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是个重文轻武的王朝, 讲究以文章立朝为臣。家中出了个武臣, 那就算是有辱家世了。更何况李家原就是诗书传家, 也算得是个书香门第。
李修源听了沈洛说的话, 正卷着画的手顿了顿, 但随后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继续慢慢的卷着画轴。
倒是宋云清闻言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还听得说, 他令兄已经领了指挥同知的职务,动身离京前往大同了。朝中正在部署粮草和统帅的将领,这场仗只怕是免不了的。”
沈洛自然要追问其中的缘故。
他们三个人, 宋云清是贵公子,李修源和沈洛都是旧家子弟,同在国子监读书, 日常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且生活优渥,京中安稳, 哪里会晓得偏僻之地的贫困, 和那些即将而起的战事
不过宋云清之父宋博简为户部尚书, 因着冬日瓦刺缺粮, 屯兵大同城墙下, 欲待进城抢粮。边报一日紧如一日,户部要筹措大军的粮饷, 宋博简忙的眉头不展,是以宋云清才晓得这事。
当下宋云清说了这其中的原委, 沈洛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看着李修源说着“若真起了战事,过后叙起功来,令兄就要腾达起来了。”
李修源抿了抿双唇,依旧没有说话。不过面色有些不大好。
宋云清看了他一眼,知他心中所想,便笑着岔开了这个话题,同沈洛请教起了如何养鱼的事。沈洛果然抛却了这事,高兴的同宋云清说起话来。
沈沅带着采薇和青荷往回走了一段路,就正好顶头碰到了杨氏遣了来请她回去的丫鬟。
那丫鬟看到沈沅,忙停下脚步,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说着“夫人让奴婢来告知姑娘一声,大少爷那里有外客在,姑娘现在若去见大少爷怕是多有不便,还是待会儿再见罢。”
沈沅也不说自己已经见过了李修源和宋云清的事,只对着那丫鬟点了个头,语气淡淡的“知道了。”
若早知道李修源在这里,她是绝不会过来的。
一时回到了前院,沈沅又坐了椅中,面上做了专心看戏的模样,不过心中却在想着心事。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她才晓得沈洛和李修源是同窗,而且两个人都心悦上了教授他们五经博士的女儿谢蓁蓁。而谢蓁蓁也是心悦李修源的。
不过沈沅当时并不知道这事,沈洛也不知道。等后来她嫁给了李修源之后,李修源和谢蓁蓁之间自然是无望再为夫妇了。这时沈洛已由宋博简的引荐入朝为官,就上门去谢家提亲,谢博士应允了。过后谢蓁蓁虽然迫于父母之命
嫁给了沈洛,但心中到底是念着李修源的,任凭沈洛对她再如何的好,终日只蹙着眉,枯坐在那里落泪。而沈洛又是个赤诚的人,又不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只日日担忧谢蓁蓁不已。而他原是那样开朗的一个人,到后来便也渐渐的郁郁寡欢了起来,终日不见笑颜。
沈沅就想着,这辈子可不能再让大堂兄娶了谢蓁蓁。她的大堂兄,就该日日高高兴兴的才是。
但只怕现在沈洛已经心悦谢蓁蓁了,这事又该如何办呢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远山眉。
忽然她就想起了一件事来。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的时候,虽然新婚之夜听了李修源说的那句话之后她痛彻心扉,但过后她还是想要改善同李修源之间的关系的,所以就总是去关怀他。
有一段日子她就注意到李修源总是面对着他书房书架上
搁着的一盏琉璃绣球灯出神。有一日他喝醉了酒,沈沅带着丫鬟过去给他送醒酒汤,就见他背对着她,手里捧着那盏琉璃绣球灯,口中在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沈沅这才知道,这盏琉璃绣球灯竟然是李修源和谢蓁蓁之间的定情之物。而他们两个人定情的日子,按照李修源那时所说,便应该是明年的上元节了。
可笑自己那时听了李修源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只觉如刀子扎心一般。摔了手中的醒酒汤,又哭着要去抢他手中的绣球灯,却被李修源一手给推开了,摔到了地上,右手被满地瓷碗的碎片给割伤了,流了一地的血。
但那时李修源将那盏琉璃绣球灯如稀世珍宝一般的紧紧抱在怀中,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冷如冰霜。
沈沅回过神来,唇角微弯。
好在这辈子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便也没什么可伤心的。她还是完成母亲的遗愿,好好的守护着沈湘和沈泓才是正经。再有,那些上辈子对她好的人,譬如说沈洛,
她也总是不愿看到他再如上辈子那样的伤心的。
等看完了戏,沈沅陪着杨氏送走了前来贺寿的女眷宾客,随后她便也开口同杨氏作辞,要回去。
杨氏挽留不住,就殷殷的嘱咐她“往后得空了就过来同我说说话。大伯母许多时候未见你,心中很想你。”
沈沅笑着应下了。只是她正要带着沈湘和沈泓等人离开,这时就见沈洛正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口中叫着“沅沅,等等。”
他身后还不疾不徐的跟着宋云清,不过李修源倒是不见了去向。
沈洛上前,打量了沈沅一打量,就叹道“沅沅,你瘦了。”
随后又说着“方才我也没有好生的同你说话,你就急着转身走了。这会宾客都散了,咱们兄妹两个许久未见,也该在一起说说话才是。你怎么又急着要回去”
