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更君

    皇帝在养心殿内召见了豫王。

    在皇帝看来, 豫王温温吞吞,行事循规蹈矩,自小到大都是个省心的。

    在见着瑭之前, 皇帝觉着恐怕是哪里出了错, 豫王从不是那种上头的,而且就算是一时冲动, 那也不该是对着颜三姑娘,毕竟那可是太子妃之选,豫王绝不会昏聩到这种地步。

    “今天,朕听说了一个流言,就是颜府那件事,”皇帝看着面前的豫王,望着他端方温润的容色, “上次太子也在这里的时候,召见了那个宋夜光, 竟然忘了细问谁知这流言如今传到了你的头上, 你可听说了吗”

    豫王的脸色极为平静,看不出惊慌失措,他答“儿臣已然听说。”

    “那你可有话跟朕说”

    瑭道“在儿臣禀奏之前, 儿臣想求父皇先答应一件事。”

    皇帝有些疑惑“是什么”

    瑭面色恳切“父皇近来身体欠佳,偏是又弄出这些是非传言, 让父皇为之忧心, 儿臣想求父皇,安心听儿臣将详细禀奏,听完之后, 要如何处置臣, 臣都领受, 只求父皇千万不要先动肝火,伤及龙体。”

    皇帝的双眼微微地眯起,看了瑭半晌,终于道“说罢。”

    豫王跪在地上,将当日的详细一一尽数说明。

    他说的很有条理,来龙去脉皆都清楚明白,因为早在心中预想过多少次了。

    最后豫王道“事情就是如此,儿臣不是故意要瞒着父皇,只是觉着这件事尚未查清,不宜惊动父皇,免得让您又多一份焦虑。谁知到底瞒不过,是儿臣的不是。”

    皇帝半天没有言语,而是皱着眉头双眸微闭。

    沉默了片刻,皇帝说道“太子说,这件事并非宋夜光所做,朕还觉着古怪,那宋皎跟他是有私仇的,按照太子的脾气,就算不是宋夜光所为,也不会让他好过的难不成太子知道了是你”

    此时,豫王心里细品的,是皇帝说“那宋皎跟他有私仇”一句。

    当初瑭跟颜尚书说起此事的时候,当然也是跟皇帝一样的想法,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都错了。

    原来的私仇大概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存在于太子跟宋皎之间的,恐怕只有一个私情。

    听皇帝说完,豫王踌躇“太子殿下没跟儿臣说过,儿臣也不便猜测他到底是否知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宋夜光告诉了太子殿下。”

    说出这句的时候,豫王的心头沉了沉。

    对啊,知道内情的无非是他,宋皎以及颜文宁。

    颜文宁一心要入东宫,是绝不会透露的。

    而宋皎竟在太子的榻上

    假如她跟太子亲密到那种地步,会不会把他的秘密都告诉了太子

    他不愿想。

    豫王苦笑“或者太子殿下起初之所以轻放了宋夜光,便是因为夜光以这秘密告诉,才得了太子宽恩吧。”

    皇帝望着他,忽然一笑“这个,朕倒觉着不可能。”

    豫王疑惑“父皇为何觉着不能”

    皇帝道“太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有时候连软也不会吃,如果宋夜光真的卖友求荣,如此卑鄙,太子必然更加鄙薄此人,也越发不会饶恕他,又怎会因而放过。”

    豫王点了点头“父皇英明。”

    一旦涉及宋皎跟赵仪瑄,皇帝心里就有点古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

    然而颜府的事情上,却是宋皎力挽狂澜,想想当日她跪在跟前,清秀病弱,大有弱不禁风之态,没想到人不可貌相,怪不得豫王先前器重此人。

    把那点异样压下,皇帝又问“罢了,那么颜府的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可有眉目”

    豫王迟疑着说道“当日传信的两个下人,事发后已然消失无踪,竟是无迹可寻,倒是颜三姑娘房中的一味迷香,有些可疑,儿臣正在命人暗中顺着这条线索追查。”

    皇帝说道“你能这样隐忍行事,朕甚是欣慰。这件事实则怪不得你,可恨的是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对皇室下手的地步,务必尽快查明,严惩不贷。”

    豫王领旨“这件事也是儿臣一时疏忽,只以为未来的皇嫂有要紧事,儿臣不去显得失礼竟因而中计,几乎让皇族蒙羞。”

    皇帝笑笑“你吃亏就吃亏在太过谨小慎微了,那颜三还没进东宫呢,又何必”

    说到这里,皇帝思忖道“这件事,不管如何,不可跟太子公开谈论,只要太子不提,你也不必告诉他实情,听见了吗”

    豫王略觉意外“那若是太子殿下问起呢”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今日去了御史台,这会儿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颜家母女在进宫的路上,总算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但隔着车轿,有些不真切,何况于夫人并不知情,听了三言两语的只是不悦“这些人好生胆大,又在嚼什么舌头。”

