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

    一个月后。

    中央星华林区的玉湛商业区, 半个月前新开了一家新店铺。

    要说新也不算新，这家店早已颇有名气, 只不过在中央星开了分店。唯一新奇的，就是店铺的老板亲自来新店坐镇了。

    陈咬之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看着窗外。

    夜空笼罩着厚云，不见一点星光。地上却是一派灯火通明，光怪陆离的灯火洒满城市。

    上方夜色寂寥, 人间独自热闹，世界仿佛在中间画了一条线, 各自泾渭分明。

    二十天前, 他还在超级军人基地内扮演着“陈康”。杜康却让他趁着一日军休外出，将身份换了回来。此刻在基地内“陈康”，应该是由戚迎风扮演的。

    从基地出来后, 他来到了中央星这家新开的1848红酒铺，继续接手。

    不知道杜康在里面怎样了。陈咬之心底猛地涌起一阵阵惆怅。

    打烊的店铺内传来一阵烤肉混合着海鲜汤的香气, 没有田螺姑娘, 而是他点的外卖到了。

    小柯基蹦跶着小短腿, 从传送箱中将食物端了出来, 咕噜咕噜喝完一份汤，这才愉悦的拍打着爪子呼喊道“之之, 开饭了。”

    陈咬之坐到桌旁，一边替成语君打理毛发，一边简单的食用少许食物。

    这些日子为了扮演“陈康”，成语君都被迫变回成语词典状态。每日休息时从怀里取出词典, 都能看到封面上那个委屈的“﹏╰”表情。

    店铺的投影屏正在播放午夜新闻，是关于联邦总统大选。

    联邦总统大选和陈咬之所在时代略有差异。一届总统的任期是三十年，不连任，在任期内若有重大失误，则随时可能会被弹劾。

    总统选举时间长达六个月之久，首先由各党派公布各自的总统候选人。各总统候选人有四个月的宣传期，在宣传期内辩论、演说、政策陈诉等，以争取选民信任。

    宣传期结束后，则会进入投票阶段。

    联邦共有2046颗已命名星球，其中设有行政机构的星球星球共1782颗。1782颗星球根据人口基数，共同瓜分一万张选票。比如独立于九大星域的中央星，一共拥有562张选票。

    在第五个月，每个星球会陆续展开星球内投票。其实行“胜者全得”制度，在星球内获选的候选人会拥有该星球的所有选票。基本上到第六个月，所有星球的选举结束，也就能推测出新一任总统。

    陈咬之穿越前并未经历过这等活动，当然，他对政治的态度也很漠然。不过看着新闻里候选人唇枪舌战，陈咬之还是颇有兴趣。

    两碗海鲜汤下肚，投影屏里哗众取巧的辩论也宣告告一段落，陈咬之起身收拾。正要关紧门窗，一个身影出现在半关的店铺前，长长的影子一半探入店内。

    这家临街新店铺共三层，一层是普通店面，二层是展示区和会客室，三层则是自住住宅。这几日，陈咬之基本就在店铺留宿。

    陈咬之倒也不惧怕，这片商业区是第一商会的资产，临街店铺里都是第一商会的人马，若有个风吹草动，黑暗里立马能跑出一伙人，不怕你滋事偷窃。

    陈咬之抱着小柯基，将半阖的金属门重新打开起，来人露出全貌。

    有些意外，来人是萧家家主，萧殷。

    陈咬之第一个涌出的念头是“丑媳妇也要见公婆”，随后立马觉得这念头太荒唐，急忙丢出脑袋。

    萧殷打量着1848红酒铺。比起许多异植酒店铺，这家红酒铺的陈设多了几分人文和温情。

    有些店铺会让你一踏入就觉金碧辉煌，想要纸醉金迷，而有的店铺，则会让你想要静立于柜前，耗费一段闲暇时光，慢慢挑选一件与心相通的商品。显然，1848红酒铺就是后者。

    “这么晚，会打扰你吗”

    “不打扰。”

    两人客套交谈，陈咬之沏了壶养生茶。“不知道萧家主为何事而来。”

    萧殷很喜欢陈咬之的气质，淡然，从容，少了份年轻人的张扬冲动，恬淡里却又不失坚韧执着。

    “现在在第九星域的杜康，不是杜康本人吧”萧殷道。

    陈咬之一怔，难道杜康和萧殷修复关系了

    萧殷“他没和我说，是我猜测的。上周我一个军备供应商的朋友去第九军团谈业务，我恰好在隔间围观了一会。”

    陈咬之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这是一个有些心酸的故事。自己的亲孙子不愿意与自己相认，爷爷费尽心思只求远远观望，却发现所见并非亲孙。

    萧殷看了一眼还在播放的荧幕“你对总统大选感兴趣”

    陈咬之摇头“打发时间罢了，候选人我都不认识。”

    萧殷抿了一口养生茶“不妨我给你讲讲当前的政治形势”

    陈咬之神情一僵，心底万般抵触，嘴上却只道“愿闻其详。”

    萧殷轻笑一声，看出了陈咬之的抗拒“陈老板果然不喜政治。”

    陈咬之“我以前听过一下笑话，如何把一只大象装进冰箱政客a的方法是抓一只猫放入冰箱，让猫在强大的攻势下承认自己是大象。政客b的方法是收买证人，证明大象已经被抓进冰箱。政客c的方法是让媒体反复渲染猫就是大象，他们是同一种生物。”

