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前线。
机甲的残骸越来越厚,像给大地盖上了一顶色彩斑驳的礼帽。
自打联邦援军出现后,双方前后包夹,愈战愈勇。
联邦众人气势汹涌,奋不顾身。他们大多身居高位已久,对于前线对战早已陌生,然而此刻,他们仿佛回到了年轻气盛之时,没有深谋远虑,没有运筹画策,没有迈一步都要思考十七八种可能的结果。只将所有的诚挚,热情和精神力,都献给这场生死之战。
“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步,我都想着同归于尽,不留活口给对方寄生了。”杜康跨着五尾兽,在队伍频道里道。
韩箬箬和李子芍也心有余悸。
他们哪想过,被徐卜赢用影子拉进了基地后,刚规整好队伍到战场援助,就看到老大的机甲炸成烟花。
好在老大这人性格风骚,操作更加风骚,凭着血肉之躯加上精神力伴生物,竟也能在敌方的长枪火炮里游刃有余。
趁着新来的援军攻势强大,杜康接连数十个雷系异能朝前方机甲处打落,阻挡对方视线,迅速后撤。
他可没想功成身退退出战斗,而是到后方找陆闻青要一台新机甲。
陆闻青正和第一军元帅李御沐配合,拉扯着一队允密幸的突击型机甲,看到杜康驾着五尾兽的身影,先是嫌弃了一句“真浪”,而后配合默契的丢过一个机甲空间钮。
新机甲比不上杜康之前使用的新非鱼号,但在场面已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其并不需要力挽狂澜,倒也足够使用。
战火越来越密集,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一处平静,仿若众神在天际锤着战鼓。
大片机甲在废墟上缠斗,地面似乎都颤动起来,仿若潮涌浪翻。
韩箬箬和李子芍的援军凭借数量优势和突袭,一举斩断了允密幸阵营的后勤优势。
联邦阵营信心倍增,原本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愈加默契,前前后后小范围内有了配合。
允密幸阵营则颓势愈显,被杜康一人“千里走单骑”后,允密幸人心态上开始动摇。这份动摇,在联邦援军如神兵天降后达到顶点。
“不要慌,不要被打乱节奏。我们在人数上还是占据优势的。”乌老在团队频道内强调。
只可惜,军心开始涣散时,若无出现强心针般鼓舞人心的事迹,军心就会如长河决堤,一泻千里。
乌老显然也感觉到场上的颓势,然而任他如何激励,也无力挽回败局。杜康之前以一敌千的举动,大大挫伤了众人的信心。更让他心慌的,是他和允十七失去了联系。
感受到场上节节败退的趋势,乌老心下算计着,若真的无力回天,不如先行撤退,保留实力,等到他日东山再起。
毕竟,他们在联邦受到的挫折,也并非头一遭。
可显然,杜康和联邦都不打算给其机会。
这群人里,有因为他们失去至亲挚爱的,失去朝夕相处的同僚,有因为他们家破人亡的,有因为而一生郁郁寡欢的,新仇旧恨,都在这与世隔绝的战场里,决出胜负。
一旦一方有了撤退保全的心思,一方却依旧穷追不舍,局势会更加偏向强攻的一方。
机甲的残骸如同过境蝗虫,密密集集铺满一地。火炮和激光像是长夜里的鬼火,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幽怨。
当硝烟渐渐散去,轰鸣声渐渐减弱,所有人意识到,这场战斗即将要结束了。
总统薛芝豫点开了单人通讯频道。
“杜康。”
仍专心致志于战场的杜康愣了一下,回了一声“嗯”。
“杜康,我有一个小请求,希望能留下一部分允密幸活口。”
杜康不以为意。“怎么打算采取怀柔政策,感化对方”
还有半句话,杜康没有说“当年你做出所谓最正确的决策时,可曾对联邦无辜民众,有过一分愧疚。”
总统的思维显然和杜康天差地别。
“不,明年是我们和海梏洛帝国建交十周年,允密幸人一直是海幸人统治者的心腹之患,我想让联邦以侵犯联邦罪的名义,将囚犯移交给海梏洛帝国。”
杜康一听这话,就知道薛芝豫打的什么算盘。
海梏洛帝国当下的统治者是海幸人,然而历史上,允密幸人以其出众的天赋,统治着海梏洛帝国相当长岁月,以至于海幸人对其心怀忌惮。
然而海梏洛帝国帝国和联邦一样,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度,强调着种族平等和天赋人权。
