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 9

小说:小南风 作者:玖月晞
    chater9

    林桂香走到周洛跟前,周洛一愣,别开眼去。

    民警松开周洛,他绷着脸,喘着气,不吭声。

    林桂香扫一眼周洛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把他推转过身去,掀起背上的衣服,少年单薄的后背上赫然两条血痕。

    南雅看一眼,垂下目光。

    林桂香慢慢放下衣服,颤颤地吸了一口气,问“谁打的我儿子”

    周洛不吭声,徐毅也不吭声。

    林桂香看向徐毅,上去“啪”一耳光甩他脸上“自己女人管不住,脏水往我儿子身上泼他才多大,你们一个个还要不要脸”

    陈钧他爸和林方路赶紧拦住“林姐别激动,这事我们来处理。”

    “谁再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我跟他拼命说我儿子半点是非,我撕烂他的嘴”林桂香转头还想指责南雅,见她脸色苍白,一身是伤,最终下不了口,只瞪一眼,不由分说把周洛押了回去。

    走时周洛听见屋子里南雅对陈钧他爸说“谢谢你们又赶来。”

    陈钧他爸忙道“不用谢,应该的。”

    南雅“要谢的,还得谢你们下次来给我收尸。”

    陈钧他爸被呛住,后边也就没话了。

    回去上药,周洛趴在床上疼得鬼哭狼嚎,哇哇直叫,林桂香又心疼又生气,骂“人家两口子打架你掺和什么”

    “难道我看着人被打死。”

    他不知悔改,林桂香气得半死“以为自己是大英雄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今天吵吵明天和好。你这算什么,挨打不说,还惹一身腥。”

    周洛一听就来火“徐毅说那些屁话你也理”

    “你还来劲徐毅这些年憋屈坏了,什么丑话都说得出来。你以后少管他们的事儿。”

    周洛“什么叫他憋屈坏了”

    “那么多男人对她想入非非,哪个做丈夫的不憋屈”

    周洛觉得跟她讲不清楚,恨恨地埋住脑袋,隔一会突然又抬头,问“他们不是闹过好几次离婚么,去年还去了法院,怎么没离成”

    “徐毅不肯离,南雅说他打人;徐毅就说南雅扯谎,她跟徐毅在市里的那个三堂兄搞在一起了,要离南雅

    就没资格带宛湾。”

    “他放屁”周洛叫道。

    “徐毅他堂兄都出面承认了。”

    “这种事谁有脸承认,肯定是帮着他绑住老婆孩子。反正传出这种事,大家都只会骂女的。亏他想得出来”

    周洛烦躁至极,要说徐毅不干净,又忍住了。刚才打架时他就忍下,无非是顾及南雅。要是这事儿曝光,众人还说是南雅的错,那简直

    林桂香问“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家出事了”

    “这用想么宛湾那么点小蛐蛐沫儿,南雅叫她一个人去医院再说胡秀婶这后妈跟南雅也不亲。南雅肯定是不想宛湾看见她挨打,把她支走。”周洛说完,一时有点心酸。

    林桂香也不忍,叹了口气,语气转圜,道“说起来,南雅从某些方面讲,也是个好女人。她男人那么有钱,她不靠他养,凭手艺开店做事,自力更生。听说她开那家店没拿徐毅半分钱,全是之前给市里的人做衣服一点点攒的,不然就他们俩那吵法,徐毅早把旗袍店掀了。”

    周洛默了默,并不好表态,于是道“你是借着夸她夸你自己么”

    林桂香瞪他一眼,继续说“不过落到别人眼里,就说哪有人有清福不享,是天生爱抛头露面惹风头。”

    周洛不吭气,横竖是不爽。他耐了一会儿,还是急着想知道那边情况,便推林桂香“不讲了,你赶紧走。”

    “哎,药还没涂好呢。”

    “还要怎么涂,刷墙呢”周洛跳起来,痛心疾首状,“今天浪费时间太多,我要做卷子啦”

    周洛连推带攘把林桂香轰出门,隔半会儿,自己也要溜,转念一想,又回房,把药水倒出一些拍在肩膀上,特显眼的位置,对着镜子照照,一眼就看得到。他这才蹑手蹑脚从楼梯溜下院子,借着树荫偷偷潜了出去。