    只有颜文宁略有点心虚作祟,脸色不太好。

    进了皇后寝宫,行礼过后,皇后请他们母女落座,细看颜文宁,道“三姑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清减了好些。”

    于夫人陪笑说道“回娘娘的话,这几日一直的寝食不安,令人忧心着呢。”

    皇后道“这个本宫自然懂,可怜天下父母心,突然飞来横祸,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的。”

    颜文宁听到这里,眼泪便落了下来,又怕在皇后面前失仪,急忙回身擦拭。

    皇后并不怪罪,道“今日传你们进来,是有一件事要说,那就是关乎跟东宫之事。”

    夫人小心翼翼地“请娘娘训示。”颜文宁亦暗中留心。

    皇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温声道来“这件事情说来自然怪不得三姑娘,且幸而那登徒子并未得逞。本宫曾跟皇上进言,三姑娘品貌皆上,是难得之选,若因这丁点儿不顺遂而错过,未免可惜,放眼京城,又哪里那么快找到比三姑娘更出色的呢”

    这几句话,像是大把的定心丸,颜文宁原先的惶恐扫去大半,眼中露出了喜悦之色“娘娘臣女不知该如何感激娘娘之恩。”

    “这倒不必,”皇后笑了笑,蹙眉道“不过这也只是本宫的想法,皇上那里虽也赞同,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如何。”

    一句话让三姑娘的脸色又黯了下去,她有些惴惴。

    于夫人看了眼女儿,又看看皇后,她毕竟是有些年纪的,知道皇后特召他们进宫,不会只是不痛不痒地说着两句。

    于氏道“文宁不过蒲柳之姿,蒙娘娘青眼看中,实乃祖上积德,谁知又节外生枝,不瞒娘娘说,我们家老爷曾想把文宁送到城郊庵庙叫她静养去然而若是因此不能进东宫,这孩子下半生岂不毁了太子不要的人从此又有谁敢再娶她”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泪汪汪的。

    皇后竟随之叹息“是啊,太子若不要,又有谁敢娶”

    于夫人听皇后赞同,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娘娘是慈悲心肠,既然疼爱这孩子,少不得就多求替臣妾等多谋划操心些了。若能救了她,也等于救了颜家,颜家上下必当感念娘娘恩典”

    皇后等的就是这个。

    听于夫人说完,皇后笑了笑“本宫同夫人一样,都是心疼子女的,可太子那脾气,你们也都知道,别说是本宫了,倘若他犟了起来,皇上还未必能够劝听呢,不过,本宫依稀记得烈女操中曾有一句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倘若太子殿下能够知晓三姑娘决绝之心意,或者会为三姑娘所动,舍不得如此贞烈的太子妃也未可知。”

    一席话说完,于夫人跟颜文宁对视了眼,都是似懂非懂。

    正在这时,有内侍来说“娘娘,太子殿下去了养心殿。”

    皇后看着她们两人“你们知道皇上传召太子是为什么吗不过也正是为了你们这件事太子的心肠可不比旁人,轻易很难撼动啊。”

    于夫人在旁细想皇后的话,尤其是烈女操里的那两句,那个“殉夫”、“舍生”在脑中转来转去,又听皇后补充的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皇后。

    皇后对上她的眼神,慢慢说道“好不容易进宫了一趟,待会儿,不如你们也去见见皇上吧,正好赶在太子也在那儿能不能成,就靠这次了。”

    这句一出,于夫人已然明白自己的猜想正是皇后的意思,她不由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御史台中,赵仪瑄听到诸葛嵩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只觉着可气。

    他磨了磨牙“怎么回事,才出来又派人追,老头子叫魂呢”

    宋皎正侧耳听外头声响,听到赵仪瑄嘀咕了这句,不由抿嘴笑了。

    太子一眼看到她笑面如春花初绽,一时竟也心花怒放,便不管外头,扶着她的肩道“你笑什么”

    宋皎忙敛了笑“没什么,殿下见谅。”

    赵仪瑄道“你要跟本太子总是如方才般的多笑笑,本太子也不至于”

    宋皎皱眉“不至于什么”

    赵仪瑄只觉着她甚是可爱,可爱的令他心痒“就不至于急赤白脸的吓到你了。”

    宋皎明白他指的是昨日东宫的事,她很不愿意回想,就如同不愿意回想见萤山的往事一样。

    脸上的笑也都收光了,宋皎淡淡道“殿下,您该回宫了吧不要让人久等,再说,您呆在下官这儿也不成体统,若殿恤,以后还请不要再这样唐突行事,引人注目了。”

    赵仪瑄道“本太子也没料到你今儿会来,你不是休假在家里么”

    赖了这句后他笑道“恐怕是天注定的吧,非得叫咱们遇上。”

    宋皎其实也正觉着不对,毕竟今日回来,她谁也没有提前告诉过,他怎么就能在此守株待兔呢。

    或者确实是巧合,也是无奈。

    宋皎道“就算如此,无端端来至下臣的公房之内,也是不妥的吧。”

