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弱冠成年, 于两个月后竞选太子妃,礼部上贡数名女子花册、画像。
宫中相传太子无心于此,送上来的花册堆积成山, 迟迟未选定其人选。
两日之前。
皇后听闻此, 将太子传至凤仪宫苦心劝导,命其将仕女的画像一一看完。
待太子回去后,皇后左思右想, 便将大理寺卿许平宣召来。
东宫启玉殿。
檀色书案之上摆放着一沓画像,太子身着一袭淡白锦袍,腰系白玉钩带, 清贵不凡。
他面容清隽,神色淡漠地坐靠着椅背, 修长分明的手置于椅柄, 指尖不耐地轻敲着。
画像上的女子五官秀丽, 如花似玉, 旁的太监还在介绍“吏部侍郎之女杨芙莲,年十六, 性情恭顺, 使得一手好琵琶。”
太子依旧面无表情,性致缺缺,抛出一句“生得太黑。”
太监噎住“啊这”
太子将画像置于一旁,瞥了眼那一沓花册,“就这些”
太监点首不语, 太子已然无心于此,挥手命其退下去。
小太监则不动身,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皇后娘娘说您要是不挑出几张中意的, 今儿不得离开启玉殿。”
话音刚落下,礼部侍郎正从殿外走进来,手中还呈着几卷画像,在殿中躬身行礼,示意道“殿下。”
礼部显然是上了新的画像,太子想走是不行的了。
只见书案前的太子微顿,后靠着椅背,他言语不多,仅片刻沉默后,便示意呈上来。
礼部侍郎恭敬上前,将那几卷画像放到桌面上,随之将花册呈给太子,说道“这是新送来的,殿下再看看。”
花册上有填了几位闺秀的名字,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相中的,若太子点了头,待面见之日,便是这几位闺秀了。
上头的陈将军之女,鲁国公千金等,个个都是贤良淑德的才女。
旁的礼部侍郎正思索着,太子搭在椅柄处的修长指尖再次敲动起来,与之前不耐的敲动有所不同。
桌案上,画中女子眉眼弯弯,生得温雅秀美,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惹人瞩目。
谢明擎沉凝须臾,一闪过的画面在脑海中浮起,三年前大雪纷飞,少女被风雪吹得摇摇欲坠。
长巾掩面,霜雪染睫,一双精致的眉眼颇有灵气,与他怔怔相视。
太子轻挑眉稍,不自然地掩唇清了下嗓子,指了指画卷中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礼部侍郎转而瞧了瞧画像,笑着回道“花册上写着呢,大理寺卿嫡女许凝,温婉大方”
礼部侍郎本想夸上几句,太子便将花册扔回桌案上,看似随意地道“就她了。”
听此,周身人皆有一喜,礼部侍郎忙将画像拿起来,只道“总算选了一个,那这一沓的仕女,臣都安排在面见那日,到时再定下太子妃。”
太子神色淡漠,道“不必了,课业繁重,孤无心面见选举。”
礼部侍郎愣了愣,确认地问道“就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则不再理会,指尖轻捏高挺的鼻梁,随后摆手示意他退下。
礼部侍则有些不甘心,再道“殿下,尚有几幅画像未看呢,不再选个侧妃”
太子眼眸微抬,漠然地瞥向他。
见此,礼部侍郎只好将画像收起,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了下去。
***
三日后,聘书下至大理寺卿许家,太子将成婚之事,随之便在京城传开来。
人人皆道皇家婚事逃不过是一场政治罢了,太子若娶了许家小姐,对往后触及大理寺势力有益无弊。
不然太子不会定的如此快,人都没见上面,兴许都不知许家小姐长什么样。
许府宅院。
许凝坐于梳妆桌前,一旁的聘书镶着鎏金,华贵庄重,今儿不止聘书,聘礼也送来了许府。
庚贴也拜问过了,吉日定在八月底,这场婚事确确实实定下了。
身旁的婢女说起近来京中传言,不知哪来的风,说因这婚约,许家小姐不得不和表哥陈长越分别,成了被棒打的鸳鸯。
为此,陈长越已避讳来许家看望祖母。
许凝捏着手里的青簪,眸色平静,却不知是在想什么,停顿片刻后,淡淡道“随他们说去。”
她与表哥的确是知交,自幼一同长大,在此之前难免有人闲言,但对她而言,仅仅只是表兄妹罢了。
想此,许凝低下眸,指尖转动青簪,似乎与太子定婚一事,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或许是来得太容易,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就想他们说的似的,太子为的是她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至于许家小姐是谁,并不重要。
许凝将青簪插入发髻中,簪上美玉流光。