    周洛跑去派出所,没见人,又跑去南雅家。家里也没人,大门紧锁。

    周洛思索着南雅应该去接宛湾了,正想着,巷子里传来南雅低低的温柔的声音“你说呢”

    周洛回头往坡上望,

    夕阳洒满青石巷,院墙上堆满白色的木芙蓉,她穿着水蓝色的旗袍,步伐徐徐,垂眸看着脚边身着小旗袍的小丫头。

    宛湾声音糯糯的,高兴地比划出三根手指头“妈妈表现很好,得三朵小红花。”

    “谢谢宛湾。”南雅说。

    周洛望着额头缠了纱布的南雅和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宛湾,心里再度泛酸。

    宛湾眼尖,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周洛,冲他摇手,清脆地喊“周洛哥哥”

    周洛笑着点头。

    南雅牵着宛湾擦身而过。周洛心底一凉,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喂南雅。”

    周洛跑去挡住她去路。他一副大恩人的姿态,瞪着眼睛,却又有些胆怯地瞅着她。南雅抬起眸子,眼神凉淡。周洛心里顿时打了个颤,但又不肯示弱地挪开眼神,便外强中干地跟她对视着。

    宛湾仰着脑袋,冲他笑“周洛哥哥,你要到我家里玩吗”

    周洛弯腰摸摸她的头“乖宛湾,我有话要跟你妈妈讲,你先去那边玩好不好”

    “好哩。”宛湾松开南雅的手,颠颠跑去树下骑木马。

    他看宛湾跑开了,直起身,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南雅平平淡淡看着他,周洛也摸不清她想法,一时有些慌,他的头又往下低了一点,尽力与她的眼睛平视,努力希望她能看见他眼睛里边的诚意“那些话都不是我本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南雅似乎不想看他,目光垂下来,落在他肩膀上,看见那药渍,又很快移开。

    周洛瞧见,赶紧抓住机会,可怜道“你看”他扭过去把背给她看,“我背上还有伤呢,怎么说也是为了你。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我没叫你来帮忙。”南雅开口。

    “是,你没叫我,是我自己跑来挨揍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也挨了打了,疼死了,真的疼死了。这就算对我的惩罚行不行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他巴巴望着她,“你看呀,我药都没涂完,就跑来跟你道歉。”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南雅抬眸,问,“说我是坏女人,又为什么跑来替我挨打呢究竟是我言行不一,还是你们深谙此道”

    周洛滚烫着脸颊,不吭声了。

    南雅见他无话可说,极淡地弯了一下唇角,那表情却说不上是笑容

    “我喜欢的音乐和你喜

    欢的一样,就判定我是同类,是知己,是你想亲近和拉拢的好女人;

    我喜欢的诗歌和你喜欢的不一样,就判定我是敌人,是异己,是你应该排除和欺负的坏女人。我说的对不对”

    周洛一愣,本能想否认,却无力反驳。是啊,人都不喜欢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南雅说“拉帮结派打压异己,成年人常犯的错误,对一个小孩子讲是太苛刻。所以我并没有生你的气。真的。回去涂药吧。”

    话里是没事了,可没个准信儿,周洛还是不安,小声地确认一下“那你我们,是和好了么”

    南雅对他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洛突然就感到了害怕,心也冰冰凉直打颤,他难过起来“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么”

    南雅问“什么话”

    周洛急得眉毛皱成一团“我真的知道错了呀。那些话真的不是我本意。你不是那样的人,是当时我气你,故意怄你的。我真知道错了,你不相信么”

    南雅说“我相信呀。”

    周洛立刻说“对啊你相信就好啦我说的话根本没过脑子随口一说的那些话我收回,我全部收回好不好”

    南雅却未答,泛泛地笑了一笑“周洛,翻过年来,你就要高考了吧”

    周洛惶惑地点一下头“啊怎么了”

    南雅说“你在卷子上不经脑子地随手写下一个答案,交卷后你知道错了,后悔死了,这套卷子你还有第二次机会再写答案吗”

    周洛的心猛地一沉,冰冷、委屈至极。她一巴掌把他挥进了深海里。这是他从未遭遇过的困境,知道他心里多痛苦多悔恨,却偏偏就是不给机会,她怎么那么残忍他看着夕阳下那张苍白却绝美的脸,他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南雅问“现在觉得我很过分了么”

