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勍在通往皇宫的路上,始终未展露半分笑容。至午门之下,乃更易面目,如沐春风与四方同僚交换例常寒暄,成王迎面向前,对李勍道“皇叔,皇叔下午我府上设宴,你可一定不要忘了。”
李勍比成王高不少,微躬身笑道“殿下设宴盛情款待,这等大事,我怎会轻易忘却。”
“皇叔肯赏脸来,是小王之荣。”成王笑着以礼相让,“皇叔先请。”
“殿下请。”
二人客套着先步入庆和殿,随即再是文武百官,品阶由高至低,排为四列入朝。
皇帝李殷高居龙椅,身着九龙皇袍,头戴武德冠冕。曹公公站与龙椅下方,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
张仲达舒展袍袖,一步步凌然上前,将奏折高擎于首。
“太子年岁渐长,臣谓择吉选娉之事,刻不容缓。”
李瞻闻言骤然抬首,朝张师傅望去。张师傅见拗不过自己,今日竟然直接在朝堂上开诚布公,向父皇进言
“臣附议。”
几位老臣纷纷进言“张大人所陈极是,臣等亦附议。”
皇帝面露考量之色,看向李瞻“太子以为呢”
李瞻掀袍跪下“儿臣以为,选太子妃一事,还需深思熟议。”
张师傅胡子一抖“太子”
他是生怕太子说要娶个民间女子。
李瞻并没有看他,只是抬头望着父皇,眉眼间带着祈求之色。
皇帝睹其神色,知他怕是有自己的主意,便道“卿等所言甚是,然太子选妃,属于后宫事宜,非宜于前朝广议。此议,再商之。”
张师傅重重地叹口气,然而等到下朝,李瞻就跟着父皇走到了内殿“父皇,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
皇帝坐在罗汉床上“瞻儿,你是想向朕求,选太子妃一事你心里可是有人选了”
李瞻再次下跪“是,儿臣心中已有人选。”
“你起来吧,瞻儿告诉朕,是哪家的女子”
李瞻已托人查过“林姑娘”的身份,知道是世子李煦的娘家亲戚。只不过他一时不敢说是瑞王家的亲戚,默默抬首道“此女并非出自名门,不过是寻常人家,故儿臣向父皇求个恩典。”
“小门小户么”皇帝面露沉思,低头看着这个性情温和到有些柔弱的儿子,若是外戚太过强硬,反而将来极可能将他控制,以控制朝纲。皇帝道“你若喜欢,也未尝不可,但你立妃之前,须得带进宫,让朕过目。”
“父皇”李瞻感激叩首,“儿臣谢父皇恩准”
此时,镇北侯府。
下朝后,张仲达急急踏入侯府“侯爷,太子今日之行已极昏昧自遭刺之事,得一江湖女子解救,便一意笃定欲以红妆奉之。昨日,他甚至同我大吵一架说要娶什么林姑娘,不娶申姑娘和郡主,”
他于室中往复踱步,忧心如焚地拍案叹道,“侯爷,此事当如何是好”
“太子年少,一时冲动也属常理。岂不闻人皆有青涩之时乎”韩侯爷显然是过来人,都经历过,“张师傅不要急。这林姑娘何许人也,你可知道”
“就是不知道,老夫才急,急啊”张仲达跺脚。
“那不妨先将这女子找到,太子喜欢她,不肯委屈她,便由我等劝她稍作让步,屈她做一位侧妃亦可。”韩侯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眯着眼道,“若是这女子看不清局面,不肯见好就收,本候,便使她再也回不得燕京。”
张仲达虽饱读圣贤书,却劝不动李瞻。思来想去,只能这般“侯爷,太子一向和小侯爷关系最好,不若让小侯爷先去劝劝太子”
说到这个,韩侯爷就头疼“别提那个逆子了,他也带人在满燕京城的找人,找一个姓林的女子,一个姓林的男子,许是帮太子殿下寻人,助纣为虐。等他回来,我再好好说他”
燕京城,繁街中。
韩元琅伸手便捉住一个身形看起来颇像小金潼的男孩儿肩膀,喊“金潼”
那小孩不过十一三岁模样,回过头道“叔叔,你干什么”
“没什么,”韩元琅黯然收手,又大喊一声,“喂,那你也不能喊我叔叔啊”
“小侯爷,您要找的那位公子,您不说有十六岁了么”身旁小厮疑惑道,“你怎么专找小孩儿啊”
“这人呢,本世子是四年前见的了,我又不知他如今身高几许,是男是女。”
虽然在太子那里见过画像,可韩元琅还是忍不住,看见身形相仿的小屁孩,就想上去认一下。
万一金潼没长高呢
万一还是那么小一只,那不是只有自己胸口那么高
只可惜这都许多日了,他还是没找到人。
“走吧,随我去一趟东宫。”韩元琅转身上了马车道,“表弟也在寻人。兴许他知道点什么。”
