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崇尚武人的斯巴达特色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变, 贵族举行骑射、打猎、蹴鞠之类的比赛是家常便饭。马球兼具了骑术与蹴鞠于一身,向来很有看头。历年的马球赛事都会在琅琊山里举行,妃嫔公主、贵族女眷皆会去现场观赛,场面空前盛大。
然而, 这一次, 由于针对谢贵妃的威胁还没解除,越是开阔的地方就越难顾四方周全。为免, 皇帝下令将赛事转到了皇宫的太清宫进行。
比赛那天转眼就到了。
晴空湛湛, 秋高气爽。
朝晖洒在巍峨的宫苑上,映亮了屋脊上的琉璃鸱吻。
一大早, 陆鸢鸢和黄莺、翠儿就陪着谢贵妃来到太清宫。
这个地方名字后缀是“宫”,实际却是一片平坦开阔的露天场地, 粗略估计,面积有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红墙黄瓦的宫苑环绕在四周,可供人歇息换衣。
陆鸢鸢知道,这里是雍国皇子和公主练习骑射和武艺的场地, 她附身的原主刚来雍国时,也被送来这里教习过。不过, 对她来说,在这里留下的回忆可完全称不上有趣。雍国贵族子弟第一天就逮着她欺负,把原主的衣袖钉在箭靶上, 拿她射箭玩乐。
虽然这些贵族子弟知道轻重,射艺过人, 最终并未伤到原主, 可原主还是发起高烧来,在床上恹恹地躺了半个月。
这天,太清宫被布置为马球赛场地, 原本放在校场中央的箭靶都收起来了。粗宽的木围栏圈出了中间一片空地。东侧搭起高台,织锦垂落,布置成观众台,里面已经烧起了暖炉。
为了安全,今天不仅场地换到宫内,来参加的人也被筛了一通。参赛人皆为皇子、勋贵子弟或是年轻的天子近臣,分组则由抽签决定。观赛者则全由后妃与公主组成,没有大臣家的女眷,以免混入陌生人也无人知晓。毕竟,臣子家里的女眷大多深居简出,就算被人顶替,外人也无从发现。
高座上面,皇帝已经到了,正端着杯酒,与一个臣子交谈。见到谢贵妃,他露出微笑“爱妃来了。”
谢贵妃回以笑容,在皇帝身旁款款落座。虽然封后大典未完成,可她的地位和待遇,已经跟真正的中宫皇后无异。
陆鸢鸢跟着走上去,突然看到一个不速之客段阑生就在皇帝身后,打扮成普通近卫。宫中近卫的衣裳都是枣红色的,段阑生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却意外地合适他。他面若美玉,红衣衬得他唇红齿白,熏染出几分往日不见的明艳。
人常道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他是穿成侍卫也不像龙套。
才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不少视线明里暗里地扫了过来。公主们以镶嵌明珠的薄扇遮面,窃窃私语,议论这个以前没见过的小侍卫是从哪里被提拔上去的。
段阑生耳力过人,肯定听见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声音,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
陆鸢鸢“”
不熟悉段阑生的人,估计要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唬住,夸上一句认真专心、不受外界影响啥的。不像她,好歹和这厮同床共枕过,一眼就看穿了,这厮正在发呆。
罕见地在发呆。
听见上台阶的声音,段阑生蓦地侧眸望过来。也许是织锦篷布下的阴影遮挡了阳光,他眼下覆了淡淡的青痕,像是有心事。
陆鸢鸢与他视线微一接触,就若无其事地在谢贵妃斜下方落座,内心升起一个问号。
按照她和黄莺所知的安排,今天装暗卫的应该是另一个蜀山弟子,怎么临时换人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难怪警匪片里的卧底总是要找那种混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普通面孔。长得太吸睛,想低调地干点什么都有难度。
陆鸢鸢定了定神,看向下方,坐在这个位置,正可以将全场都收入眼底。
木栏外的两支人马已经抽好签并集结完毕了。少年们一队穿着红色圆领猎装,另一队穿着一样款式的深蓝猎装,热身后,纷纷翻身上马。陆鸢鸢不出意料地在其中看见了越鸿,他似乎是红队的领头人,少年人对他马首是瞻。蓝队队长是一个年轻的华服男子,身材高胖,骑着的马和别人格外不同,四蹄踏雪,马鬃很长。
这人容貌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陆鸢鸢疑惑地辨认了一会儿,猛地将这个人和记忆里的二皇子的脸对上号。
陆鸢鸢“”
是伙食太好了么短短三年,这位仁兄居然发胖成s版本了。
这么不注重身材管理,怪不得只能当杂鱼,当不上备选男主啊喂
一旁翠儿见她一直盯着二皇子,小声和她说起八卦“听说,二皇子殿下的坐骑是从草原套到的野马,性子特别烈,除殿下之外的人,都不能上它的背,连摸都不能摸一下。”
陆鸢鸢干笑几声,耳边莫名地幻听到“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的歌声。
随着撞铃声,比赛正式开始。
今天自然不会出现蜀山弟子参与进去并大抢风头的狗血情节。一来他们在干活。二来是,修士参赛也太欺负凡人了。人家挥月杖是打球,修士挥月杖,击飞出去的球恐怕能把球门都铲起来。陆鸢鸢今天舒舒服服地当个观众就行了。
今天的参赛选手都是弓马娴熟之人,不仅要驭马,还得兼顾击球得分,比赛激烈而惊险,让人肾上腺素狂飙,完全移不开目光。陆鸢鸢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王公贵族都喜欢凑热闹来当观众了。
最让陆鸢鸢意外的是二皇子骑着那匹马,颠得肚子晃动,居然也冲得颇为勇猛。
