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深陷

小说:诱情深陷 作者:慕时烟
    死寂笼罩病房。

    那张被捏的褶皱的纸从厉肆臣手中轻轻飘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僵硬的身体动了动,他俯身,想要将它捡起来,手指还没碰到,身体再也站不稳,膝盖就这么直接跪在了地上。

    沉重的一声,直叫周秘书心口猛跳,条件反射地要上前扶他起来,就见男人身形不再挺拔,渐渐伛偻。

    他垂首,一点点的,将脸埋入了掌心中。

    周秘书僵在原地,突然不忍上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前所未有失态的厉总。

    视线落在那张纸上,他不由想到了方才那位纪医生说的话,虽然纪医生说得平静,但分明有所保留。

    关于太太那段时间的状态,尤其他说太太情绪反复时会难过会沮丧,会剩下的却没有说完。

    可后面那句是什么,不难猜到。

    如果如纪医生所说,厉总是太太配合治疗的力量,是太太认定能治愈她的药,那这段时间的太太一次次失望

    甚至温总那句什么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他能想到,厉总自然也能。从来越是轻描淡写留了想象空间,越是能刺痛人心。

    鼻端忽然有些酸,周秘书再不敢继续往下想。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听到了厉总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像是从喉间最深处发出的根本无法形容的低低的声音。

    极端的压抑。

    夜色浓郁时分,一整天的搜寻依然没有结果。

    头痛依旧,厉肆臣抬起僵硬的双脚,近乎机械地回到车上,闭上眼,哑声吩咐司机“去江平路。”

    周秘书坐在副驾驶,闻声想劝他注意身体,除却昏迷的那两小时,他已经很久没有阖眼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沉默蔓延,压抑死寂始终如影随形。

    等到了江平路,车子堪堪停稳,就见厉总像是急切地推门下了车,疾步走向马路中间的绿化带。

    周秘书紧跟他身后,见他弯腰开始找寻什么,问“厉总,您要找什么

    ”

    朦胧月色洒落,明暗交错的光线中,男人侧脸像是被阴影覆盖,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确切的情绪。

    除了暗沉。

    就在周秘书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时,沙哑透了的覆着浓稠涩意的声音钻入了耳中,每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她送我的戒指。”

    周秘书怔住。

    “我和您一起找。”胸腔突然间被沉闷充斥,他低声说。

    厉肆臣没有回应。

    回忆那日他扔戒指的力道和大概方向,俯下身,他拨开圆形灌木的树枝开始一寸寸地寻找。

    夜风吹拂,极冷。

    他浑不在意。

    然而一整条绿化带,每一块地方,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片树叶下他都没放过,结果依然是失望。

    “厉总,”周秘书心中叹息又不忍,只小声说,“不如明早再让人找,可能白天容易有发现。”

    视线紧锁绿化带,薄唇紧抿着,厉肆臣阖了阖眼,随即继续第二次的寻找。

    周秘书担忧,最后沉默跟上。

    时间流逝,夜风渐渐变大,温度越来越低。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风吹过时,周秘书身体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厉总时,分明捕捉到他的身体突然明显僵硬。

    他急急走近“厉总怎”

    话音戛然而止。

    目光所及,是厉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极不起眼的混着泥土的石头,像是对待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拿出一枚戒指。

    长指有些微颤,他用衣服擦掉戒指上的脏东西,之后,指腹恍若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地摩挲。

    周秘书眼眶骤然发热,他止住了声,眼睁睁地看着厉总紧紧握住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起身一步步走向马路对面的长椅。

    暖色调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难以言喻的孤凉。

    厉肆臣在长椅上坐下,手掌摊开,戒指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刚捡到时那么凉,此刻已经有了温度。

    他视线紧紧地看着,一瞬不瞬。

    “喜欢么”带着笑意的软软声音仿佛就在耳旁

    。

    他僵硬侧眸。

    “喜不喜欢呀”那张脸近在咫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烈,忽的,她凑到他眼前,翘了翘唇,骄矜又害羞,“要我给你戴上么”

    喉头滚动,喉间不知为何艰涩难忍,他盯着她,说“好。”

    他伸手。

    她眼中笑意顿时愈发娇艳,捉过他手。他呼吸屏住,心跳如擂,可是下一秒,眼前的她毫无预警地消失。

    带着那枚戒指。

    “温池”心跳骤停,他本能地想抓住她。

    但,抓了个空。

    “厉总。”周秘书焦急的脸映入视线。

    他突然清醒。

    “有酒吗”他哑声问。

    周秘书不想让他喝酒,但想到或许喝醉了能让他睡上一觉,于是便吩咐跟着的保镖去最近的地方买些酒过来。

    没一会儿,保镖急急回来,在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打罐装啤酒。

    厉肆臣沉默地开了罐,仰头,一言不发一饮而尽。

    周秘书见状,也开了罐陪他喝,喝了口,啤酒冰凉,凉得像是刺骨,但厉总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

    不出片刻,椅子上就多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又是一罐结束,顺手就要再拿的时候,恍惚有缠绵凄清的歌声遥远地钻入厉肆臣耳中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

