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不是杜康, 是曾经见过两面的中年男子。
陆闻青叼着根新点燃的烟, 懒洋洋的依在门框上, 摆出一副八十年代港片男主的颓靡神情。
陈咬之朝他点点头, 将红酒递过去。
陆闻青神情迷茫,伸出两指,夹着酒瓶的细脖处端到眼前, 晃了晃。“是酒啊, 还以为是润滑剂呢。”
陈咬之面无表情。
“也是, 要也是杜康送你,怎么会是你送他,老板看起来就不是主动热情的人。”陆闻青说着, 朝着陈咬之喷了个烟圈。
若换做其他人, 被这般戏谑, 要么夺门而逃, 要么羞愤大骂。可惜,陆闻青对着的是陈咬之。他只是冷淡的回答道“这是赎魂礼。”
之前陈咬之曾认为, 陆闻青和杜康在性格上非常相像。不过经过刚才那一遭,他可以确定, 两人是相似层面里的南辕北辙。
杜康的轻浮是流于表面, 面对特定人群的, 骨子里还是个名绅雅士。陆闻青的轻浮是骨子里透出,别说对着人, 对着狗都能骚几下, 市井痞气十足。
“赎魂礼, 是啥”陆闻青疑惑。
“是啥不重要,你记得回礼就好。”声音从陈咬之身后传来。
不用回头,陈咬之也知道是杜康。
陆闻青白眼一翻,将抽了几口的烟往墙洞上一插,一边在储物器内搜寻物品,一边不满道“陈老板怕是连我名字都不知道,这回礼我送合适吗”
“不用了,就是按着习俗送的小物件罢了。”陈咬之道。
“别别别。”陆闻青摆手,“破财消灾,陆爷我怎么说也要伺候好老大的人。”
老大的人陈咬之眼睛微睨,侧过身,看向杜康。
今日的杜康一身白,布料柔软的衬衫将他衬得格外斯文。可惜这份斯文在他开口后,顿时灰飞烟灭。
“胡说什么呢怎么叫我的人,用词准确点,应该叫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我的掌上明珠”
不待陈咬之有反应,陆闻青先恶心吐了,抽起插在墙上的香烟,直直丢向杜康。
好在杜康身手敏捷,微微一侧就避过了力道不小的来物。
陆闻青终于从储物器中找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陈咬之。那是一铜黄色手链,串着十枚兽面球,颇为精巧。
陆闻青将东西塞到陈咬之手里,解释道“这是防护盾,是器物大师上官艺的作品,平时外出防个异兽攻击,普通机甲能量炮没问题。当然也别作死,这护盾大概就能防个七级伤害。”
若是寻常饰品,陈咬之也不会矫情拒绝。但一听陆闻青这话,虽说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也知这物价值非凡。
陈咬之将手链递还回去“赎魂礼重在心意,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了。”
陆闻青瞅了他一眼,没有接。往口袋探了一阵,重新搜出一根烟,点燃。
“别,陆爷我送出去的,万万是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再说你也别觉得这物稀罕,这东西我前任送的,当年还在花前月下时用过一次,大概还能用九次。你觉得凑合能用就戴着,不喜欢就随便一丢,当帮我解决个碍眼物件。”陆闻青道。
陈咬之一时哑口无言。他穿越前穿越后,都未曾听说有人把前任的礼物废物再利用,还一点都不羞愧大喇喇说出口的。
陈咬之举着手链,一时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尴尬极了。
杜康上前“你就收下吧,这东西确实有点用处。”
陆闻青哼了一声“心上人身上戴着别人的物件,是我我忍不了。”
“前任的礼物戴在其他人身上,是我我也没这包容度。”杜康不恼,讲几句风凉话罢了,又少不了几块肉。
陆闻青自知真开展辩论,自己绝不是杜康的对手,背过身,摇摇手,走进屋。
屋外,杜康解了衬衫襟口的扣子,退掉了那一丝斯文的伪装,戏谑道“要来看我就来嘛,何必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的身心都为你敞开。”
陈咬之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收起黄铜手链,抱着小柯基转身就要离开。
杜康忙把人拦住“开个玩笑,时候不早了,不是约好今天一起过赎魂节嘛,走吧。”
陈咬之倒也不抗拒,点头应允。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大门紧闭的店铺。
“你们这店到底从事什么”陈咬之问。他是真有些好奇。这店处在闹市,却终日大门紧闭,是真要玩大隐隐于市,还是富家公子的别样情致
“你真想知道”
“恩。”
“知道后,就是我的人了。”
“那还是算了。”
蓝明星中央广场。
若放寻常节日,中央广场都是人声鼎沸,今日却稍显不同,虽说一眼望去人头涌动,却意外的静默。
陈咬之入乡随俗,一言不发,不过他平日里就不爱多言。
广场上架满了竹帘和深色镂花布,光线通过参差细缝,在地面撒满鱼鳞状光影。风吹竹帘和花布,地上的光影也流淌起来,如一池充满愁情的春水。
每道竹帘和花布中,都架着一比一的人形纸偶。
明明是大白日,陈咬之和小柯基却感觉瘆的慌,因为那些纸偶,太有穿越前祭祀的味道了。
小柯基在陈咬之怀里调转了个身子,头朝怀抱屁股朝外,不客气的演绎眼不见为净。
陈咬之看着那扭着的小屁股,一阵无语。明明是只封建迷信狗,遇到真封建迷信了,还要做一副破四害的正义状。
“身体不舒服”一旁的杜康微微低头,凑近陈咬之耳朵。
陈咬之摇头,继续同广场上的人流一起前行。
不一会,一尊纸偶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纸偶是个清秀的男孩,面容秀丽,身着一件长袍,长袍上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白鹤。陈咬之会被吸引,是因为纸偶下坐着一男孩,和纸偶一样的面容服饰,只不过脸庞更加精致。柔光洒在那个男孩的眉目间,泛着耀眼的光芒。