那又如何,待三书六礼入了东宫,来日方长,总会有感情的。
八月立秋,天气转得凉爽,东宫太子的婚期将近。
凤仪宫中,窗牖正敞。
雍容华贵的皇后坐靠着太师椅,纤手端着大红庚贴,她盈盈浅笑,道“八字正巧合得上,前两日本宫将许家凝娘子传入宫见过了,温婉端庄,品行良德,不错。”
左侧的茶桌旁,太子身着淡白华服,神色平静,望着窗牖外的碧蓝天色,不作言语。
太子素来少语,皇后倒是也习惯了,放下庚贴,端茶轻抿。
待太子成家,她这心也放下一大半了。
中秋佳日,寄月思亲,京中夜色繁华,大庆朝凡是重要节庆,京城皆免宵禁。
高楼赏月,长街之上,男男女女戏游中秋,繁华似锦。
许凝已然大半个月不能出门,这个中秋,她也只能留在院子里赏月。
月色明亮,石桌上摆放着小巧可人的月饼,桂花酒清香宜人。
许凝喜好美食,这月饼正是她自己揉捏的,方才叫人给父亲送去了些。
许家除她这个嫡长女,还有弟弟许钦,三年前母亲离世后,父亲续弦再娶了一位,腹中怀有一子。
这位姨娘虽唠叨了些,但还算是个心眼不坏的人,许家众人相处还算和谐。
许凝斟着桂花酒,她在府上哪也不能去,好在这赏月还有弟弟许钦陪着她。
正这时,许凝的贴身婢女进入院里,将一份信递给了她。
身旁的许钦探眸瞧了瞧,这一见就是陈长越的字,他笑道“姐姐快出嫁了,近来表哥避嫌,备礼想赠予姐姐,一直没找到机会,难得中秋,应该是想见见。”
许凝看着信上所写,淡淡道“这事儿你知道”
许钦道“表哥都同我说过一回了。”
许凝放下书信,微微抿唇,桌上桂花酒泛着月光,她抬起酒杯轻饮,酒水清甜。
待成婚之后,她恐是不能再随意出宫了。
“也罢,你陪我一同去吧。”
许钦乐道,“难得外头这般热闹,不出去走走便有些可惜了。”
许凝扬唇一笑,转而命婢女将月饼装好,正好顺道送一些给表哥尝尝。
许凝本就是个胆大贪玩的性子,自然想出门走走,于是便戴上掩面的帏帽,同弟弟许钦避开管家,出了许府。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门市张灯结彩,不少人手提玉兔花灯,言笑晏晏。
秋风凉爽,沿途的桂树开花,清香十里。
在偌大的桂树之下,身着青衫的陈长越正在等候,束发上沾了几许淡黄的桂花,远远望见人,他转过身来。
许凝戴着帏帽,遮掩了容貌,不过许钦便明显了,陈长越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待二人走近,陈长越笑道“我差些认为今儿表妹不会出来。”
此处较为清净,许凝步伐停下,将头上帏帽脱下来,回道“盛情难却,哪有不出来的道理。”
说着,她将提着的月饼食盒递给陈长越,旁的许钦笑道“难得姐姐还不忘送来月饼,表哥有口服了。”
随后三人沿着桂花树漫步,相互寒喧,许钦知晓二人有话说,便见机走远了些。
许钦走后,二人的气氛变得有些沉着,陈长越将一双耳坠赠予许凝,淡笑道“你大婚,想来想去,也不知送你什么好,便挑了一双翡翠耳坠,莫嫌弃。”
许凝将盒子打开,瞧着耳坠,回道“我很喜欢。”
陈长越则静顿须臾,低眸看着她,他忽然轻轻道“这三年来改了性情,是为了如今吧。”
许凝微微愣住,看向陈长越,停顿片刻,她从容一笑,回道“是吧。”
为了如今,为了做太子妃。
陈长越眸色微沉,随之又用淡然掩饰情绪,微笑道“原来如此。”
许凝握着那耳坠盒,神色坦然,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三年来,为了追逐那个人,她试着变得稳重端庄,温婉大方,或许太子妃就该如此。
许凝看向他手里提的食盒,转移话题道“这月饼是我亲自做的,你尝尝。”
陈长越松了眉目,道了声好。
街道上灯火阑珊,夜景宜人。
秋风徐徐,将沿途桂花吹落,淡黄的细花落在地上。
有几点花随风飘动,落在男人的宽肩上,他面容隽朗,深邃的眉眼微冷,凝望着远处相视而笑的两人。
他紧抿的薄唇开了口道“那人是谁。”
语气颇寒,带着不可忽视的不悦。
跟随在太子身旁的小厮连忙躬身低首,回道“好像是陈家长公子陈长越。”
紧接着便是他冷沉不已的停顿,使人忍不住屏息,近来京中皆在传,太子与许家结亲,可谓是棒打鸳鸯。
这许家小姐同陈家长公子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在此之前,人人皆道二人少不了喜结连理。
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小厮尚未反应过来,太子便已拂袖负手,转身便走。
小厮望了望远处两人,连忙紧跟上太子的身影,难得中秋闲情,这还没走到许府,便见了这一幕。
似乎太子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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