    毫无预警的,心口像是被拉开了一道口子,起先,他没有感觉到疼,直到接下来的歌词

    “曾为他相信明天就是未来

    情节有多坏,都不肯醒来

    我爱他,跌跌撞撞到绝望”

    跌跌撞撞到绝望

    就是这一瞬,以为已被压制下去的钝痛突然变得汹涌,从那道口子里排山倒海般而出,将伤口一下划到了最大最深。

    再无愈合可能。

    胸腔像是被湿透的棉花堵住,让厉肆臣呼吸不能,他听到自己迟钝的声音,每说一字,钝痛就强烈一分“这首歌叫什么”

    周秘书专心地辨别,过了会儿说“叫,我爱他

    。”

    话音落下,不知怎么,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现在听到的这几句歌词,好像是在唱太太的心声。

    他下意识转头“厉总”

    从不是会吐露心声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厉肆臣视线紧紧锁着掌心里的那枚戒指“那天,如果”

    可剩下的话,到底说不出来。

    他只是将戒指拿起来,缓缓地戴进自己指间,紧紧握住。

    周秘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想问,白天为什么不解释绑架那晚的真实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温总三年前其实

    但话到嗓子眼,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太太一定会没事的。”

    一个多小时后,喝完了所有啤酒但格外清醒的厉肆臣回到北岸府,抱着一束在花店关门前买下的玫瑰。

    客厅那束早已枯败。

    他沉默着,将它取出来,拿过花瓶换上水,将自己买来的小心翼翼放入其中。

    他枯坐一夜,玫瑰依然鲜艳欲滴,可他闭上眼,眼里心里都是那张脸,那张决绝要离婚,不再对他笑的脸。

    “温池”

    温池。

    翌日。

    天刚微微亮,一夜未眠只简单洗漱了番的厉肆臣离开北岸府,带着保镖往清江下游寻找温池。

    然而一天结束,仍然没有消息。

    出事地点站立良久,他前往公司处理工作,直至凌晨再回北岸府,带上一束最新鲜的玫瑰。

    等隔天,他又是早早出发。

    白天公司事暂时交给周秘书和陶秘书代为处理,晚上他独自在公司至深夜或凌晨,接着带一束玫瑰回北岸府。

    一连一周都是如此。

    而周秘书则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沉默,从前厉总便是淡漠话少,如今出事后除了必要时候几乎就没听他开口。

    除了有次深夜他将喝了酒的厉总送回家,听他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一遍遍的,都是两个字

    “温池。”

    第一周结束时,唯一的好消息是杨尚终于醒来。

    杨尚身体还很虚弱,但看到厉总和周秘

    书进来,本能地想要起身,眼眶也红了“对不起厉总,我没有保护好太太。”

    身体里每根神经似乎都在被尖刀凌迟着,厉肆臣站得笔直,声音极哑“和你没关系。”

    杨尚张了张嘴,发现厉总明显消瘦了很多“太太和林朝”

    厉肆臣久久地没有说话。

    直到离开,他像是回答杨尚,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出事。”

    可谁都知道,时间越长,越没有希望。

    一周,两周

    时间竟飞快地过了一个月。

    深夜厉肆臣沉默地在公司处理工作时,周秘书第一次失态,连门也没有敲,直接推开门跑了进来。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甚至,他的嘴唇还在颤抖。

    “厉总”

    厉肆臣要签字的动作暂停。

    他抬头,明明灯光明亮,偏偏照不进丝毫光线到他的眼眸里,他的声音和他的眸色一样沉“什么事”

    周秘书的眼睛,一点点地红了。

    他开口,掩饰不了的哽咽“跟着温总那边的保镖传来消息,温家明天明天”他几乎是费尽全力才将剩下的话艰难地挤出来,“会在西郊墓园举行葬礼”

    “呲”纸张骤然被划破,发出尖锐声响。

    只一秒,厉肆臣下颌线条紧绷到了极致,幽暗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呼吸艰难得厉害“谁的葬礼”

    “太太。”

    死一般的寂静夹杂着森寒倏地蔓延至办公室每个角落。

    周秘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现在温总,温总正在太太的住处”

    话音未落,疾风刮过,眼前人已是不见,文件凌乱飘散了一地。

    “厉总”

    天暗得厉害。

    厉肆臣亲自开车,一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停拨打温靳时的电话,可不管多少个都是无人接听。

    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手背上的青筋像是要爆裂,油门再踩,他不要命地疾驰,发了疯一样连闯红灯。

    到达地方时,他甚

    至连车门都没有关,直接冲向电梯。

    这里的电梯速度很快,短短一会儿就能到达顶楼,但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

    “叮”

    终于,到了。

    他拔腿就向那扇门,不再从容不再理智。

    守在门口的保镖没有拦他,他顺利进入,却在一脚跨入客厅时,听到温靳时冰冷无情的声音

    “把信和照片都烧了,就现在。”

    一封封她写给他的信被堆在火盆里,那张他和她的合照在最上方。

    “啪嗒”一声,火焰跳跃。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歌词来自丁当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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