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的手一晃,差点把一盆水泼翻。
赵仪瑄及时伸手扶了把,才道“小心些,弄湿了衣裳,就真的要擦洗身上了。”
宋皎这才意识到他又是故意的来调戏人,一时俯身将水放下,转身道“那就恕我不会伺候了。”
“哦,”赵仪瑄叹了口气“这么快又跟本太子翻脸方才当面受辱的仇可还没有翻过去呢。”
宋皎一听,识时务者为俊杰,忙又回过身来“谁翻脸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怕自己伺候的不妥当而已。”
赵仪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者,只要你肯尽心,便不会不妥。”
宋皎理亏在先,也知道他的手不方便,只好浸湿了巾帕,拧干了便给他擦脸。
赵仪瑄的脸给巾子遮住,闷声道“轻点儿你要闷死本太子么”
宋皎嗤地一笑,忙放轻了力道“殿下恕罪,这样行么”
故意低头细看他脸上,却见这张本就俊美的脸被擦的润泽鲜明,竟让她在瞬间想起两个词眉目如画,光彩照人。
宋皎忙转开目光,不再让自己乱看“殿下就着这些水洗洗脚吧。”
赵仪瑄“嗯”了声,却又道“不对,你怎么不替本太子擦擦身子。”
宋皎看向他,却见太子无辜而正色说道“怎么了在宫里的时候阿盛每天都是这样做的,他不是叮嘱过你,让你好生伺候的吗”
宋皎哼道“那殿下只能去找盛公公了。”
赵仪瑄啧啧两声“宋夜光,我发现你这人时而斤斤计较,心思狭窄,你向来不是把自个儿当男人吗竟在意这些”
宋皎发现太子一旦胡搅蛮缠起来,功力实在超群,她竟自叹不如。
不再理他,只把那块帕子又洗了洗,拧干后塞到太子的左手上“就委屈殿下自己擦一擦吧。”
把袍摆撩起,宋皎俯身把他的靴子除下,将袜子脱了。
赵仪瑄本来还想为难她,见状蓦地噤声。
太子诧异地低头看着,当那莹白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脚的时候,太子只觉着脚底上有什么东西“嗖”地向上攀升。
似乎是微微地痒,又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舒爽,他差点没忍住,只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原本虚虚地抓着巾帕的手,也在瞬间握紧。
宋皎并未抬头,专心致志地替太子洗脚。
她清楚这是她必须做的,一来是答应了盛公公;二来,就算不看太子的身份,他的手却到底不便。
所以她并没有怎么犹豫,当做就做,并无二话。
闷声不响给太子洗好了,心里却也隐隐觉着奇怪,太子仿佛沉默的异常。
按理说,他好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说点类似取笑之类的话。
而宋皎在蹲下了身子的时候,也早做好了给他戏谑的准备。
谁知一直到她洗完了,赵仪瑄居然一声没出。
宋皎耐不住,悄悄抬头,却见太子手里捏着那块湿帕子,脸跟唇好像是因为刚才她太用力的缘故,各有些许异样的红。
他本来是目不转睛望着她的,但在目光相对的瞬间,太子忽然转开头去。
宋皎心里甚是惊奇,便道“洗好了,殿下还是快些安歇吧。”
她起身端了水,开门泼了出去。
把门重新掩上的时候,见太子正慢吞吞地挪着身子,好像确实是听话的要睡下了,而且也没有再盯着她看。
宋皎觉着太子的性子真如这夏日的天一样,风云变幻极度无常,但这样倒是好,至少她不用再费心跟他斗嘴周旋。
她把剩下的那盆水放在桌上,洗了脸,又浸湿了巾帕,把头上脖子上都擦了一遍,这才舒了口气。
身后安静的异常,宋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见赵仪瑄靠坐在床边上,乖宝宝似的。
“殿下,”她实在不放心,甚至怀疑他刚才又不小心碰到伤了,所以才这么反常“您没哪儿不舒服吧”
隔了会儿,赵仪瑄才道“没有。”
宋皎顿了顿“真的”
“啰嗦,你快洗吧。”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微闷的不耐烦。
宋皎猜不透太子的心意,便背对着他,挽起袖子又擦了擦双臂,这才在桌边坐了,脱了鞋子把双脚浸在水里。
而在她身后床边上,太子重又将目光投落在那道距离自己只有三四步的身影上。
他看得清她才擦过的脖颈,洁白莹润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当她要去洗脚的时候,她不得不俯身过去,身子就相应地柔软地下折,细细的腰也为之绷紧。