“这纸偶,不是给死人扎的吗”陈咬之终于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
杜康顿了一下,轻笑一声,搂住陈咬之的肩,头向一旁一弯,头贴在了一起。
“作为蓝明星土生土长本地人,怎么比我这外人还不清楚状况。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入赘你陈家。”杜康言语含笑。
陈咬之默然。
杜康没再逗弄心上人,正经解释道“赎魂纸偶和普通纸偶不同,做工精湛,造价昂贵,最重要的,是他是按真人原型一比一定制的。”
杜康说着,搂着陈咬之来到一处竹帘,竹帘内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跟前放着和他一样打扮的纸偶。
“早年赎魂纸偶是用在消灾驱邪上,真人得了不治之症,就做一个人偶,每日焚香参拜,等到赎魂节当夜焚烧,让人偶带走自己的病痛。当然,这个习惯到现在依然留存。”
杜康说着,又搂着陈咬之来到另一处竹帘。
竹帘内的少女如花似玉,面容红润,显然不像有什么不治之症。
“现如今,不治之症的情况少了,做赎魂纸偶大多是为了替自己救赎。如果有什么未了却的心愿,有什么未尽的遗憾,就可以做个赎魂纸偶,替自己完成。当然,一切不过是美好愿景罢了。”
杜康说完,看向身旁人,却发现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忧伤。
“怎么了”杜康问道。
陈咬之顿了一下,然后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赎魂纸偶有什么差别,用着不是自己的肉身,过着与自己无关的生活。
无依无靠,无亲无故。
忽然,一阵温热从陈咬之后颈部传来。陈咬之抬眼,发现杜康正在给自己的后颈按摩。
“这表情不适合你。”杜康道。
陈咬之扯出一丝笑容,淡然道“恩,你说得对。”
难得得到这人的附和,杜康再接再厉“要不,我们也去做个两个人偶,赎魂节的时候,最好的纸偶师傅都会出现。”
陈咬之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提议。
做纸偶干嘛呢未完成的心愿,为了却的遗憾这些都和他有关系吗就像他不知为何而来,他也不知过去有何牵挂。
若是寻常穿越人士,大概希望有人能替其尽孝道吧。替自己给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段完整人生。不为自己,为那些爱着自己的人。
只可惜,他不是寻常的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着洒脱,切开尽是悲凉。
“算了吧。”陈咬之道,声音很轻。
可惜有杜康在,所有难得的伤花悲月都维持不过一分钟。
“哎,可惜,本来我还想做两个我们穿结婚礼服的人偶,先圆个梦。不过你不用心焦,等一切安定了,我必然风风光光迎娶你。”
缭绕的愁雾瞬间退散,陈咬之脸上的黯然神伤退却得干干净净。
“你迎娶我,我也不介意。”杜康嬉笑道。
“滚。”陈咬之精练的结束了这段车轱辘的对话。
夜幕很快降临。
再晚些时候,广场上的赎魂人偶会一起燃烧,也就是赎魂节的高潮。
“我们走吧。”陈咬之忽然道。
杜康有些奇怪,等了一天不就为这一刻不过他不多问,挽着陈咬之的手走出了广场。
走了很远,陈咬之没有回头。即便已经远离广场,他依然能够感到火光的温度和亮度,还有沉寂一天人们的欢呼。
他不想留下,是因为他和纸偶同病相怜,他并不想看到自己被焚烧的场景。
“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去放赎魂船”杜康忽然道,不是征询,是直接拍板决定。
陈咬之点头。虽然觉得这人烦,但陈咬之不得不承认,他的相处方式让人觉得很舒适。在该果断的时候果断,在该示软的时候示软。
蓝明星的河道丰富,纵横交错,不过大多分布在异植异兽区,在居民区的主河道只有两条,万星河与千锦道。
杜康与陈咬之来到万星河。
只听这河名,定会在脑海里构造一副美妙场景,河道温柔,流水潺潺,万点星光撒在河面,熠熠生辉。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哪怕是陈咬之,也知道万星河是一条凶河。河道底部构造复杂,河水时不时会发出爆炸般的震天巨响,河道内页常会出现漩涡,湍急的流水让人敬而远之。
赎魂节这天,是万星河难得平静的时刻。人们会说是连河水都有情感,想要祭拜曾经的神仙。当然,事实扯到潮汐原理,不过大家都忽略而已。
赎魂节的万星河非常热闹,没有星光,但有灯火。
来到万星河的人们人手一只赎魂船,小木船顺着难得温情的河水,缓缓流向未知区域。
“有个民间传说,把不能和人倾述的秘密写在纸条上,和赎魂船一起漂流,沉河。等到哪日秘密被公诸于众了,就能得到众人的理解。”杜康走过一个摊位,看着正俯身写着什么的男女,说道。
陈咬之笑了一声,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怕我这船还没送出,就被人先捞起来了。”
小心思被拆穿,杜康一点也不羞愧,轻笑两声,随手买了两艘赎魂船。
木头和纸制作的小船非常精致,小船的四周镶了一圈小灯泡,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写点什么吧。”杜康递过纸笔。
陈咬之倒也不怯,寥寥几笔就写完,将纸条塞进船舱内。他抬头,发现杜康还在写,神情格外认真。
放出赎魂船,两人一起回程。
杜康忽然发现,陈咬之一直抱在怀里的小柯基不见了。他没多想,毕竟正常人都不太放出精神力伴生物,只有陈咬之这么特别的人,才会终日将小柯基抱在怀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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