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岛上的女狱警和囚犯们(完)

    天是冷的, 风也凄凄。

    练岛周边的海域,海豚都少出现,它们灵动的身影消失在海面。天上开始飘落夹雪的雨珠。

    寒潮来临。

    而宋渺即将离开这里。

    距离新年还有一周时间, 宋渺接到了调任的信息, 她从袁崧手上接过那张调任表格,上面的人名已经修正成“和樱”,不再是过去那个男性化,一看就是谁为了刻意搞她而输入的“和鹰”二字。

    下一个工作职位是某个城市的公务员。最普通的文员工作。

    宋渺看着,心下微松,不知怎么想到和韫, 他一定会很开心这个安排。

    在和韫眼中, 大概是不希望她这个妹妹太过奔波, 否则他总不能放心。一如这次,他还为了她, 掩藏身份来到练岛一般。

    男人将纸片交给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袁崧的手指修长,搭在纸片的一端,她接过, 他下意识地停了停, 旋后才松手。

    “小樱花。”

    袁崧看到狱警办公室里, 沙发上她收拾好的行李, 眼神幽深, 很快对上宋渺的目光时, 又是平静柔软的。

    “嗯, 怎么了”宋渺将围巾系得紧了些,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仰脸看他。

    “明天会有船只来接你,”他偏开眼神,仿佛前几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是错觉,声线沉稳而冷淡,“记得带好东西,穿好衣服,海上风大。”

    他的交谈非常官方,一点也听不出当初这个男人在情绪激动下,曾有过对她的两次亲吻。袁崧又变成了那个在囚犯们眼中犹有余威的狱警。

    也变成了当初在她面前袒露冷淡漠然的男人。

    宋渺“嗯”了一声,她的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于是踩着鞋子起身。

    往卧室走去。

    边走边让袁崧跟上,“我走以后,这里又要还给你了。”

    “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可以丢了。这些东西我想你可能会用得着,还有就是我也带不走,所以就留下来了。”最后半句有点害羞,她咳嗽几声,轻轻弯眼。

    宋渺正在一面与袁崧说话,一面却应着耳侧176的问句,分神二用。176问她对这次即将完成的主线任务有何感想时,宋渺简单地回复它。

    “认识了一个很棒的兄长,算是这次主线任务世界最幸运的事。”一说起这句话,宋渺的眼里不由充盈了笑意。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和韫,也觉得他实在很好。

    有些像是前几个世界里,那个爱妹妹如命的兄长。这个想法很轻地掠过,又很快被宋渺忽略。

    袁崧看着她的背影,跟了进去,然后就看到她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东西。

    零散放着的几只,是男女皆可用的香氛蜡烛。

    袁崧转动目光,看到桌上还有一支香水。

    大概是中性香水,他并没怎么在她身上闻到过香水味,对她的气味记忆也总是甜美的草莓味。袁崧看着这些东西,不知怎么,泄露点笑意,有些难以理解她怎么留下来这些东西,不由低声道“都是姑娘家的东西,你留下来做什么”

    他怎么能用

    宋渺的行李箱里是真的放不下,她桌上的这些东西,有些是空投时候送来她自己留下,也有些是登岛时的行李里带着的,“不然我拿过去给陈”如果他真的不想要,那就塞进和韫的行李箱里,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箱子有没有也满了。

    宋渺这样想着,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她之所以留下这些,难免没有与这个岛屿上的人与事告别的含义,毕竟于她而言,这一次走出岛屿,就再也没有机会登岛了。

    年轻女孩低头思忖着,灰蓝色的眼在日光下灼灼,好似真的在想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韫字还没吐出,袁崧便阴沉着脸将这些东西拿在手上。

    他道“不用,留给我用吧。”