太子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动了动,他甚至怀疑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会被她听见。
当宋皎撩水的时候,他听见细碎的水声,不像是响在水盆中,而像是在他心里,翻来复去似的搅乱,跟他咽口水的响动浑然一体,难解难分。
赵仪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却几乎不知要看一处,而偏偏不管哪一处都吸引着他。
他看到宋皎的袍子下摆撩起,一角给她掖在了腰间,裤腿拉高,透明的水从她的小腿上纷纷滑落。
他忽然羡慕起那些无知无觉的水来。
而他的汗,也跟那些纷乱的水珠一样,不知不觉中从鬓边滚了下来。
宋皎洗完了脚,稍微擦了擦,趿拉着鞋子去泼水。
一阵夜风带了些许雨点扑面而来,她举起袖子挡了挡,抬头看看没有一点星光的夜空,怀疑这雨要下一整宿,甚至明儿也不会停。
如果是这样,那屋内的那位主子到底该怎么去霁阊行宫呢
她一手提着盆,一边抬起袖子挡雨,胡思乱想中,她看到对面的厢房小缺住在那儿。
有那么一瞬间,宋皎曾想过,要不要去霸占小缺的地盘。
小缺睡的这一间,比她现在这间还要简陋,因为这个收拾收拾权且能够当作卧房,没有客人的时候,魏达魏宁甚至也可以在这儿睡上几夜。
但小缺的那间,则全是杂物,有时候还堆放着预备的柴火之类,只勉强地用凳子拼出了一快能睡人的地方。
可就算如此,宋皎依旧地觉着,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去睡那边。
她曾经警告过想要攀附太子的宋申吉,说他胆敢靠近赵仪瑄,便是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会自取灭亡。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比如今晚上这场危机,在外公开口之前,她甚至觉着今夜无风无浪,天下太平。
而谁又能知道,外公跟舅舅本以为是好意的三言两语,底下便藏着杀头的大罪过呢。
如果可以,还是该离太子远些。
但偏偏的事与愿违。
之前赵仪瑄不喜魏子谦把他认作豫王,赌气说她巴不得豫王为她而来。
可宋皎知道,赵南瑭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自己而亲临此处。
但是话又说回来,豫王殿下不会如此,那太子又为何会来呢
起初她还勉强相信太子只是“无意路过”,但直到现在,她又不是傻子。
她知道去霁阊行宫怕只是借口吧,他明明是
为了自己而来。
心头惴惴,宋皎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
正发呆,身后屋内是赵仪瑄低低咳嗽了几声。
宋皎蓦地醒悟,急忙提着盆回身进内。
她把门掩上,将湿帕子搭在椅子上,望着赵仪瑄道“刚才开着门,是不是风吹到了还是要喝水”
赵仪瑄道“你知道外头下雨刮风,只管站在外面发什么呆”
宋皎道“是看看天色,瞧瞧明儿是不是会放晴。”
“放晴又怎么样”他非常敏感地问,怀疑她是巴不得天好了之后,就叫他速速离开。
宋皎立刻捕捉到了这丝敏感,便道“总是下雨叫人身上怪不舒服的,做事儿也不方便。”
赵仪瑄听她并没有那个意思,语气缓和了些“明天再说明天的你听听那屋里是不是没有声响了你舅舅他们应该都睡了,你也过来吧。”
宋皎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认命地走到床边“殿下您到里头吧。”
“你到里间,”赵仪瑄望着她道“本太子怕热。”
宋皎这才发现他的脸比先前更红了,愕然中她下意识地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果然烫手。
她一惊“殿下,您不是不舒服吧”
宋皎是真怕了赵仪瑄会生病,身上有伤若还在这儿病倒,自己只怕会给盛公公咬死。
赵仪瑄仿佛抖了一抖,终于道“没有,就是天气太热,你不觉着么”
宋皎抬头,见那窗户是半掩的“我去打开窗。”
手腕被握住,赵仪瑄道“你跑来跑去的让人烦躁,赶紧上来。”
宋皎只好翻身向内,赵仪瑄道“外衫呢”
她的心一窜“我不热。”
赵仪瑄哼道“这床这么小,你穿这么多,是要热死本太子么”
宋皎有理由怀疑他的居心,可看着他脸色很不好外加脾气暴躁的样子,只好屈从“好好,殿下别嚷还开着窗呢,声音大一点就会传到外头去,别惊动人。”
她本是想让太子注意些,别吵吵嚷嚷的。
谁知赵仪瑄闻言眼波一动,唇角竟多了一点笑意。
宋皎低头把外衫除了,底下是一身洗过无数次的细麻中衣,这种料子当然不如丝绵敷贴舒服,有些硬,但比丝绵要便宜许多。
