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山以北八十里,寒潮涌来,广袤的平原上,朝廷大军帐篷如林,军旗飘扬。
御帐上空飘着六爪龙旗,帐营内,主帅项如海正在沙盘上准备详细作战计划“陛下,此处是最佳的进攻点,不出一个冬天,敌营后方必定断粮。”
李勍站在一旁,他比身材魁梧的项如海略高,身材颀长,穿着深黑龙纹战袍,腰佩玉带,道“我欲图之不战而屈人之兵,项大人可有良策”
项如海思量片刻,道“可以采取奇袭的手段,率领精锐部队绕过敌军主力,直奔敌营的后方。在深夜时分,发动突袭,将韩元琅擒拿归降”
李勍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处山脉“项大人以为,我方于赛音山达山脉埋伏,诱敌深入如何现在正是隆冬歇战之际,趁此机会发动奇袭,结束战役。”
正当此时,营帐外传来宦官的声音“陛下,张佐领有军报启奏。”
李勍霎时止住动作,抬首道“进来。”
宦官快步进入御帐,看了项如海一眼,项如海非常老实地背过身去。
李勍侧首,宦官在李勍耳畔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姓徐”李勍知道是谁了,放下沙盘旗,面色无波道,“将人带进来吧。”
项如海退避,天痕风尘仆仆的模样走进御帐,一身风雪,五官俊秀,不过脸上连胡茬都未刮,朝李勍行大礼道“属下叩见陛下。”
“天痕,”李勍弯腰,伸出一只手,“不必多礼。”
天痕抬首来,与李勍阔别一年半,王爷成了九五之尊,可对待下属的态度好似并无变化,仍然温和含笑,并不吝啬于弯腰。
李勍柔和道“你来得正好,我下令让徐昊带兵支援后方,军报说他还有六七日赶到,你也许久没见过你哥了吧,等徐昊一来,恰好可以兄弟团聚。对了,你是何时从漠国回来的”
“臣刚回不久。”天痕却有些羞愧难当。
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他回来了,这是怪罪他回来却不曾上报,然而说是怪罪,却并未用身份施压。
李勍平视着低着头的天痕,道“我派一支军队据守天山山脚,你去天山,是为了采药么”
天痕垂首,沉默良久,应“是,陛下。”
李勍嘴角笑意散去两分“若朕没有猜错,你欲要采的药,叫白头草”
天痕声音依旧十分艰难“是。”
李勍“金潼现在在哪”
“回陛下,林公子在在金陵。”他没有抬头,可能感觉到李勍俯瞰下来的视线,极端的沉重,仿佛千斤压顶,压垮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李勍笑了一声“人回来了就好,他可安好,有没有受伤”
天痕摇头“一切安好,有些轻伤,属下来采药,便是因为林公子外伤不愈,林公子说需要一味白头草来解。可属下在天山并未看见。”
李勍眼
底波动,袖口手指微微蜷缩,道“朕已派人将山上的药草采撷得差不多了,既然金潼人在金陵,朕便派人将药材即刻送回。”
天痕当即道“陛下,臣想亲自护送药草回程”他并不放心让旁人送林金潼的救命药回金陵。
李勍沉吟道“并非朕不让你回家,而是眼下有一战需要你带兵。至于白头草,朕会派遣一支轻骑,以最快速度将之送回,你无需担忧。”
天痕闻言,再无挣扎,领了旨意。
随即,张佐领跪在李勍身前“陛下,小的的任务已完成,是否应该立刻让士兵们返回前线作战”
李勍嗓音低沉道“张佐领,你继续据守山脚,和之前一样,任何上山采药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送到朕的御帐来。”
张佐领傻眼,还让他继续守株待兔怎么说自己带领的也是一支精锐部队,皇帝就让他采药外加抓些无关紧要的人回来,连放羊的老头子都不放过,这算个什么事
张佐领依旨返回八十里外的雪山。
七八日后。
少年将马匹暂留在牧民家中,只身穿过冰原,他身手敏捷轻快,被山脚骑兵发现之时,已利用钩爪飞快攀上雪山。
从山脚眺望,只能看见少年披着厚重黑色狼裘,整个身子包含脸都裹在其中,飞檐走壁,动作狡捷犹如山中野兽。
风雪凌冽地刮在脸上,少年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仔细在山头找了一圈,才终于搜寻到一株生长于峭壁上的药草。
“找到了”
林金潼高兴地将药草用黑布裹好揣在怀中,也得亏是他身手好才能看见,如此珍稀的一株药。
金潼本来还想上山再仔细找找的,结果听得不远处传来人的声音,对他呼喊道“停下快停下”
林金潼循声望去,瞧见是一支裹着皮草的军队,林金潼想起牧民说附近在打仗,看样子是官兵,他并未停留,朝相反方向跑去。
“别跑了”从后方射来几支准头奇差的木箭,林金潼全都躲避开来。
