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本来还想先去看看易巡侍。
不过拦住了两个县衙的仆从问了问,却都说易巡侍不在这里。
宋皎心里有些慌,生恐易巡侍有个三长两短。
如今跟着她出京的四位御史台巡侍,除了陪青青跟宋明的那位外,只有易巡侍一人在自己身边了。
如果连他也自己以后怎么跟程残阳交代。
幸而有个衙役说道“那位易大人是在县衙外的医馆内,跟城内受伤的人在一起。”
宋皎吃了一惊“怎么在外面”
衙役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腿伤,不方便挪动,所以就近救治的吧。”
宋皎心想这话有点道理,就是这会儿自己不便往外跑,明儿再去看就是了。
于是她吩咐衙役“你且去帮本官看一眼,看看易巡侍的情形如何。”
打发了衙役,宋皎缓缓重又往内。
昨夜请恨无伤来到之时,正是贼寇攻城之时。
等宋皎得闲去询问,仆人说,这恨无伤看过了侍卫长的伤,正在治疗。
但他在疗伤期间,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除非他出声唤人。
直到早上,那恨无伤才离开,宋皎竟未见到真容。
她只匆匆地去看了诸葛嵩一眼,诸葛嵩昏迷未醒,但据大夫说,他的情形已然稳定,至少目前没了性命之忧。
往诸葛嵩房间走的时候,宋皎晕了晕。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幸而之前睡了会儿,倒是还可以支撑。
这会儿夜色渐浓,天空之中竟隐隐地透出一丝光亮。
宋皎抬头看去,竟是一轮月影。
已经连续阴雨了多少日,今夜居然有月。
她看着那皎洁的月色,心里想起的是之前在生死之际所见的赵仪瑄的烈烈目色。
垂头看了看身上的衫子,仿佛又回到那日她穿着这身衣服,对着民众们许诺的时候。
当时她只是期望能够狐假虎威,借一点太子的荫庇。
没想到老天真的给了她一个偌大的惊喜。
而她自作主张穿赵仪瑄的衣裳竟然会给正主看了个正着。
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件衣裳是从哪里弄来的吧,宋皎想,太子应该早就忘了大理寺里的那一节。
总不会,以为自己又是偷拿了他的东西
宋皎吁了口气,抬手去解了解胸前的珍珠纽子。
手很软,没有什么力气,她只试了一试就放弃了。
心想还是先去探望过了诸葛嵩,再做其他打算。
而且她身上实在不舒服的紧,毕竟是在泥水里滚过的,当时生死攸关没觉着什么,现在最好叫人弄些水来洗上一洗,不然恐怕她仍是睡都睡不安稳。
诸葛嵩的门口站着个县衙的仆人,见了她忙行礼“按台大人”
连日来,宋皎在岳峰的所作所为,这些人是看在眼里,最为清楚的。
若非按台坐镇,岳峰此刻只怕真的血流成河了,对于按台大人,他们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宋皎点头“侍卫长如何”
“先前有一位,太子殿下身边的大人也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了。大人放心。”
宋皎来至里间。
之前她叫周县尉请来的那大夫正坐在桌边打盹。
宋皎没有去打扰他,悄悄地来到床边,却见诸葛嵩双眼合着,仿佛很安静的睡着了。
宋皎看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腰腹上,外头的衫子遮着,她看不到那伤处。
“侍卫长可要好起来啊。”宋皎叹了口气,喃喃低语。
又看向那伤处,她伸手过去,可在碰到他的衫摆的时候,手指又缩了回来。
她实在鼓不起勇气再看一遍那伤处,甚至担心看到更难以接受的
虽然大夫说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正在这时,身后有个声音沉沉地说道“怎么,你还想把他脱光了看个明白吗”
宋皎一惊,忙回身,果然见是赵仪瑄。
太子竟不知何时来了,静静地站在门口处。
宋皎飞快地瞥了眼桌边的那大夫。
那老大夫昨晚上熬了大半宿,今儿还负责看着诸葛嵩,此刻仍是困倦的未曾醒来。
宋皎见没有惊动,这才忙走回来“殿下怎么来了”
赵仪瑄冷笑“是啊,本宫来的不巧了”
