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沿着午门出去,路过空荡荡的瑞王府的门庭,瑞王府已改做“秦王府”,是李煦的府邸。再路过黄世行家,林金潼停留顺天街,买了芝麻饼和葱油饼,还有糖葫芦和枣泥糕。
以前他假冒永宁郡主时,时常来顺天街买东西吃。那时他还在黄府上课,元琅还做他的同桌,元琅又不学无术,翘课带他翻出黄府的高墙,过来买糖画和烤鸡,两人在柳树下啃鸡腿。
这条街几乎每一家好吃的,他都吃过。
记得裴府也不远,林金潼走到之后敲门,才发现自己真的走错了。
裴府旧址上住着新科状元,门前小厮说“我们家老爷从魏武王手里买了这栋宅邸,您要去魏武王府才对。魏武王府在永安坊,旁边是昌国公府。”
林金潼一听耳熟“在永安坊,昌国公府旁边,那不是长陵王府么。”
小厮上下打量他几眼道“这位公子,看你衣着不凡,头一天入京吧来投奔亲戚的长陵王便是如今的天子,圣人。魏武王府就是原先的长陵王府。”
等林金潼赶到永安坊,找到魏武王府,裴桓已经抱着胳膊在门口等了他两炷香了,他腰缠玉带,黑色蟒服,已不同往日而语。
平和地问林金潼“公子可是找错路了”
林金潼点头“忘了你封王了,现在该叫你王爷才是。”仰头一看,“魏武王府”四个字,乃是御笔钦点的门匾,盖着玉玺的章子。
裴桓十分客套“卑职不敢。”
林金潼摇头“你太见外了。”
林金潼踏入更迭的王府,恍若隔世。
除了丁远山,李勍没有亏待任何跟着他打天下的人。
“师弟师弟”黄道长看见他,穿着道袍,大汗淋漓地跑过来,“你可算回来了,等得你好苦”
“师兄”林金潼执手同他绕过照壁,步入长廊,却发现黄道长耳朵带伤,缺了一块儿,他眼神一凛,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耳朵”
“说来话长。”黄道长叹气,“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我在金陵给你外公治病,后来来了几个杀手,我说我就是个江湖大夫,只是给人来治病的,别杀我,才保住一条命。这不,来燕京投奔你来了。”
彼时的金陵已是草长莺飞时节。
韩元琅派到金陵给丁远山送药的部下,将林金潼辛辛苦苦采摘的草药,换成了一根莴笋。
结果被丁梓亭当场发现“这是天山采的药这不对吧,这不是莴笋吗。”
对方答“不是,绝对不是,是林公子亲手交给我的。命我从塞北送回金陵,给他外公服用。”
丁梓亭纳闷了好久,闻了又闻,就差没啃一口确认是不是莴笋了“是吗那林金潼怎么不亲自送回,派你送来你长得有点眼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一脸木讷“没有见过,林公子摘药受伤了,无法骑马,命我快马赶回,
他后脚便到。这是他的亲笔书信,药送到了,有赏钱吗”
就这样,丁梓亭拿着莴笋回到了窝点,黄道长已替丁远山调理了大半月的身体,勉强可以说话。
见义子梓亭回来,却不见外孙,歪着嘴问道“我的外孙金潼,在哪”
黄道长也抬首顾盼“是啊,我师弟呢”
丁梓亭“义父,林金潼没有来,听说受伤了,派了个人来送药。还送了一封亲笔信,义父请看。”
在丁远山看信热泪盈眶之际。
“道长,”丁梓亭将木盒子递给黄道长,急切道,“药回来了,现在可以为我义父解寒毒了么”
“师弟受伤了”黄道长忧心忡忡,“希望他不是只采了一株药,既然药材送回来了,便可以为丁将军解毒了。”
说完,黄道长打开了木盒子,一下傻眼了“莴笋”
林金潼听得一怔“我给元琅的不是莴笋,确是白头草无误。”
黄道长“你让谁送回来的元琅哪个韩元琅啊镇北侯他儿子”
旁听的裴桓“”
林金潼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韩侯旧部与丁远山有着深仇大恨,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就在黄道长看见盒中放置莴笋的那懵逼瞬间,几个杀手破门而入。
生命刚有起色的丁远山,被剁成了肉酱。
林金潼陷入自责“是我的错我不该,我该亲手送回金陵的。”
黄道长摆手“那也不能怪你,是你外公和韩肃之间的深仇大恨,不斗个你死我活是没完的。”
林金潼抬起头“还害得师兄耳朵受伤,缺了一大块。我对不起你。”
“没那么严重,老道还听得见,破相而已,无足挂齿。”
二人叙旧,但林金潼以为自责,很久没有说话,迷茫地看着院里的垂落的紫藤,那年亲手种下的桃花。
他是个是非分明,爱憎也分明的侠客,很少回顾自己的一言一行。自己做的错事,造就的因果,仿佛从很早以前就埋藏了下来。
从镇北侯带人抄丁家满门开始。
从镇北侯带兵围追师父开始。
从他背着箭囊入京,想要追察师父身世,为师父报仇开始
一切走向不可避免的今日。
林金潼又想,若当时自己义无反顾地杀了韩肃,天痕那晚没有阻止自己,四叔没有替他拦下复仇欲望,说帮他复仇。
现在局面又是如何
长廊尽头,温婉的女子抱着一个女婴,张望道
“王爷,可是有客人来了”