在海梏洛帝国的土地上,海幸人统治者想对允密幸人做出惩戒,若无合理理由,显然违背了海梏洛帝国的精神,不被民众所支持,不利于多民族的团结。
而允密幸人在一段时间的修生养息后,日益崛起,时间长久,允密幸人就成了海幸人统治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警惕的海幸人统治者自不会任其发展。在他们隐蔽的压迫下,允密幸人最终想出了出走他乡,再行反攻之计。
若联邦将允密幸人清除干净,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抵御侵略者之战。更甚者,若联邦单方面发布公告,还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对于海梏洛帝国的人民,允密幸人是其组成一部分。同胞侵犯他国,无论错误与否,情感上都会偏向本国人民。
这就导致海梏洛帝国统治者陷于两难境界,难以在民心和对外关系上取得平衡。
而将战犯移交给海梏洛帝国,则表明了联邦尊重友邦的态度,不会在两国关系上产生敏感的情绪。而对于海幸人统治者,将两国之事变成本国家务事,一来安抚群众,二来则可以借其为苗头,对仍在海梏洛帝国的允密幸人实施政治威压。
其可谓一举多得。
杜康轻笑一声,回了一声“好”。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只是不知为何,心底的某处总有几分堵塞。
战斗临近尾声。
乌老看着难以挽回的败局,长叹一声。
他们在联邦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事业,就这样一朝倾塌了。
乌老忽然感觉到生命的晚钟在心头敲响。
他曾经恐惧岁月之漫长,以五百年的寿命,吃下了只有允密幸族长能够承受的树果,获得了逆天的异能。
他从不害怕死亡,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希望时间慢一些,至少,杀出一条血路,保全一些族人。
他忽然想起刚来联邦的第一年,远离故土,远走他乡。那时候,他和允十七一起仰望陌生的夜空。
那个夜空和今晚一样,雨停雾散后,星河璀璨。如同他们复兴允密幸族的抱负,闪着熠熠光芒。
现如今,夜空还是这片夜空,雄心壮志也未曾改变,可却有什么东西,消逝在了这数十年间。
时过境迁的,从来不只是年岁与容貌。
乌老吸了一口气,正打算与身前数台机甲拼个你死我活,忽然感觉到脑海里一根精神力断裂。
那根精神力与众不同,是他吃下树果后产生的。这根精神力只有一个效用,一旦族长死亡,他将一同殉葬。
这根精神力断裂,也就意味着
乌老忽觉全身冰凉,他的手脚已经不能动弹,他感觉自己陷在一池的酒水之中,晕晕乎乎,沉沉浮浮,不知飘向何方。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赢了”
“我还活着”
联邦阵营内,一群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人们,像一个个得到玩具的孩童一般,充满了最纯粹的喜悦。
他们无所谓平日里对立的立场,抛弃在政坛上的针锋相对,拥抱着,欢呼着,宣泄着心底的情绪,庆幸着劫后余生。
杜康则没有放松,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没有理由允密幸人兵败如山,允十七却没有出现。
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若说这场胜利,最大的功臣就是杜康。
杜康以往的丰功伟绩,他们多也曾听闻。但比起联邦民众爱慕惊讶,他们不说嗤之以鼻,多也认为过于神化。
今日亲身与其并肩作战,亲眼所见所感,才发现口耳相传的事迹并无夸张。他们忽然能够理解为何一个元帅死亡将近一年,军队还无法推举一位继任者。
不少人死里逃生后,心思也活络起来,企图上前攀谈。
杜康并未搭理,他猛然想起,陈咬之还在联邦阵营后方。以对方的性格,没理由战斗结束,他却没有声息。
杜康急忙发了一个信息,又觉太过迟缓,立马驾着五尾兽朝后方奔去。
在看到断裂地缝上站立的允十七,杜康只觉全身热血都往脑袋上涌,只差没从五官七窍冲出。
