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的那一刻, 连涂吐了一口血沫。
“真狼狈啊”她挣扎着靠着石壁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 平静地说道。
他们已经出了城, 岑绛为了避免引起骚乱被人发现,攻击和防守的动作都小心而谨慎, 明明身为大乘期和连涂有着相当大的实力差距,却宁可拖时间转移战场也不肯直接干脆利落的下杀手。
天空的角落处依然有未散去的阴云, 但是阳光已经穿透到人间,洒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直入云霄般的断崖。海浪冲击着漆黑色的石岩, 雪白色的浪花涌起又落下, 响起接连不断的哗哗水声。大海的正东方有一处陡峭的礁石, 正巧将堪堪一缕光线遮挡住,在这片狭隘的阴影之中,岑绛站着, 连涂坐着。
“还不动手吗”连涂问。
海风将她的声音传出很远, 岑绛掺着白发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他额角一道深且长的陈年伤痕。
“你在害怕。”连涂语气又好笑又是困惑,底气足到不像一个受了重伤将死的人,“天啊你竟然会害怕, 你在怕谁黄鹤楼楼主还是卧沧山掌门这也是你费尽心机渴望进入大惊雀野的原因吧。”
她看向书圣额头处的蜿蜒扭曲的伤疤, 笃定道“你怕死。”
“我怕死。”岑绛低声说道。他没有否认,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用来当成武器将连涂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半颗葫芦,“你难道就不怕死吗谁能不怕死当年我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我总觉得死亡时可以被规避的。”
“你看, 你我修仙之人,只要突破了就可以了吧寿数仿佛是没有尽头的,一百年、两百年常人不可及的时光被我们一一走过去了,筑基期不够的话那就金丹期、元婴期仍不满足的话就突破渡劫期直到大乘。”
他向前走了两步,于是初升的太阳的光芒照进他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某种缺乏生机的玉石“连涂,你知道吗直到我站到了这个位置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所能到达的终点的位置是老天爷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你定好的。”
“当年人人都对我说,这个修真界有数千上万年没人飞升过了。”
岑绛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多有天赋的年轻人啊天纵英才学富五车,家财万贯走马章台,人人看着他都觉得羡慕,到处都是逢迎和喝彩。一百多年前的岑绛还有着一份行侠仗义笔书春秋的决心,和天下群雄交好,趁着时代风起云涌的浪尖崭露头角,尚且还有着天真稚嫩的理想和丰富过剩的同情心。
他真的是满怀着善意救下了连涂,并真切的希望她能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
当他满怀希望与热忱时,便不吝啬于将这份对人间的爱意分享给其他人。
然而或许是活得太久了吧。
“我本来觉得,我说不定能成为那个特殊的例外。”岑绛直视着朝阳眯起眼睛,“大约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吧,我突破了大乘期,走到了这个人生的终点。此后我从未有一日懈怠,可是正如头顶的那扇门被天道关闭了一般,整整两个甲子过去了,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望见了尽头。”
连涂一边调息一边问“你放弃了”
岑绛并未在意她调整气息准备再战的动作,摇了摇头回道“我若是放弃了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不是问我大惊雀野能给我什么吗”
他回过头,逆着光对连涂微微一笑“它能让我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名额都不会让给你们。”
连涂立刻抓住了事情的脉络“大惊雀野能让你飞升”
“这是你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岑绛说,“罢了,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也只能送你上路。”
他惋惜地看着连涂,仍然有那么片刻想到可惜了。
然后一掌拍上连涂的心脉。
连涂只来得及伸手阻挡了一下,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口中喷出来,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没一会儿就顺着海浪消失在一片泛着泡沫的雪白之中。
他们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对视了一瞬。
连涂眼睛眨也不眨,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眼神深处却隐藏着几分凄怆。因为二者都了然于心,在当年初见时的那场对话里,埋藏着谎言如果你不做梦,时光就会流逝。
被留在原地的人仍然坚守,看着过去的信仰变得面目全非。
“睡吧。”书圣轻声说。
连涂的身体跌进了大海。
岑绛缓缓直起身,叹息一声“出来吧,你要旁观到什么时候”
一个须发皆白满面风尘的老人桀桀冷笑着从石壁背后走出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干得漂亮啊岑绛我还以为你会下不去手呢”
岑绛道“我百年来只和她见过两次。”
“毕竟是亲手送她入道的人,一时的心软也是能理解的哈哈哈哈”老人抚掌笑着,“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接下来就是下一个人选了吧,纪拓有没有告诉你对手的名字”