    男人将香氛蜡烛轻轻扣在手间,香水瓶子不算特别大,他也能够一并抓住。

    宋渺“好,那我就不拿走了。”刚才的想法就此打断,她也轻快起来,面对袁崧说话的口吻声线也莞尔柔软。

    这些东西在袁崧手中,男人低眸看了看,辨认出香氛是宋渺有一段时间在岛上睡不好,董野得知后特意让人空投送来的。香水倒好像是她自己用,闻着像是大吉岭茶原香。

    却也基本没有用过。

    这支香水并不符合宋渺的香癖,大吉岭茶香是和樱喜欢的,而不是她。

    她最喜欢的还数和韫身上秋意融融的气味,又香又暖,她思绪飘得有点厉害,想着什么时候问问兄长他用的是什么香水才好。

    袁崧将东西收进已经接近空了的抽屉里。他凝视着这个房间已经少了很多人气的布置,吞咽了下喉结,觉得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升腾起来,让他心情郁郁。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袁崧转头替她将重重的行李箱放在墙边,“要去餐厅吃饭吗”

    她应了声好。

    这是在练岛上的最后一个晚饭。

    与当初一样,全部的囚犯们都在。这是一场隆重的告别宴会,与当初的欢迎宴会一样。只是宋渺的心境完全不同过去,她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紧张,口袋里的手机稳稳放着,也不再想着要接通和韫的电话,因为他就在人群中,以那双与她相似瞳色的眼,平静温柔地看着她。

    餐厅圆桌前坐着形形的男人,有的英俊翩翩,有的青涩秀气,有的平平无奇,还有的精致廓落。

    亚尔维斯低眸看着面前的盘子,里面是一块蛋糕胚子。没有任何炼乳奶油,就只是单纯的一块蛋糕。

    他听到袁崧的鞋跟走进餐厅,发出的声响,还有许多冶尤澍带着愉悦的开玩笑声,唤着宋渺。

    “小樱花”

    “”

    “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真的不来我房间和我聊聊悄悄话吗”有人在那两人唤过后,一本正经地诱引她,说着说着还露出英俊的笑容。

    “”

    他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剔透的灰蓝色眼眸。她的眼睛在餐厅的灯光下,仿佛被什么冰柱打碎,又与之揉杂在一起,显得冷而清。

    亚尔维斯在这一刻才真正地看出她总是显得温柔体贴,甚至带着常人觉得可爱乖巧的眼眸里,隐匿的情绪是什么

    是常年不为所动的寒冰。

    只是很恰巧,被温柔的海洋蓝裹住,变成他们这群一无所知的囚犯口中软软乖乖的,好似特别容易被哄骗的“小樱花”。

    却没想到,眼里常常藏着着冰霜,面上却裹着蜜糖的小樱花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

    亚尔维斯怔怔地看着宋渺走近,他看到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柔声问他“你怎么了亚尔维斯。”

    那一声亚尔维斯是平缓而清爽的,不带任何黏腻与暧昧,划清界限,沟渠般难以跨越。

    亚尔维斯一点点地垂下深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摇头说没什么。

    只是在她落座以后,将那一碟子的蛋糕推给她,“今天做的,最后一次。”

    这最后一次,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渺没有拒绝,她看着面前的蛋糕,不解地看了看面前衣着光鲜的男人。

    他过去从来在制作蛋糕上都是花里胡哨的,能够放两粒樱桃绝不只放一粒,但今天他只这样粗糙地做了这么一个蛋糕。

    贵族绅士般,亚尔维斯环视周围一圈,看到和韫面上的淡淡,他也看到这一幕,却没有说什么,只望着宋渺。目光是这位年轻严谨刻板的科研人员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温柔。

    亚尔维斯再转头时,就看到宋渺尝了一口蛋糕,乳黄色的蛋糕被她的舌尖轻轻卷入口中,不露声色地看了他眼,“很好吃。”

    她继续吃了下去,速度不紧不慢,像是在享受这美味般。亚尔维斯却笑了,直接伸手指拽回那一碟子的蛋糕,不让她再继续吃下去。

    这个动作引起桌上许多人的关注。

    袁崧偏过头来,觑见这一幕,他眉心皱了皱,旋即即将对亚尔维斯说出口的训斥就被绿眼青年的下一句话搪住。

    “很酸吧。”

    亚尔维斯翠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也永远暗藏着深情,他款款地朝她弯唇,露出皓齿与迷人笑意。