很快,杜康看到不远处半跪着的陈咬之,其身边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的狗,周边散落着一地的红酒瓶,大腿上还垫着一个人。
杜康快步上前,这才发现躺着的人是金呦。
“没事吧”杜康关切。
陈咬之恍惚一会,这才抬起眼。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凝视。
他们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一个游戏人间,一个潇洒超脱。
可当两条平行线交集,他们的生命从此并轨而行,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间。
“都活着,真好。”陈咬之轻声道。
“是啊。”杜康笑道。
第一次,杜康庆幸死里逃生,当生命有了牵挂,活着的每个日子都会格外珍惜。
陈咬之找出一个单独的储物器,将金呦的尸体置于其内。他没有心情讲述刚发生了什么,杜康也默契的不再多问。
渐渐地,前方的人群也朝此处涌来。
“陈老板,你的红酒太厉害了”粘嘉树有感而发。
“嫂子,你刚没看到老大威风八面的样子,看到了你绝对爱得不能自拔”热衷于调解夫夫矛盾,促进夫夫和谐生活的李子芍道。
韩箬箬一唱一和“我吓得魂都飞了今天这大日子,不如把婚事给办了,冲冲喜,压压惊。”
韩箬箬的话遭来辛婆一脑锤“能不能正常点,老大的婚事岂容儿戏,那必须要挑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生人海的日子。”
韩箬箬委屈,他这不是看老大和陈老板迟迟无进展,想要推波助澜一番。
第一军的李御沐元帅也凑上前“杜老弟的婚事,那必须挑个江水竭,山无棱的日子。”
第九军团众人你纯粹是看不得我们老大好吧
杜康和陈咬之没有加入这场嬉闹,他们双手交握站在原地,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三个月后。
一切恢复平静。
联邦人民并不知晓三个月前某一日,联邦差点成为殖民地。他们依旧在为各自的生活事业奔波,而三个月里最热门的话题,仍旧是总统竞选。
三个月内,陈咬之的红酒铺迎来送往一批权贵。
这些平日里只在新闻里出现的人物纷纷造访,搞得林忍和肖柯爱不明所以。
陈咬之也耐着性子,一一请走了这些大神。
唯一例外的,是第一军的元帅李御沐。
李御沐不是套近乎的,也不是来求酒的,而是来求人的。
他想向陈咬之打听金呦的下落。
刚和杜康将金呦葬于古伦特星的陈咬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李御沐买了一瓶店里普通的红葡萄酒,坐在店里饮用,絮絮叨叨地讲起许多往事。
他说,他和金呦并肩作战多年,他以为他沉迷的是两人在战场上的默契无间,殊不知纯粹是沉迷身边人。
他说,他恨自己当年古德星战役时的无能为力,更恨自己面对金呦的质问,无法放下元帅的面子认错服软。
他说,和允密幸人的一战让他想通了很多东西。他想要找到金呦,告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爱意,无论他接受与否。
他说,即便金呦不爱他,不原谅他,都无所谓。这一生还很长,他们还有时间慢慢折腾。他的眼神充满了浓稠的怅惘和坚定的爱意,陈咬之只能沉默以对。
一直到李御沐离开,陈咬之也没有说出金呦已逝的事实。
这是他对金呦的承诺。
每到傍晚时分,红酒铺最准时的常客就会造访。
林忍和肖柯爱两个店员知情达趣的回避。
“我说,一个元帅这么清闲真的好吗”陈咬之无可奈何。
杜康搂着心上人,语气轻快“这说明联邦国泰明安,我能早日下岗,不知道那时候陈老板愿不愿意给我一个饭碗我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特别能暖床,还不用支付薪水的员工,陈老板不心动”
陈咬之酒柜里取出一支酒。
这是他们每日必行的活动。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往往需要一瓶美酒相伴。
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非常重要。
两人一起坐在窗边,对饮着小酒,看天色从白日至夜幕。聊起他们认识的人,畅谈一日的所见所闻。
对于退而结网团的众人。