    周洛咬牙,差点没泛出眼泪“是”

    南雅又问“我都没有骂你、侮辱你,这样你也觉得很痛么”

    周洛恨恨道“是痛死啦”

    南雅说“刀剑伤身,言语诛心。说出口的话哪里有收得回去的道理你觉得你和镇上的人一样,不是故意的,反正随口说说,发表个观点。嘴巴长在自己身

    上,行善,作恶,爱怎么用是各人的自由。但,就当我是记仇的,好不好”

    南雅直视他,

    “意外了觉得我是那种被打多少耳光也无所谓的人,被骂多少次荡妇你一笑着对我道歉我就能不计前嫌对你笑回去我对你微笑,你说我轻浮;我对你友善,你说我放荡;我对你真心,你说我自取其辱。现在发现我没那么好打商量,你又要说我刻薄得理不饶人”

    话都让她说尽,周洛猝然慌张,急忙撇清“不是我,真的是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南雅微微一笑“都说我是破鞋,所以连你一个小孩子也能来踩我一脚。”

    周洛心底一阵冰寒。心寒却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和他厌弃又鄙视的那类人有什么区别

    是啊,他说她是坏女人,他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又何必来道歉呢无非是心虚这其中有误解的可能。那天江医生在离店时突然拍她的手,可能是她来不及反应他就走了,落在他眼里就是她放纵。正如那天他碰她的背,要是传出去,别人只以为是她引诱他。天气再热,她就是死也不该松掉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他抬不起头来。而她依然平淡,

    “说开了,也还是要谢谢你。清水镇上,你是第一个送宛湾回家的人,第一个怕我被打就赖在我家不走的人,第一个帮我修机器却没动手动脚想获得什么回报的人,我”

    她垂下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说一件极为荒诞的事,

    “我原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周洛走在回去的路上,五内俱焚。

    那句“不一样”像一把刀在心里搅。听到那一瞬有多激动兴奋,之后就有多绝望悔恨。是啊,他和那些他不屑为伍的人没有区别。他跟他们一样丑陋。

    他原本不一样的,但现在他又变得一样了,让她不愿再侧眼瞧他一眼了。

    她其实是多好的人啊,施予她的一丁点小恩小惠,她都记在心底。

    可他不配。

    他一直在坊间流言与她的真实间摇摆不定,他从没完全信任过她的为人,他哪里有资格让她认为他对她有恩,哪里有资格让她跟他和好

    耳听不为实,眼见不为实。为

    什么直到今夜才明白。

    年少遇挫的情感像毒疮,挖也挖不掉,只能生生熬着忍着,指望能像书上说的那样,让时间治愈一切创口。可这时间,怎么就他妈的过得那么慢

    周洛坐在篮球场边,望一眼秋天高高的天空。如陈钧所说,十月中旬一过,天气骤然就转凉了,凉得周洛没心思换篮球服去打球。

    学校在山坡上,俯瞰清水镇,看得到细细的清水河,南雅的店就在河边。也不知道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那天之后,周洛听说,因为南雅的坚持,徐毅被关了起来,这在清水镇是头一例,引发轩然大波。南雅又一次提出离婚,徐毅还是不肯,说夫妻感情很好虽偶尔打架但没破裂,民政人员也头疼,南雅起诉到法院,据说还在调查。

    再多的消息,周洛也不知道了。

    周洛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陈钧凑过来,拍他肩膀“最近不对啊,思春呢。”

    “我干了件不要脸的事。”周洛怅然道。

    “这不你特长么。”

    周洛看他一眼,极其虚假地笑了一下。

    陈钧见他是真烦恼,忙道“怎么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周洛也不能真说,只感慨一句“没什么,就做了个春梦。”

    陈钧一听,来劲了“诶,你有时做梦,会不会梦见认识的人”

    周洛心不在焉,反应也迟钝“谁做梦不梦见熟人”

    “诶,刚不是说春梦么。”

    周洛缓了半秒,瞥他一眼“梦见谁了”

    “南雅。”

    周洛缓缓舔了一下牙龈,半刻后,笑了一笑。下课铃响,他起身走下台阶,往教室去。

    他要气死了,又不能冲进陈钧梦里大杀四方把南雅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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