宋皎见他的话里又透出刺儿来,却不便在这里跟他分辩,只道“殿下,咱们出去说罢”
赵仪瑄不听则已,听了这句,竟道“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桌边的那大夫身子一晃,嘴里嚷道“什么怎么了”
宋皎见势不妙,忙拉住太子的手腕,拽着他往外。
按理说以她的力气,是没法儿拉动太子的,但偏偏就是有这等奇迹。
赵仪瑄被宋皎拉到了门外,门口原先站着的那仆从已经不见了,宋皎松了口气“殿下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赵仪瑄负手哼了声。
宋皎道“好好的,您又发什么脾气我只是来看看侍卫长的伤如何了,何必阴阳怪气的说那些奇怪的话”
太子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本宫阴阳怪气本宫倒要问你,好好地你不留在榻上等候本宫,半夜出来跑到别的男人屋里,你是什么意思”
宋皎脸上有点发热“殿下你好好说话,我是来探望侍卫长的伤,什么别的男人”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落在太子的嘴里,突然变得如同掺杂着奇怪的奸情在内,这可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赵仪瑄道“他这儿又不是没人照料着,用得着你亲自过来探望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自觉”
宋皎本来没怎么生气,只觉着太子略不可理喻,听到这里,便横了他一眼“微臣没做错什么,殿下别这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
“又开始犟嘴了”赵仪瑄很惊讶,捏住她的下颌“本宫这是欲加之罪,而且有辞,你刚才明明就想动手动脚的”
“殿下才是”宋皎给他捏着下颌,说不出话来,便推开他的手“殿下才是动辄动手动脚,明明自己肆意妄为,屡屡胡闹,却总是由己度人。”
赵仪瑄似笑非笑“你还振振有辞”
宋皎哼道“微臣行的正,平白被人冤枉,自然该辩解一二。”
赵仪瑄逼近了一步“好啊宋按台,那先前你为什么要轻薄本宫,还趁着本宫睡着,脱了本宫的中裤,你这算行的正么”
宋皎的脸又红了起来“我”
太子哼道“辩解啊,你这嘴不是很能言善辩么”
“我那是”宋皎想要告诉他,那是他的侍卫“诳”了自己。
不过对于白天“轻薄”他一事,却确实地无可辩驳。
此刻宋皎已经退到墙边了,她觉着情形不对“殿下”
这儿毕竟是廊下,时不时会有人来。
“敢跟本宫顶嘴,”太子低低一声,上前将她摁在墙上“看你是欠教训了。”
被教训了差不多将近两刻钟,宋皎觉着唇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双腿有些打颤,几乎站不住。
太子舔了舔唇角“知道错了么”
此时此刻,宋皎觉着面子跟黑白事小,保命是大。
“知道了。”她认命地屈服了。心里突然想起小缺之前叮嘱自己的话。
简直了。
她倒是没有想过要戳老虎的眼睛,但仿佛老虎的眼睛无处不在,不知怎么就能戳中了。
赵仪瑄看着她红着脸,唇色也是殷红的,略略满意。
太子握住她的手“既然知道,那暂且饶了你,以后不许再自行过来。”
宋皎刚要张嘴,又忍住“唔。”
她怕给人看见太子牵着自己的手,正要挣脱,赵仪瑄道“想本宫抱你回去么”
听见这句,宋皎立刻觉着牵手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只是稍微提醒“殿下到底要顾及些别人的眼光,我并没别的意思,只是为殿下着想。”
赵仪瑄瞥了她一眼“顾及什么”
“比如之前白天,比如现在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那是本宫疼自己的股肱之臣,宋爱卿啊,有什么不对”赵仪瑄轻笑着说。
宋皎嘀咕“怎么不见殿下这么疼别的臣子。”
赵仪瑄微笑道“看你是又不老实了。”
宋皎忙道“就当微臣什么也没说吧。”
她看着赵仪瑄是领自己往回走,心里有点掂掇,看看身上给弄得面目全非的袍子,便道“殿下,能不能容臣暂且告退些时候。”
赵仪瑄皱眉“做什么”