    萧殷“确实，政客们的手段百花齐放，何况是这三十年一次的大选，更是五花八门了。”

    仿佛要响应萧殷的话，荧幕上播放出了候选人广告。

    候选人广告是候选人自掏腰包，在星际频道的广告时间插播的宣传视频，一般而言是自我介绍，理念阐述和政治展望。

    萧殷看着屏幕，忽然冷笑一声。

    难得萧家家主露出讽刺神色，陈咬之有些好奇。

    荧幕里播放的候选人名为陈鹤权，是漫客党推举的候选人。外貌上平凡无奇，一眼就没入人海的典型。

    “你听说过古德星保卫战吗”萧殷道。

    古德星保卫战也算近百年来颇有代表性的战役，当然，陈咬之会知晓，主要还是金呦的原因。

    “知道，伤亡惨重，联邦之殇。”

    萧殷“这位陈鹤权，当时是第一星域的副域长，也负责整个古德星重建的统筹。古德星战后援救，他秘密下了放弃古德星周边星球救援的通知。”

    “周边的星球不是无一幸免吗”

    “确实是狼狈不堪，却也非没有生还者。只不过他们被联邦放弃了，在深沉的绝望和卑微的希冀中死去。”

    陈咬之心底忽然有些堵塞，设身处地想一下，这群人被放弃了两次，该是何种心情。若说第一次放弃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第二次放弃，那存粹是人性的博弈。

    陈咬之不喜政治，却也能猜透政客的想法。若要援救大批量难民，肯定要占用古德星和第四星域高等星球的医疗资源。除此之外，灾后的难民安置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星际时代，高度的智能化代表着人工需求的减少，除了中高级异能者较为稀缺，普通人能够胜任的岗位基本处于饱和状态。

    一个社会关系平衡的星球，一旦涌入大量灾民，平衡圈就会被打破。灾民会占用原有的社会福利，分置原有的社会岗位，从而激起社会矛盾。

    与其因为这些灾民而涌现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如在最初就扼杀矛盾的源头。这是政治的理性，也是政客的无情。

    深夜畅谈这等沉重话题，实在不利于安眠，陈咬之果断将话题切开。

    “这回几位候选人，萧家主可有扶持哪位”陈咬之道。自古政治与财阀密不可分，陈咬之不相信萧殷会袖手旁观。

    萧殷笑了笑“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可没有现在站队的习惯。不过这三十年一次的选举，总会出现幺蛾子的。”

    听出萧殷话里有话，陈咬之也没多问。两人又聊了些杜康的琐事，萧家主起身告辞。

    翌日。

    陈咬之一夜无梦。

    起身推窗，才发现深夜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残留着未蒸发的水迹。

    一个身影风尘仆仆而来，一副反客为主的状态，进门、泡茶、顺带吃了陈咬之刚热好的红枣糕。

    陈咬之抱着睡眼惺忪的小柯基，无奈的看着狼吞虎咽的魏居安。这么毫不客气的举动，是真的魏居安没错，一般人做不到这么不要脸。

    “你怎么出来了杜康呢”

    魏居安咀嚼着口腔里剩下的糕点，口齿不清道“老子再不出来，这第一商会就要关门大吉了。”

    陈咬之贴心的为其磨了一杯豆浆。

    “魏老板劳苦功高。”

    魏居安哼了一声“你别学杜康说风凉话，我现在可愁死了。” 魏居安的金丝眼镜都没法挡住他眼底浓浓的苦大仇深。

    “怎么”陈咬之好奇。

    魏居安将豆浆牛饮而尽“还不是之前生物机甲惹出的乱子。联邦现如今加大了对机甲的检验制度，可不仅仅检验这机甲是不是用人造的，还把行业标准提高了一个程度。一旦抽检不达标，整批货都不能进入市场。你要知道，机甲相关业务占了第一商会百分之四十的业务份额，这产业一旦出了乱子，第一商会可就风雨飘摇了。”

    “从消费者角度，我赞成这个制度。”陈咬之说风凉话不心疼。“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就该吃点苦头。”

    魏居安一脸“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惆怅道“我替我自己感到委屈。说句实在话，我们也不可能负责整条机甲线的生产，零件、原料和一部分装卸，肯定都有下游企业承包。源头不过关，我还能开出花吗”

    “你也可以加强采购零件的标准。”陈咬之建议道。

    魏居安“陈老板从原料到售卖一条龙，哪懂我们的苦。有些企业扯皮起来，你根本无法与其交流。”

    陈咬之耸肩“爱莫能助。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故事。以前有个国家的工厂生产降落伞总出问题，国防部用尽办法也处理不好，工厂推诿说，这东西你也不可能一个一个检验，毕竟开过就报废了。后来军方换了一个方式，每一批降落山随机抽出几个，让厂方代表带上去亲自跳下来，只要没事就合格。从此以后，质量再也没出过问题。”

    魏居安双眸一亮。“可以呀小老弟，相当深藏不露嘛。”

    “杜康现在还在基地里”陈咬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魏居安一边在通讯器上写邮件，一边点头“对，这家伙很快就要变成大傀儡了。”

    陈咬之

    发现自己危言耸听，魏居安忙改口“你放心，杜康这人吃不了亏，就算变成傀儡，那也是恐怖电影里反噬主人唯一幸存的傀儡。”

    陈咬之好塑料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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