她一边除衫一边安抚自己,倒也不必在意这些,何况这儿又不是东宫也不是行宫,许许多多的不便,太子该不至于生出那种想头来。
“你身上还有香气。”忽然,赵仪瑄冒出这么一句话。
宋皎窸窸窣窣解衣的时候,那淡淡的香气一阵阵地扑过来,无形的手一样缭绕,他简直要受不住了。
“是吗”宋皎却很疑惑,抬起衣袖又闻了闻“没有啊”
赵仪瑄倾身过来,竟在她颈间轻轻地嗅了嗅“奇怪”
宋皎本能地一缩,闻言问“什么”
“还有,”赵仪瑄望着她,眼神有点惘然的“你不是刚洗过吗怎么还是有。”
宋皎也呆了,忽然心虚“殿下,会不会是天热,出了汗熏着您了”
她昨儿虽是擦洗过,今儿因他在不便,所以只便宜行事。
此刻见赵仪瑄如此说,宋皎不由觉着,可能是自己出了汗身上的味儿不好,所以才引得他这么说。
“我、我去跟小缺挤一挤吧”宋皎红了脸。
她当然不愿意跟太子挤在一张床榻上,但是若给人嫌弃不够干净,则更是叫人无地自容。
“你敢。”赵仪瑄却不由分说的,“不是汗”
说到这里他又道“你靠近些,让本太子再闻闻。”
宋皎摸不着头脑,退而求其次的“殿下还是早点睡吧,我多靠里些,您委屈点贴着外头,兴许能好些。”
赵仪瑄见她完全误会了,索性左臂一探,仍是将人拦腰擒回来,这次也不再询问,只是埋头在颈间。
宋皎缩成一团,还不忘叮嘱“别闹,别弄到伤口。”
隔着一层麻布衣料,丝丝的香气被肌肤的暖一蒸,越发沁了出来。
赵仪瑄心神微荡,竟无法自醒。
他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忽然心头一动,便道“古来不是说,有人天生体有异香的么难不成,夜光身上也是如此”
宋皎本来还有点紧张,却给他这句话逗笑了“不可能,若真如此我难道不知道且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说过,殿下是头一个,怕是弄错了。”
赵仪瑄轻嗅着那股淡香,这似有若无的香气诱着他,心忐忑乱跳的,只恨不得把什么东西一口吞下才好。
“本太子不会错的,”赵仪瑄的眼神微暗,他轻声道“其实从在见萤山的时候,就闻到过,只是那时候还以为是错觉。”
宋皎听他提到了“见萤山”,脸色立刻变了,原来的笑也荡然无存。
此刻夜深人静,窗外夜雨下的细密,跟太子共处一室,偏提这个,太危险了。
宋皎试着挣了挣,到底动不了。
她感觉到身后靠着的仿佛不是太子,而是个火炉子,正滋滋不绝地烘烤着她。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太子的脸红、额头发热是什么意思。
瞬间,她在心里连骂了自己数声“愚蠢”。
宋皎咬着唇“殿下”
几乎与此同时,赵仪瑄唤道“夜光。”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很有默契似的同时消失。
宋皎尴尬,却更不安“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安歇吧”
“本太子、也正有此意。”他嘴里说着,掌心却缓慢地滑过薄薄的细麻衣料,“夜光”
宋皎毛发倒竖“殿下”她屏息,提醒道“这、这可不是在东宫,外面”
“那你就不要出声。”耳畔他道。
宋皎奋力一挣,却听到太子“嘶”地低呼。
她以为是碰到他的伤了,岂料并非如此。
“别、动。”赵仪瑄慢慢地吁了口气“你压到”
宋皎僵住,她的鼻尖都透出了汗。
“殿下你能不能”她苦笑,觉着自己像是一枚即将被蚕吞噬的树叶。
太子的声音,低而坚决的“不能。”
桌上的油灯光微微摇曳。
却在此刻,夜雨中一声咳嗽响起,像是魏老先生,说道“哎哟,这是、这是谁尿床了吗”
紧接着是姚娘子那边惊动了“多半是臭小子,我去看看”
一时之间下地的声音,点灯的声音,杂杂地响了起来。
宋皎哭笑不得。
偏偏这时候
颈间已然又出了汗,细麻的中衣都有些湿润。
此处的窗户半开,油灯也还亮着,只要有人在窗口看一眼,就能清晰地看到这里的情形。
宋皎甚至听到了姚娘子开门的声响,仿佛还有魏达或者魏宁刚醒的哼唧声。
虽然姚娘子未必会出来,但这已经够她窒息的了。
“殿下快、松开”宋皎急得浑身燥热,却还得低声“我去熄了灯”
“夜光别动。”赵仪瑄哑声地“听话。”
几乎就在太子话音刚落,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股劲风,不偏不倚向着桌上而去。
桌面那盏油灯本亮的自在,被这风袭击,焰心猛然倾倒,只听“滋”地一声细微响动,灯已熄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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