在他转身之际,身着男装的林金潼,被天痕带进了一家字画古玩行,给四叔买东西。
说起李煦的喜好,天痕是知道的“世子爷喜好美女,喜风花雪月,把酒言欢。”
但说起李勍的,天痕竟然不知,一时陷入迷茫“王爷似乎没有特别钟爱之物。”
在回疆封藩,时常有小国使者,送来西域美女、美酒珠宝。
李勍对酒色毫无兴趣,对金银珠宝,也视为粪土,如若不是手底下要养那么多人,天痕相信王爷连眼都不会抬一下的。
冥思苦想,他终于想起“我知道王爷喜欢什么了,王爷喜欢”皇位。
天痕噤声了。
林金潼胳膊肘捅他一下“你倒是说啊”
天痕“没什么,我想不出了。”
林金潼只知道四叔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擅长排兵布阵,为人心善谦逊,平素节俭,一件衣裳穿许多年,连书房里王羲之的字,都
是爷爷命人拿出来挂上的。
完了。
林金潼也不知道四叔究竟喜欢什么,想起他的玉佩穗子用旧了,就买了一根如意穗,复又看了天痕一眼,挑了另一个颜色的穗子。
还买了文房四宝,去花鸟市场给爷爷挑了一只品相端正的鹦鹉,又转道去了医馆。
天痕道“林公子,府上的药材补品已经够多了,瑞王爷吃不了那么多的。”
“我体寒嘛,我给自己买点药了。”林金潼道,“天痕哥哥,你在外面等等我好了。”
天痕摇头“我要跟你进去。”
“那,我去看郎中,你就站远点,别偷听啊。”
天痕低头看了看他“嗯。”
他没有偷听。
只不过看林金潼让那郎中把了脉,随即低头和郎中说了几句什么,郎中面露诧异之色“啊这”
林金潼说的是“大夫,我家四叔,快三十岁了不娶妻,他也不是不举,我看着他举过的,但他不娶也不自解,就是云淡风轻地忍着。你说他这是什么毛病能不能治疗”
“或许往昔某事给予他心灵之创,形成阻碍。别担心,我给你的叔叔开几贴药,拿回去给他喝了,保证啊,药到病除。”
林金潼“这药有什么用”
“就是壮阳药了,”郎中匆匆写下药方,“注意啊,别让你的叔叔喝多了,会不堪承受的啊。”
林金潼点点头,提着药回去了,天痕问他“你开好了驱寒药”
“嗯,对,四叔今晚过来么”
“王爷还在成王府赴宴。”
丝竹之音荡漾,琴瑟之声交融其间。成王府中落花漫天,李勍与成王共酌佳酿,言笑宴宵。
成王素抱郁怀,得父皇宠薄,此刻酒意稍浓,缓缓向李勍吐露几分忧郁“今日朝上,父皇问我北方部落局势,我竟一句也答不上来。”
李勍微沉其容,款款把酒盈杯,随声而起的琴瑟中,他缓缓吐出了数言“殿下,北方之事,危而不害。蒙古部落如今分崩离析,领袖争权,固无力威胁我朝疆域。然内部亦非无忧,吏贪日盛,民生疾苦,何不将焦点投之国政,以图天下太平”
成王喝得醉意醺醺,趴在他膝头大哭“如果早知道父皇要问,我将皇叔这番话背下来,何愁父皇不宠信我”
李勍手中的银杯缓缓抬至唇畔,轻抿一口陈酿,面上微露醉意。他微侧身体,轻拍着成王的肩背,嘴角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殿下,世事如棋,侪处其中,岂可因一两步失误而悲切过度贵在用心,不在用时。”
成王抬起红晕的面庞“皇叔,我不及你。我始停留在父皇的失望之中,无法前进半步。”
李勍放缓声线“如漕运私盐之事,系民生之痼疾。此刻我朝内忧外患并存,若能将民生摆于首位,深入解决民间疾苦,殿下必成国之栋梁。”
成王低吟一声,若有所悟“皇叔,你是说,若解决此事,
能夺取父皇的欢心”
aaadquo民生为国之根本,盐,为百姓之必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李勍微抿一笑,却不直言,温和如长辈将成王扶起,“私盐之案,屡禁不止,若成殿下能寻出问题之根源,或许能解国之所困,何愁皇上不加赏识”
成王顿悟,直起身来,言要送他一份大礼。
成王拍手,一位面纱轻盈的女子起舞于堂。她身姿婉约,跃动间似乎有着一股异域风情。
成王满脸通红,朝李勍道“皇叔,我听说你府上一位姬妾都没有,这位波斯美人,真乃极品,小王就献给皇叔了,算是对皇叔平日关怀之谢。”
李勍目不斜视“殿下厚爱,我心领了。”
成王眼神略显失落,但转瞬即逝。他不自在地抚掌“若是皇叔不喜,我定不勉强。只是皇叔您正值壮年,总得有人侍寝才是。不然那得多苦啊,难不成,如传闻所言,皇叔喜欢男人”
李勍低头道“殿下这传闻,是从何而来”
