女谍，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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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将画卷随手卷起，笑着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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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见外人、管外事的她，怕沈策被美色所误，强行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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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内外，都是沈家军，无人能阻拦昭昭，她走到木门紧闭的舞室前。四将有二，守在门外，两人见昭昭来，互相对视，他们和昭昭不熟，想叫里边的于荣出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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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乐声正盛，她犹豫是等在此处，还是进去……忽地一声“郡王”娇柔入骨，她一推门，大步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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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内，男女在纱雾朦胧中，相拥卧于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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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们竟如同未见，照常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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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头一窒，转身就走，突然手腕被一人擒住。那人从她的手腕握紧，滑下来，滑到她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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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见，乐师后立着两个人，都隐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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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忍俊不禁、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看屏风后春光旖旎的于荣，而拉自己的手，让自己到身边去的人，在极深的眉骨下，眼光奕奕。是沈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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