然而木箭还在朝他飞来,林金潼有些恼怒地徒手从空中抓过几支,单手从身后抽出乌黑弯弓,眼神轻眯,小臂肌肉紧绷,拉动弓弦如流星追月般放出几箭,准确无误地插在士兵们的厚靴上以示威慑,引得众人哀嚎叫痛,无法追击。
“好准的箭法”张佐领神色大惊,再要追去,那看不清脸的人影,已然消失在冰原的寒潮之中。
只不过消失的方向不大对劲。
“别跑了那边是赛音山达”张佐领大呼。
“他怎么朝敌营在跑难道此人是敌军”
“这样一个神箭手,竟然是敌营之人佐领是不是应该上奏军报给项大人”
“而且此人还上山采药,会不会就是陛下要待的兔子”
一个日夜后,林金潼回首望去,见到甩掉了追兵,松了口气。
他横跨整个冰原,几乎有些力竭
,身上的干粮也几乎吃完了。
前面是一处横亘的山脉,下方是足以通行的山谷,林金潼耳力极佳,听出有大动静。他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地面震动,延到脚下。林金潼轻轻皱眉道“至少有两三万人,人太多了,躲不过来,我还是翻山绕开吧。”
翻山越岭或许要多耗费一两日的工夫,但林金潼更不想从战火蔓延中央穿越过去,省得被箭雨淋伤。
夜幕降临,林金潼正在丘陵的掩护下,吃身上最后的一块干粮。
冷风呼啸,草木沙沙,一支黑压压的后备军悄然而至,林金潼悄无声息地匍匐地面,耳畔传来将领威严的声音“势要将这些粮草运到誓死保护韩将军和陛下”
寒夜中,军队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烁,后方是密密麻麻的粮草车。林金潼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字眼“韩将军陛下”
他翻身灵巧如蝙蝠般,伸手从后备军团抓过一个年轻士兵,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林金潼“嘘”了一声,低低地道“前面是不是在打仗你们的首领是谁”
那小士兵哆哆嗦嗦,对着这个看不清面孔,一身黑色狼皮的人影开口道“是韩将军,韩元琅大将军。”
林金潼惊愕地瞳孔放大“元琅”
元琅没死
他又惊又喜,黑色瞳仁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急忙追问“韩将军和陛下,陛下是李勍么”
小士兵涨红了一张脸,愤怒道“一个窃国贼,如何与我们陛下相提并论”
四叔不是登基称帝了么
林金潼不解“那你们陛下是谁”
小士兵惊疑不定地盯着他,迫于压力,吐露出两个字“李瞻。”
林金潼并不清楚政权的变化与斗争,一面他要赶路回金陵,给外公丁远山送去救命药,一面得知元琅和明敏就在前方不远,而听声附近有几万的军队正在暗中靠近,他放心不下,摘下头顶的皮草帽子,墨发凌乱,露出带着伤痕的额头,与光洁红润的脸颊,对士兵道“你叫什么名字把衣服脱了给我。”
另一边。
张佐领从天山出发,急报到项如海处,又找到陛下身旁的宦官杨献“杨公公小的有要急的军报要面见圣上”
尽管对方只是个小佐领,但陛下下令,凡是他报告的军报一律以一级为准。杨公公不敢大意,即刻将其引入御帐。
张佐领面朝皇帝行礼,从实禀报,说其人箭法百发百中,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箭手,看不清面孔,不过身手了得,如山猫一般。
李勍坐在高位,只听了开头便倏地起身来,一贯沉稳的音色掀起波涛“你们将他放跑了”
张佐领顶着庞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那人跑得太快了,又是朝赛音山达去,我等已竭力追击但实在没追上。”
“赛音山达。”李勍脸色忽变。过去几个月里,战事频发,朝廷的军队以绝对的优势将韩元琅的反叛部队朝北部持续围追堵截,将其困至赛音山达地区。
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
手中的战报显示胜局在握,攻占敌营指日可待。然而,得知林金潼赴赛音山达的消息后,李勍心头涌上无尽的恐慌,不敢深思,害怕他出手救韩元琅和李瞻,金潼就是再身手了得,面对几万大军奇袭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况且他们还有火铳。如此无法预料的变数,让李勍无法应对。
“杨献”李勍急切大喊,“找项如海,去前线传朕旨意,迅速撤兵,不得攻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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