    赵仪瑄道“本太子又没跑到你的闺房里去,有什么不妥”

    宋皎深深呼吸,最终只摇摇头,不愿再跟他逞口舌之利。

    “对了,”赵仪瑄却又笑道“方才本太子要亲你,你说什么来着”

    宋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只皱眉警惕地看着他。

    太子说道“你刚才说不行,这儿是御史台,对吗”

    “那又如何”这句可没什么错儿。

    太子笑道“那么如果不是在御史台,是不是就可以呢”

    宋皎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又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否认“不可以哪儿也不可以”

    赵仪瑄尤其喜欢看她嗔怒的样子,仰头大笑中,他转身往外要走。

    就在宋皎松了口气的时候,太子突然折身返回,竟将她用力拥住。

    他低下头,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力道之大,在他离开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啵”地一声

    宋皎完全没想到,赵仪瑄竟能闪电突袭,她圆睁双眼,无法反应。

    赵仪瑄意犹未尽地“这个怪不得本太子,谁让夜光如此可爱。”

    宋皎面红耳赤。

    太子将她放开,仍是望着她,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走到门口。

    门外,诸葛嵩按例揣着手,不动声色的等候,见太子出门便瞥了眼。

    赵仪瑄的手指正在唇上轻轻抹过,眼波荡漾的似在回味。

    诸葛嵩不得不提醒“殿下,莫要让宫内久等。”

    “煞风景,”赵仪瑄啐了口“今日真不该带你来。”

    他负手向外而行,原先在院内隐藏身形的侍卫们也纷纷跟上。

    其他外间御史台的官员们,早得了消息,各自回避,不敢冲撞。

    赵仪瑄一行将出御史台的时候,却听到外间有低低的吵嚷之声,诸葛嵩先行外出查看情形。

    今日太子驾临,但并没有摆出鲜明仪仗,而是低调行事,所以门口进出御史台的人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边赵仪瑄迈步出门,正要上马的时候,见到身侧数丈开外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略微眼熟,手中竟牵着一匹驴,怪异之极。

    他不以为意,正要翻身上马,诸葛嵩掠了回来,低低道“是宋侍御的父亲,来寻她的,因进不去正在闹。”

    赵仪瑄的脚都要踏上马镫了,闻言回头“是吗”

    他再度看了眼,瞧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身着缎袍眉头紧锁,自然就是宋申吉了。

    而那个牵着驴的,则是之前成衣铺子里见过的跟随宋皎的小缺。

    太子松开了马儿,道“叫他过来。”

    小太监忙赶过去唤人,谁知宋申吉远远地总算是看见了太监服,以及赵仪瑄身上的玉带蟒袍,他即刻吓的色变,连连后退,却给小太监制止,带他上前。

    宋申吉战战兢兢,一径腿软,好不容易蹭到跟前,不等喝问,双膝微屈已经跪倒“草民、不知是太子殿下驾临,有眼不识求殿下宽恕”

    赵仪瑄垂眸望着地上跪着的男人“你就是宋申吉。”

    “不、不敢回殿下,正是。”他脑中一团糊涂,更没工夫去想太子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赵仪瑄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呃,回殿下,草民是来寻犬子宋皎的。”

    “找她做什么”

    宋申吉屏息,他是不想说出来意的,但又实在没有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谎的胆量“回殿下,是这样的,草民前日被拿入诏狱,是、是豫王殿下援手相救,所以想让宋皎随着我去叩谢殿下。”

    赵仪瑄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说什么”

    宋申吉是他叫捉的,也是他叫放的,姓宋的生死都在他一念间,跟豫王有什么狗屁关系,这个糊涂虫居然想带了宋皎去给豫王磕头

    最让太子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宋申吉自己去也就算了,竟还要带着夜光。

    刹那间,赵仪瑄杀心顿起放他作甚,还不如让他干净死在诏狱

    不过,面前之人到底是宋皎的父亲,还是不能弄死的,免得宋皎又跟他说什么“人伦”之类。

    赵仪瑄哼了声,道“你听好了,这儿是御史台,是谨言慎行之处,御史们办差的地方不是你来找儿寻女胡闹的再敢来搅乱一次,那诏狱就是你的归宿。”

    前两句,却是从宋皎那里得来的,活学现用。

    宋申吉做梦也没想到会招惹到这位霸王,一句句如霹雷似的打在头上,他的冷汗直流“草、草民遵旨不敢再来了”

    赵仪瑄不愿多跟他说话,一想到这人还掌掴过宋皎,简直恨不得叫陶避寒把他的脸皮撕下来。

    他正要转身,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夜光,是本太子看重的人,本太子不希望有人再对她或打或骂,谁要是敢动她,就是动本太子,听清楚了吗”

    “是是是,”宋申吉将要昏厥,哆哆嗦嗦地回答“都听清楚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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