岑绛有些厌恶地皱眉“我不知道。你身为他门派的长辈不是应该更了解吗”
“呸。”老人说,“我纪扬帆和浣剑门可没什么关系,挂个名而已,要不是看在纪拓的面子上老子才不会出手。”
书圣懒得理浣剑门内的纷纷扰扰,他明显心情不太好“我先走了。”
说完一个转身提着葫芦背着手,从山崖上走下去。
纪扬帆看着他远去,呸了一声“贪生怕死还优柔寡断、做着恶事却不抛弃良知,废物一个,枉你还挂着书圣的名头”
“镜月阁镜妪真人死了。”梅光济大清早神色阴沉地给温勉和贺惊帆带来这个消息,“和她对战的人是浣剑门门主纪磐,这两个人动起手来一点都不遮掩,我住在城内,他们在千里之外的城郊,灵气波动明显到猴子都能察觉的地步。”
梅光济察觉的时候就往事发地点赶过去,但仍旧晚了一步,只看到这个在镜月阁驻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太太抱着自己的拐杖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好似沉眠。
“纪磐应当还有帮手,不然动作不能这么快。”
“我也有个坏消息。”温勉脸色同样不明朗,“连首座失踪了。”
“”
旁听的桑鱼一愣。
“怎么回事”梅光济立刻站了起来,“桑鱼为什么被你带过来了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刚到城主府呆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桑鱼还没来得及摸清出环境,这边温勉接到情报,立刻神色匆匆地带着她跑到梅光济的铁匠铺,连遮掩痕迹都没来得及。桑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感到惶惑。
“消息只有这一条。”温勉说,“去找连首座的人天还未亮就赶过去却扑了个空,询问周围的邻居也没有得到结果。他们睡得很沉,并未听到声响。”
梅光济坐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桑鱼,只说道“凶多吉少。”
桑鱼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眼圈却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温勉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加快语速说道“看来对方已经开始进攻了,他们应该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提前得到情报,知晓了镜妪真人和连首座在这一方世界当中的身份,趁着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他心知肚明这完全是纪拓重生带来的优势。
温勉这次是疏忽大意了因为自己没有被纪拓一方人马找上、也并未在贺惊帆与梅光济身边察觉被监视或试探的痕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的身份都因为蝴蝶效应与前世不同了。
但是目前看来受影响的人应该只有他们三个而已。
他来不及懊恼自己的失误,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连首座的踪迹,但是短时间可能不会”
“让我去”桑鱼忽然大声说道,“反正你们的对战我也帮不上忙让我去找师父”
“可是你”
“我现在的身份是个面部不清的流浪儿。”桑鱼飞快道,“之前也很注意没有被人看到脸,这样的小乞丐满大街都是,只要稍微小心一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而且还能理所当然地往很多地方跑求求你们让我去找师父好不好如果被人抓住的话我会自绝经脉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贺惊帆握住了她的手,抬起头望着梅光济恳切道“我们一起去。”
掌门摩挲着手指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温勉也看着贺惊帆,只说道“要小心。”
“嗯。”师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桑鱼。”
其实他们这样的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小辈,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忌四处活动。因为在场的大乘期和渡劫期高手太多,只消认真探查一番就能发现他们体内运转着的真气与真实实力,将他们与本地土著那些普通人区分开来,并确定他们的身份,用以威胁其门派的长辈谋求好处。
所以其实低调行事才是最重要的。
桑鱼现在突然接受噩耗很可能神志不清醒只凭借着一时冲动行事,但连涂现在生死不明,卧沧山的每一位都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消息,桑鱼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之一。贺惊帆在明她在暗,两人同路而行互相照应一二也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
毕竟就算是大乘期,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拉着每一个过路人仔细检查看他是不是隐藏实力、是否其实是个外界跑过来的修士。
临行前,温勉拉住贺惊帆“师兄先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收到刀片我先说一句,连涂暂时还没死暂时,嗯。
正文无关小剧场
温勉拉住书圣反派不是你这样当的
岑绛怎么了
黄鹤楼楼主话太多了,你早晚有一天死于话多知道吗
镜妪真人nd,,我才是领便当领得不明不白连镜头都没有一个的人啊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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