打球和行军打仗一样,都讲究战术。坐在上方,陆鸢鸢隐隐看出了越鸿那一队不是横冲直撞,采用了某种战术,配合得很好。也因此,两队的比分胶着片刻,红队开始领先。
越紧张的关头越容易出事,就在所有人都为比分捏了一把汗时,意外突然发生越鸿与二皇子撞到了一起,情急之下,不知谁的月杖勾住了围栏。大家还没看清过程,就见越鸿就势一滚,落至地上。
一时周围惊叫起来“殿下”
“三皇子殿下”
“鸿儿”
与宫中训练的马匹相比,二皇子的马显然还没有完全臣服于新主人,相撞激起了它的野性,只见其嘶鸣一声,猛然跃过栏杆,撒开四蹄,就朝着人群跑了过去,冲向皇帝所在的高台。一时间,人群大乱,宫女四散奔逃,侍卫们拿着长矛,试图将马逼退在半路。
颠簸之中,二皇子抱紧马脖子,看见矛尖,竟白着脸,大吼一句“都不要伤了我的爱驹”
皇帝站起来,大声道“快来人,快把马拦住”
一阵风掠过二皇子的鬓角,他眼睛一花,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上来的,就感觉到马背上已多了一人。他惊吓中回头,就看见段阑生微皱眉,坐在自己身后,双腿夹紧马腹,手精确无比抓住缰绳一勒,马嘶鸣一声后改道冲向了球门。
“你带我下马,别伤到它啊啊啊”
马匹疾驰步子一缓,段阑生快准稳地拎住他的衣领,趁此机会,带着二皇子从马背下来了。在冲势下,两人不可避免地滚成一团,轰一下撞上球门。但这冲击比二皇子自己摔下来要减缓很多,遑论他身下还有个肉垫子。
惊呼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再次响起“二皇子殿下”
“快召御医”
这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谢贵妃着急地站起来,伸长脖子要看越鸿的状况。黄莺和翠儿傍着她。
陆鸢鸢快步跑下高台。说也是那么巧,她所在的地方正卡在中间。往左边走,是被宫人围得水泄不通、情况不明的越鸿。往右前方看去,二皇子像只笨重的青蛙,四脚朝天,哎哟哎哟地被几个宫人拉住手臂。
段阑生此时对外宣称的身份不过是侍卫,这时自然入不了任何人的眼,被忽视在一旁。他似乎也不喜与二皇子靠得那么近,抽回自己的手,就坐了起来。但很快,他的身影就被宫人淹没。
陆鸢鸢步子一停,在轻微的犹豫后,就快步走向了越鸿所在的位置。她拨开人群,钻到最里面,一看,就松了口气。
越鸿没有摔断胳膊腿,他惯了骑马,临急滚下来知道如何借力,此刻已经缓过了坠马的冲击。陆鸢鸢只担心他刚愈合的伤口,忙蹲下来,问“你还好吧这儿疼不疼”
越鸿捊了捊散下的额发,无所谓地说“不疼,应该没事。”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马球赛自是只能暂停。雍国最尊贵的皇子坠马,自然不是他说没事就没事的。谢贵妃嗔怪又心疼,催促太医给他检查身体,又暗暗捏住陆鸢鸢的手,请她一起去看看。
好在,太医在太清宫旁边的宫室给越鸿检查后,再次给出没有问题的结论。另一边厢的二皇子也无碍。
宫人们打来热水,服侍他们换下在地上蹭脏的衣物和靴子。女眷不便留下,陆鸢鸢见这里也没有自己的事了,想起刚才段阑生也坠马。虽然那个高度肯定伤不了他半分,但顶着他“好友”的身份,还是去看看吧。
周围的眼睛太多,演戏要演全套,段阑生刚才去的是宫人更衣的地方。宫人更衣歇息的地方,和皇子们梳洗的明亮宫室有天壤之别,安静且偏于昏暗。
陆鸢鸢走到门外,却什么都听不见。她提了口气,以指关节敲敲门“阑生,你在里面吗”
段阑生褪了外衣,站在水盆前,拧干了手帕,冷着脸擦自己蹭脏了的脖子。水盆中涟漪晃动,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胸口拧得闷胀。
他总是习惯于剖析自己的心绪,他厌恶所有超出控制和计划的事情。但这一次,他的烦躁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叫越鸿的人出现开始的。
自从这个人出现,他第一次有了即将被夺走优势的危机感那个人来自于他没经历过的陆鸢鸢的过去,和她有着共同的秘密。自从这个人出现,总是将他列为第一选择的陆鸢鸢,第一次在两相权衡下,选择了无视他,奔向越鸿。
她亲口说过他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为什么还要让别人越过他去
他来到雍国这半个月,就听说了不少陆鸢鸢还是燕国公主时的事。那个人明明带着那么多贵族子弟欺负她,她为什么还愿意不计前嫌
难道因为那个人是凡人,看起来更弱小吗
如果世上没有那个人,如果能像当年在他的神识里一样,整个世界只有他和陆鸢鸢,其他人都是虚妄。那他是不是再也不用为这些事而烦心了
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明明已经做到了她朋友中最极致的地位,没法再向前一步了,为何觉得还是不够,心里还是在叫嚣着不满
段阑生指关节发白,将布巾捏成一团,睫羽微颤,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晦涩和迷茫。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段阑生回过神来,抬眸望去,看见一到熟悉的影子浮现在窗纸上。
陆鸢鸢在外面等了会儿,才听见一道低低的回应“我在。”
“那我进来了。”
她推开门,昏暗的宫室里落入一线光。步入内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段阑生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地撑着头的模样。
这画面着实超出了她的预计,陆鸢鸢一愣“你怎么了不舒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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