裴桓起身走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天热,当心中暑。”
“我看见有客人到访。”方氏朝林金潼望去,一个打扮精致尊贵的小公子,人中龙凤的长相,“也不像是你同僚。”裴桓低声解释“这是是皇后。”
裴夫人听说皇帝要纳皇后的事了,也知道是
个男后,这事儿在勋贵间没几天就传开了,昨日卫国公府席间都有人说起。
方氏仔细看了,裴桓牵她过来“公子,这是内人,和卑职的女儿。”
林金潼这好像才回神,起身拱手道aaadquo嫂夫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方氏大概有些不知如何称呼,朝他行了个礼,笑着说“记得公子在我与老爷成亲那日也来了,对么”
林金潼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怀中女婴上“那日没正式拜见过嫂夫人,在下林金潼,江湖人士。”
他穿得像尊贵至极的皇族,身上一派江湖气,矛盾的气质却十分吸引人。
林金潼脸上带着好奇“嫂夫人,你们家孩子真好看,多大了”
方氏道“过几日满周岁,到时请皇后吃酒。”
裴桓成亲都仿佛在昨日,那天的鞭炮特别响,差点溅到他身上来,四叔让他躲着些,责备他怎么那么爱凑热闹,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裴桓的女儿都一岁了。
林金潼在裴府没待多久,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李勍就亲自来拿人了。
宫里的马车停在府门口,李勍也只是下来抱了抱裴府的小孩,弯腰问林金潼“你想留在裴府用晚膳么”
方氏一下紧张起来,皇帝和皇后要在府用用膳,这时间可来不及。
好在林金潼摇了摇头,说“我吃饱了。”
方氏松口气。
林金潼扭头“嫂夫人,改日满月酒,我们再来。”
方氏又提起一口气。
林金潼朝向黄道长“师兄,你要随我入宫小住几日么”
“行啊行啊”黄道长说着,瞥见了李勍看自己的眼神,连忙改口,“改日,改日来。”
林金潼取下自己的腰牌“这个给你,入宫不用打招呼,很方便的。”
两人上了马车。
林金潼撩起马车薄纱帘子,又看了看师兄耳朵的缺口。
“哎。”他仍然自责地叹息。
“跟你师兄分开,不高兴了不是将腰牌给他了么,他要入宫随时来看你。”李勍将金潼搂过来,他大概知道缘由,不过是顾左而言他,想分散林金潼的注意力,于是伸手探入他的怀里。
然后摸到
芝麻饼一个,绿豆糕四块,快融化的梨膏糖一包,枣泥糕一大块。
李勍被融化的梨膏糖黏了一手,低下头来声音很温柔“去了顺天街”
“嗯”他沮丧地点头,“忘了给师兄,给你吧。”
李勍失笑“相公就是捡你师兄不要的么行。”李勍并不嫌弃,他当了皇帝也没有铺张浪费的爱好,顶多给林金潼多置办了几百件四季常服。
“梨膏糖很甜,可惜化了。”李勍手指上有融化的糖浆,食指抵在林金潼嘴唇上伸入,林金潼抱着他舔了几口,李勍眼神暗下来,埋首去吻他,起初是浅吻,渐渐加深,变得略带粗暴,湿吻出了唇舌交缠的声音。林金潼一面失神,一面启
唇告诉李勍“四哥我外公死了。”
“”
李勍知道,且相关人士都被东厂解决了,却不得不停下,手指插入他的发间,眼眸深邃“金潼,别难过,你还有我。”
“我从来没有和外公相处过。”林金潼抱着他的脖子,埋首靠在他的颈窝,“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我间接害了他。原本他不至于如此的,他还有活着的机会。”
“这和你无关,金潼。”李勍想着办法安慰他,用沉稳的语气,“人的生死都有定数,佛家言人死后入六道轮回,所以人还有转世,你外公也是如此,你与他今生的缘分已经尽了,你外公若一生积德行善,投胎后,会在某日与你再次重逢,只不过彼时你与他互不相识罢了。”
缘分已尽。
这四个字可以概括世间所有的相遇和失散。
林金潼其实并不是非常难过,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家人都没有了,不过李勍安慰着,他想起还有个堂弟,还有李勍,还有几个朋友,有师兄。
落日熔金,马车入午门,短暂停了一下,径直入内。
林金潼掀起帘子眺望向偌大皇城,一道有一道森严看不见的头的门洞。
热风袭面,李勍从身后抱过来,环抱宽敞温暖,如同永远可靠、不离不弃般,对林金潼说“从今往后,皇宫是你的家。”
李勍相信缘分天定,也不安天命,如今一切都是他强求来的,事预则立,他让自己变成了林金潼的天作之合,这没有什么不好。
见林金潼迷惘,似乎内心不定,李勍又说“宫里还有个老太监,和你师父同年入宫,你想听你师父的事迹,待会儿我嘱人带那太监过来可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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