成王尴尬一笑“没有没有,不知道哪里听的。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传闻。”
是最近听东厂太监说的,说观察李勍这么久了,发现他身边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未曾娶妻不说,一个侍妾都没有,这不是喜欢男人是什么
若是以往,李勍大概会直接否认,此时竟不发一言,低头饮酒,睫毛落在脸上投下浓重倒影。
成王本要让李勍留宿成王府,但李勍还是在宵禁之前离开了,他一身酒意,醉眼朦胧,仍有几分清明,将头仰靠,声音沙哑。
“裴桓,今日太医可来过瑞王府”
“按时间算,应当来过。”
“太医,可有说什么”
“属下还不知,这就去瑞王府问问。”
先前一回,太医说瑞王只有十几日一十日的时日了。
所以近日来,李勍每日都要去看一眼瑞王,从不落下。
“罢了,我去一趟瑞王府。”他捏了捏眉心,一面想到了瑞王的身体,一面又想到了林金潼。
此刻,瑞王已经睡下了,鼻间发出鼾声。
李勍问了公孙先生,他道“太医说,老王爷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还能续上一些时日。府医也诊断了,也是如此说的,说定是近日郡主回来,哄得老王爷心情舒畅的缘故。”
公孙先生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时日,此刻紧绷的精神总算是松懈了些,命了个丫鬟进来给李勍捏肩道“王爷刚喝了酒,我让厨房煮了些醒酒汤来,王爷可要在瑞王府休息一晚”
“如此也好。”李勍声音很沉,模样也不似平常,最爱挂着一抹笑,反而微微拧眉,心事重重的模样。
“裴桓,你去将天痕唤来。”他不打算去看林金潼了,可内心深处,又总是想着这回事,怕得力下属真成了个断袖。
裴桓一走,那丫鬟蹲下来,给李勍脱鞋“王爷,奴婢扶您到床上去。”
女人特有的脂粉香味飘入鼻腔,身体几乎快贴上来了,
手指拂过他的肩膀,脖子,替他宽衣。李勍偏开头,将丫鬟推开了“你出去吧。”
丫鬟柔声道aaadquo王爷,奴婢服侍您宽衣。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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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声音带着寒冰似的冷意,“滚。”
和白日温润如玉的长陵王格外不同,丫鬟吓了一跳,只能退了出去。
这时,林金潼房中,他压着天痕的胳膊正在睡觉,裴桓来了,天痕也无法走开,因为一挣开,就会将林金潼吵醒。
而且林金潼还说了冷。
天痕更走不掉了。
不过两个院子隔得不算远,裴桓很快回到李勍的院落,看王爷躺在床榻上,闭眸似乎睡着了,裴桓没有吵醒他,后退一步打算关门出去时,便听王爷出声“天痕”
“天痕在林公子房中。”
“又睡一起了”李勍掀开眼皮。
“是,属下看得真切,是一张床,林公子压在他身上睡,天痕动弹不得,走不了。”为替天痕开脱,裴桓故意夸大了两分。
李勍没有说话,脸庞侧在软枕上,手抬了一下,示意他出去。
裴桓掩上房门,在侧面厢房休息,刚一脱下外衣,平躺下后,又忽然听见王爷房中传来哐啷动静。
他急起而往,手掌轻启房门,取灯而入,只见王爷李勍依靠于床沿,其间酒意尚存,床旁的物架则已支离破碎于冰冷的砖地上,残局似被人发怒而一脚踹翻的。
“天痕呢”李勍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裴桓“他”
李勍打断道“成王今日献予的西域美人,我怀疑是漠国探子,让他现在就给我去查。”
这回还是没等裴桓说话,李勍先站起来了“他在哪个院,我亲自去找。”
压着睡,他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压着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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