陆闻青依旧在为没有进展的生物机甲事业忙碌,不同的是商务部的蔡先生每日准点骚扰,要其信守在一起的承诺。
魏居安依然在盘算着如何扩展商业新疆土,他最新的计划,已经将版图扩展到联邦外的星域。只可怜了尤纶,活得像个守寡的。
肖柯爱在陈咬之的建议下,打算重拾学业。他本想报考联邦中央音乐学院歌剧系,最终在众人婉转的劝说下,委委屈屈的改报了第一军校机甲系。
林忍现如今是1848红酒铺的主力大将,在老板沉迷美人乡时,只能由他苦心经营。每日林忍都会在吃狗粮后幽幽叹气,和成语君一起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萧殷和杜康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杜康还是叫不出爷爷,但两人已经能对坐喝茶,一起闲谈联邦事务。
胡瑰兔终于结束了苦逼的卧底生涯,正式到第九军报道。一同前来的,还有彻底被杜康折服的戚迎风。
徐卜赢在允密幸之战中力挽狂澜,用鸡肋的剪影异能扭转局势。本以为军事界要冉冉升起一颗新星,未料其忽然发现,还是综艺圈更适合自己。
至于临渊羡鱼团的众人,他们的生活回归日常轨迹。每日按时操练,定时耍嘴皮子。当然,他们耍嘴皮子的内容,已经从军部例会彼此互损,同仇敌忾的变成如何让杜康早日成家。
桌上醒着的红酒发出幽香,暖风吹进窗棂,贪婪的裹着酒香。
成语君趴在桌上,两只小耳朵叠着,继续开始他旁征博引又狗屁不通的圣贤古话。
杜康倚靠在陈咬之身上,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抓着他的手腕不愿松开。
一切都是这般,岁月静好。
这世上有很多不完美,不确定。
不是每一条河流都一定会汇聚到大海,也不是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上天的回报。两个人间不一定都能破镜重圆,一别两宽后也未必各自欢喜。
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最初还是最后,葡萄酒香的醇美还在唇齿间蔓延,而再过不了的心结,投掷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会变得微不足道。
陈咬之看着酒杯里的红酒。
要酿造一杯红酒,要先采摘,破皮去梗,榨汁,放入橡木桶和酒糟中培养,最后澄清和分装。哪一步出了差错,酿造的酒就会品质不佳。
但没有人会因为可能酿造出劣酒,就放弃红酒的曼妙。
人生漫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红尘里走一遭,从来不应该因为害怕受伤害,害怕被欺骗,害怕终失去,而拒绝所有的爱与善意。
我从来都不缺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勇气和执着,但我很荣幸遇到你,与你风雨同舟,共同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感觉一本结尾了,一个故事也就结束,没必要再多叨唠。
但这篇写得特别艰难,所以有点小感触。
按理说夹子排不上位置时候就该砍大纲完结,中间挣扎了好几次,还是决定按着大纲写完,毕竟一篇文章无论好坏都是自己的儿女,应该好好对待。
本意是想写个很多伏笔抽丝剥茧不停反转的热血文,可能写着写着头秃跟不上,没那么热血也没那么反转。所以特别感谢每一个追连载的正版读者,因为我自己都几百年只看完结文了。特别是中间因为自己三次元忙还有晋江整改的原因断过很久。
至于感情线,除了攻受外大多都只露个苗头,也不打算写番外。只是想表达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很多,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国仇家恨。所以能够走完这一生的人们,是何其有幸。
大家下篇文见了,这篇写太累了,下篇打算写个搞笑吐槽文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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