宋皎道“身上有些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赵仪瑄的脸色一变,抬手先去试她的额头。
宋皎一怔,却笑了笑“我是说,身上不干净,想去洗一洗。”
赵仪瑄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难的,叫他们准备就是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略略抬头往前方看了眼。
宋皎正要开口,太子又垂眸道“对了,你怎么穿了本宫的衫子你什么时候又把本宫的衣裳拿去了”
宋皎本要跟他争一争,让他答应自己回去洗漱沐浴,听了这话,竟忘了说那个。
她解释道“殿下恕罪,先前是逼于无奈。”
赵仪瑄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故意的逗她而已,可听宋皎说了几句,太子笑了笑“夜光,你可真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宋皎一愣“殿下这是何意。”
赵仪瑄摇头“本宫也算是会看人的了,怎么就总看不透你,每每地干些出人意料的事,惊世骇俗的事。”
比如这次,她只身来至岳峰,力挽狂澜,种种行事,纵然是一个须眉男儿也未必赶得上
身着龙袍,更是惊人之举,放在律法之下是要杀头的罪过,她却亦无妨,根本就是把性命置之度外,是真的豁出一切,跟本城同存亡了。
赵仪瑄轻轻叹了声。
或者,这才是他所喜欢的宋夜光,如此的独一无二。
就如同他以前说过的一样。
宋皎的担忧像是多余的,因为从诸葛嵩的房间一直回来,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闲人。
屋中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现成的菜肴,还未靠近,便有香气飘溢。
宋皎几天几夜没有好好吃一顿饭,本已经饿的麻木,有些不知饭菜为何物了。
如今看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荷叶粉蒸肉,零陵板鸭,官保鸡,酿豆腐,腊肉都是些岳峰本地菜色,宋皎来了这么多天,一样也没吃过。
也直到此刻,才记起肚子里空空的。
赵仪瑄看她盯着菜肴,便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终于可以好好地用些饭菜了,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想吃什么,再叫他们做去。”
宋皎道“我我在这儿吃”
赵仪瑄问“你不跟本宫一起吃,还想去哪儿吃”
宋皎觉着这个话题又有危险的趋势“微臣只是太过惶恐罢了。”
“少啰嗦”赵仪瑄笑斥了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自己夹了一块酿豆腐放在她的碟子里“尝尝看。”
“多谢殿下。”宋皎吃了口,只觉着酥嫩香美,一时大为喜欢。
原来这酿豆腐不仅是豆腐,中间镶嵌着调好味的肉泥为馅料,先炸后蒸,味道极为鲜美。
宋皎见赵仪瑄不动,便也回了一筷子“殿下也吃。”
太子夹着吃了,点点头,又去捡了一块儿官保鸡肉“是不是饿了几天了”
宋皎笑了笑“也不算。倒是殿下辛苦了,一路餐风露宿。”
赵仪瑄听了这句,拿筷子的手抖了抖“你竟还知道”
宋皎见他又停了下来,便也捡了一块鸡肉给他放过去“殿下请。”
赵仪瑄很少自己动手夹东西吃,这倒也是他的习惯,之前在宫内,都是他看哪一样菜,盛公公便给他送到碟子里。
如今他主动给人夹菜,这殊荣却也只有宋皎才有。
宋皎发现了这个,便也不停地捡些合口味地送到他跟前。
赵仪瑄吃了一会儿,忽然道“这倒是有点像是之前在魏家了。”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那次,确实亏待殿下了。”宋皎一怔。
赵仪瑄道“又不是冲着吃食去的,反而是本宫赚了。”
宋皎隐约听出他的意思,只假装不知道,起身舀了一碗莼菜汤给他“殿下请。”
赵仪瑄喝了口,见她自己没有舀,便把碗送了过来。
宋皎以为他是要给自己喝,忙放下筷子要接过来,不料赵仪瑄并没有松手。