沈沅心想,你要同我说话我自然是乐意的,我心中也很想见你,同你说一说别后的事。只是你为什么要带着宋云清呢这毕竟是个外人。
不过面上还是带着微笑,屈膝对着宋云清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宋公子。宋云清则是双手轻拢在袖中,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对着她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洛就惊讶的问道“原来你们两个竟然认识”
沈沅没有说话。那日酒楼里的事,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宋云清望了她一眼,笑道“有过两面之缘。不过一开始我可并不知道这就是你的大堂妹,也是刚刚才知道。”
“难怪刚刚你会问我沅沅是谁。”沈洛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往常你看到其他任何姑娘都是目不斜视的,如何有这样主动的问对方是谁的时候。”
宋云清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面上还是始终带着一抹笑意的。
沈沅则是只当自己没有听见沈洛说的这话,只不做声。
沈澜这时目光正在悄悄的打量宋云清。
见他身上衣饰看着虽简单,但还是能看得出其中的华贵来的。又见他相貌生的实在是清雅无双,浑身的气质更是闲雅雍容,她不由的就一怔。
过后她反应过来,就开口叫沈洛,语气柔和的问着“大堂哥,请问这位公子是”
沈澜小时候虽然也在沈家祖宅待过,但沈洛只和沈沅关系好,一直都不怎么和她玩,所以现在听得她问,他也不看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答道“这是我的同窗好友。”
倒是杨氏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位是永昌侯宋世子,你们过来拜见罢。”
现如今虽然朝中说起来有爵位的也有二三十人,但多数都只是空有一个爵位,借着祖宗的荫庇混日子罢了,甚少手中有实权的。可永昌侯却是个例外。
永昌侯宋博简自己是户部尚书,他的嫡亲妹妹是当今皇后,而皇后虽然自己无子,早些年静妃死了之后,皇后就将静妃所生的大皇子记在了自己名下。若往后大皇子即了位,那宋皇后可就是太后了,永昌侯一家到时可就更显耀了。
放眼这朝中,谁不想要和永昌侯宋家沾上点关系呢
沈湘和沈泓就上前对宋云清见礼,宋云清面上带了笑意的对他们点头颔首。
沈澜也上前来对着宋云清屈膝行礼。行完了礼她也没走,反倒是面上带了温婉的笑意,柔声的说着“小女不知宋世子原来和大堂兄竟是同窗。”
她是有意想要和宋云清说说话的。如宋云清这样的贵公子,而且还是相貌生的这样好的贵公子,这可实在是不多
见。任凭是哪位姑娘见了,只怕都很少会有不心动的。
沈沅在一旁冷眼看着沈澜想要和宋云清套近乎。
虽然宋家现如今再显赫,宋云清相貌再如仙人一般的清雅,但她知道,李修尧很快的就会异军突起。而宋家就会是他前进路上的拦路石,虽然暂且能共存,但往后他必然不会放过宋家的。
上辈子到她死的时候,二皇子依然做着傀儡皇帝,宫中宋太后和李太后面上和睦,背后暗潮汹涌。外朝的局势更是波谲诡异,谁知道最后会怎样所以宋家,还是不要沾上的好。
若好了,鸡犬升天,若不好,便要受牵累。
所以沈沅就对沈洛说道“现如今已过了腊八,再过些日子便是新年了,到时我和父亲必然会过来祭祖,一起守岁。咱们到那时再好好说话儿吧。现如今却是不能了。潇姐儿还病着,我要赶着回去看视她呢。”
沈洛想了想,觉得沈沅说的对。
他就转身,从朱砂的手里接过一只白瓷青花绘西番莲纹样的小瓷缸过来,里面是一汪清水,两条金鱼,说着“这两条朱砂鱼是我新近培育出来的新品种,送给你带回家去养着玩儿吧。”
沈沅低头看水里的那两条鱼,一条头和尾都是白的,身上倒全都是红的,另一条则是身子都是白的,唯有头顶一带朱砂红。正在瓷缸里摇头摆尾的游个不住。
沈沅谢过了沈洛,双手接了瓷缸过来,回手递给了身后站着的青荷。又一眼看到沈洛腰带上挂的那只宝蓝色的荷包已经半旧了,一侧边角都有些磨损了,她就抿唇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就做一只荷包给洛哥哥罢。等新年的时候带过来。”
沈洛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了。”
堂兄妹两个人相视一笑。沈沅又对着宋云清屈膝行了礼,开口同他作辞。
不过与同刚刚沈洛的那种熟稔相比,她对着宋云清的态度可是极为疏离。
宋云清对着她点了点头,就当是还礼了。随后沈沅又恭敬的同杨氏作辞,这才带着沈澜和沈湘他们往屋外走。
不过显然沈澜有些不大愿意走。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面上的神色总归是不大好,数次抬头,目光觑向宋云清。
沈沅可是不管她内心的那些个小心思,只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了。
于她而言,来日朝中处在漩涡中心的李家和宋家的任何人她都是不想沾惹上的。
不过等她走后,宋云清目光就看向了沈洛腰带上挂的那只宝蓝色的荷包。
沈洛就问他“你只看着我的这只荷包做什么”
宋云清轻笑了一声“我在想,我带的荷包颜色也旧了,该回府里去叫绣娘重新绣一只才是。”
沈洛听了,就看向他腰间带着的荷包。
那是一只墨绿色的缎面荷包,上面绣着云水纹。只是任凭他再如何看,这只荷包都是簇新的,想必也没带过几回。可如何就说颜色旧了,要换一只新的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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