    语气轻轻的,“这是我喜欢的味道,抱歉,拿错了。”

    宋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舌尖的酸涩还带着浓重的柠檬味,她抖了抖眼睫毛,没有说话,亚尔维斯继续说了下去,“最后一次居然还留给你糟糕印象,真是对不起。”

    牛津腔。发音迤逦,咬字清楚。

    在座有不擅长英文的,都没听懂他再说些什么。

    是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的地位,低到尘埃的花般,“小樱花,你真是太温柔了。”

    温柔到面不改色吃下酸涩的蛋糕,居然还能告诉他很好吃。但这个温柔,什么时候有可能真切地落在他的身上

    亚尔维斯看到她的眼神定定,自嘲笑了笑,就着她吃剩下的蛋糕,一口口吞咽下去。他同时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和韫身上时,是那种让他贪恋的温柔,是没有任何寒冰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蜜糖包裹的温柔。

    亚尔维斯低低笑了声。却知道再也没有可能。

    翌日清晨,宋渺来到港口,她带了一件行李,走之前,在灯塔与袁崧董野等人很是告别一番。

    袁崧的声线在清晨夹雪的雨声隐隐发颤,他说了点告别的话,很简单很普通,让她记得在离开后,打个电话报平安。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保持沉默,看着同样等待离开。却与宋渺离开时间不同,离开方式不同的董野站在灯塔前,眼神幽幽亮亮的,像是一头巨大的犬类,又像是什么害羞的小猫。

    他在宋渺的面前抓了抓耳朵,低哑着声音拉过她的行李箱要送她去港口。

    袁崧不能够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他与岛上的囚犯们一样,都是如船长一样的普通人眼中不存在的人。若是出现,恐怕会是一桩麻烦。

    于是他沉默地看着两人远离他的视线。

    像是远离他的世界一样。

    雨夹雪。

    雪花在雨水中仿佛冰渣子,砸在他的面颊上,袁崧撑着伞往监狱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回身看了看那两人。

    他们走远了。

    只剩下不大不小的两个身影,共同撑着一把伞。高大男人撑着伞,将伞面偏向另一侧许多,他身旁的女孩似乎仰头与他说着什么话。

    袁崧不再看。

    伞下的世界,一面凄冷一面却融洽。

    宋渺听着董野粗声粗气地让她不必再转动伞骨,只好妥协,看着他的肩头湿了一半,却也无奈。

    男人下巴颏的伤疤在冬日雪雨天隐隐发痛,他空腾出来的左手在给宋渺拉行李,右手撑着伞,疼意让他眉头不由紧皱。他没有手来下意识揉一揉,只能隐忍地,与宋渺说话转移注意力。

    他说了点未来的打算,明显是饱含期望的,让人听了就心生愉快。说着将要去寻找自己儿时的玩伴,语气沉沉中带着雀跃。

    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天真而稚雅,在这个年过而立的男人身上展露,显得格外可爱。

    但疼痛总归忍不住,他还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宋渺看到他在谈话间不小心流露出的痛色,停了脚步,在港口附近,听着海浪卷卷声,有几只孤单的海鸥展翅飞过。

    她踮起脚尖,用秀白柔软的指给他揉了揉下巴的伤疤。

    董野没曾料到,他瞪大眼,耳根一点点红了,好像是当时感冒发烧时的样子,又黑又红的面色,让宋渺展颜一笑。

    灰蓝色的眼与黑色的撞在一起,男人沉默的,他手上的伞骨几乎不稳。

    片刻后,在风雨霏霏中,宋渺听到董野沉稳而沙哑的声音,他带了点不安与犹豫,悄声问她,“对了,你将来要去哪个城市工作”

    他没有特别关注她未来的工作地址,这时候就有点难堪了。

    宋渺歪歪脑袋,露出一弯甜甜的笑,轻快地说“你要来找我吗”

    海潮声越来越响。

    董野的心脏嘭嘭直跳,他看着面前女孩的脸,粉白的肌肤好似明珠,灰蓝色的眼瞳像是大海,他偏过头,久久地,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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