宋皎看看他的眼神,只能就着他的手慢慢地喝了两口“殿下,我好了。”
赵仪瑄把碗撤了回去,转到她方才喝过汤的地方,慢慢地将剩下的汤都喝了,黑炽的眼睛却还看着她。
宋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一时心里有些发热,便低头道“殿下,我吃饱了。您慢慢用,我回去换身衣裳。”
赵仪瑄道“叫你在这儿洗,又不听话了”
说着头也不抬地问“水备好了没有。”
门口处一名内卫闪身出来“回殿下,已经备好了。”
赵仪瑄道“带宋按台去。”
之前跟李卫长在一起的那个内卫走了进来“宋大人,请随我来。”
宋皎有些疑惑,从廊下回来到用饭,她没听见过赵仪瑄吩咐人准备洗澡水,怎么这么巧的就备好了
她想这也许是太子想要沐浴,之前出去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吧听说自己要洗澡,便先让她来洗
她边走边回头看向太子,却见他还端坐在桌边上。
此刻宋皎浑然没意识到太子的腿上有伤,这会儿是不能洗澡的。
内卫领着她到了偏厅之中,指了指屏风的背后“宋按台请。”
宋皎正担心他会跟自己一起,见他如此便松了口气“多谢。”
拐到屏风之后,却见热气腾腾的极大的浴桶,好像还有些许艾草的香气,旁边的衣架上搭着干净的帕子,跟几件衣物,宋皎拿了一件下来看看,确实是新的,但仿佛不是太子的。
因为这衣裳没那么长,也没那么大,仿佛是自己的尺码。
宋皎打量了会儿,想不明白。
她本来是不想跟太子离得这么近来洗澡的,不过身上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又想太子正在吃饭,何况他应该也不至于会荒谬到那种地步,自己只要极快地洗完就罢了。
刚吃了饭,到底有了力气,她将团龙衫的纽子解开搭在屏风上,又将外衫解了,里头的裹胸原本是白色的,现在依然成了灰白,宋皎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忙匆匆地解衣卸裤,进了浴桶之中。
那热腾腾的温度正好的水漫上来,她忍不住发出了很舒服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啊”
连日里的操劳,心累,绷紧的心神,都在此时此刻随着热水的漫涌化为了无有。
她本来想极快地泡一泡就出来,但此刻实在是太受用这被热水包围的感觉,原本因为吃了饭才有的力气好像也在这会儿消失了。
宋皎闭上双眼,静静地靠在浴桶上,竟有一种死而翻生再世为人的感觉。
她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只任由身子静静地浸泡在那散发着艾草味儿的热水中,感受着水的温柔抚慰。
很快地,身体习惯了浴桶之中的热,原本苍白的脸也在热水的蒸腾下透出了几分粉色,额头上也有了晶莹的汗意。
宋皎懒懒地抬手,索性将发簪抽落,她屏住呼吸身子矮下去,整个人没入水中。
她人在水中,闭着双眼屏住呼吸,感觉和暖的水流揉着自己的头,脸,每一根发丝都被泡的荡漾起来。
所有声响都给封在了水流之外,浴桶之中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
直到一只手探了进来,水流像是被打搅的游鱼似的乱动起来。
宋皎感觉肩头微微一疼,她本来正在屏息,一时气息都乱了,忙挣扎着从水底起身,才露出水面,便忙不迭地咳嗽起来
那只闯祸的大手还握在她的肩头,此刻愣了愣,然后,便松开了。
但他竟没有离去,而是直接滑到了她的背上,轻轻地替她抚着。
宋皎咳了几声,总算反应过来。
撩了撩额前湿了的发,她抬头,却见正是赵仪瑄站在浴桶之外。
太子居高临下的,微微俯着身,他的眸色深深,从水面掠倒她的身上然后定定地望着她的双眼。
而那只贴在背上的手,本是替宋皎顺气的,这会儿也变了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终于可以好好地吃一口了
饺子我我已经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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