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母女走后没多久, 都不必贾母询问, 王氏自然就把自家姐妹的来意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 不辨喜怒地问“老二家的, 你应下了没有”
王氏连连否认“媳妇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要老祖宗来拿意见。”
“你做的很对,今日这只是薛家人的一面之词, 还是等宝玉回来问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宝玉才任职, 又这么年轻, 眼红他的人可多了。”贾母用一只眼睛都能看出来,那薛蟠, 可是个不着调的,这件事本就是薛家有错,只看错到底有多大了。
待到傍晚,也是薛家人运气好宝玉难得准时回府了, 金钏儿守在二门,宝玉连衣服都没换就被请去了王氏的院子。
王氏把白日里薛姨妈所求之事和宝玉一说。
宝玉就皱了皱眉。
见儿子是这样的表情, 王氏忐忑地问“怎么这事儿很棘手”自从宝玉当了正三品的参将之后,王氏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其实不只是王氏,全府的人都对宝玉多了几分敬意。是以如今宝玉一皱眉,王氏心头就是一跳。
“是有些麻烦。”宝玉才不傻, 要是什么事都回答行,别怕,没事, 我来处理回头家里人还不知道要给自己揽多少麻烦事儿,于是把原本五分的情况夸大为八分,“薛家送来的肉菜不新鲜,几百人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战场上,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
“这、这么严重宝玉你没吃吧”王氏还以为就是以次充好被发现了呢,原来还有府卫中的士兵吃坏肚子
“怎么没吃身为参将当和士兵同吃同住,只不过我运气好,天热就没什么胃口,故而吃得少。就连太子殿下来巡视都是吃军中的灶头的。那天事情一发生,太子殿下就知道了,责令要我严查此事,杀一杀行贿贪污的风气。”
“这,这可怎么办”
“太太,我本就是初任参将,等着我出错的人极多,但凡有一点小疏漏,都会被别人攻讦。薛家是我亲戚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若不能秉公处理,明天参我的折子就会到陛下案头了。所以不是我不想帮薛家表哥,而是实在无能为力,我总不能给他洗干净了,把自己赔下去吧”宝玉两手一摊,叫王氏自己选择。
王氏听完脸就是一白幸好今个儿我没有把事应承下来,只是答应尽量帮着说合。这妹妹也真是的,要我找宝玉帮忙,却不肯说实话,要是宝玉真的因为薛家的小子被人抓住把柄,我、我、我
亲姐妹和亲外甥固然重要,但是怎么也比不过亲儿子的前程,王氏立马说“我这就叫人回了你姨妈这件事。”
宝玉顿了顿,然后说“还是我直接去找薛家表哥解释一番吧,免得太太和姨妈在中间传话伤了感情。”
“这样更好,与你姨妈说说难处,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这就去啊”儿子好贴心啊好贴心
“宜早不宜迟,早点办完心里踏实。”
“那也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你看你忙了半个月都瘦成什么样了。知道你不喝烫的,有放凉的雪耳莲子汤,金钏儿,快去端来。”
“谢太太。”
“谢什么,雪耳还是你叫一月拿来的。”王氏看着宝玉喝汤,笑眯眯地说,“太太知道你袋子里有钱,不过下回可别这么大手大脚了。”
宝玉笑笑“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便只能千金博老祖宗和太太一笑了。”
宝玉回府没多久又出门了。
为避免扑了一个空,三更四更早就去薛宅知会过了,故而薛蟠今夜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宝玉来的时候,呆霸王在门口迎着,一边搓手,一边满脸堆着笑“表弟来了还没吃饭吧,来来来,我这里有上好的女儿红,咱们哥俩喝一杯。”一点儿也没有去年腊月里在城外和宝玉争滚滚时候那不客气的样子。无非是如今宝玉地位全然不同,薛蟠前倨后恭罢了。
“吃过了,倒是不着急喝酒,许久不见姨妈,让我先去给姨妈请个安。”
这样谦逊的态度,叫薛蟠觉得自己那件事儿估计是可以轻易了结,遂谄媚地笑着“都是自家亲戚,不讲究这些。”
而宝玉想要请安,不只是因为礼不可废,还因为此次的事儿,单单和薛蟠本人说是没有用的,他脑子不够好使。
到了正厅,薛姨妈和宝钗都在。
薛姨妈见到宝玉来,连连叫婢女上茶,太平猴魁上好的茶。
宝玉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说起正事“我听太太说了这事,心下没底,想着姨妈和表哥在等消息,还是今日就来说道清楚。姨妈有所不知,这一回腹泻的将士足有三百多人,事体严重,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薛家女眷脸就是一白。
“又因为太子殿下经常来府卫巡视,这次是幸运,殿下没事,若是哪日殿下吃了不干净的恐怕就不是下头人被送官这么简单了。难免没有人不眼红薛家皇商的招牌,要是下头人被收买了,胡乱攀咬,恐怕表哥也危矣。”
“这,这不至于吧”薛姨妈犹是有几分不信。
宝玉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家,自然是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听闻薛家先前与肃亲王颇为亲厚,就怕有心人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啊。”
薛姨妈是内宅妇人,不太懂前头的事,但是也晓得,从自己早死的丈夫那时候起,就是肃亲王那一边的。每年送去的孝敬不知凡几,又有年前蟠儿给宝钗张罗的婚事于是心里就信了一大半。
但是薛蟠不是聪明人啊,智商不够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还要强辩“表弟听的都是讹传,咱们薛家做买卖,也就是讲求处处结个善缘罢了,哪家权贵有个婚丧嫁娶的,咱都会随份礼,并无特别亲厚的。”
宝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点点头“若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先前太子殿下说有人与他告密,说现在给东宫府卫供菜和米粮的薛家原先有意与肃亲王府联姻,如今恐有二心,还是换了为好。殿下特意来问我这事儿,我倒是懵了,只能回答竟从未听说过此事。现在想来,既然表哥拍着胸脯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讹传。”
讹传
薛家三人都在冒冷汗
这件事
这件事真的被人捅倒现在的太子殿下面前去了
薛家人腊月里是雄心勃勃,正月里是惶惶度日,好不容易过了小半年,肃亲王府的人一直被圈着,进不去也出不来,胡家小少爷也被送到军营里打磨去了。这么久没听到风声,本以为这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翻篇了,没想到今日宝玉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那告密之人到底是谁有没有证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薛宝钗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一些念头,然后看到妈妈和哥哥的表情就知道坏了
宝玉说完之后,发现薛家人的脸色都很奇怪。
然后,他慢慢地转头看向薛姨妈“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宝钗很想捂脸跑开,但是此时妈妈面红耳赤、哥哥结结巴巴,指望他们说清楚,是不能够了。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这三百腹泻、呕吐之人的药费都由我们薛家出了,另外的需要赔偿的款项管事会去与军需官核对,负责供货的那些人明早上都会被送去东宫,给殿下和诸将士一个交代。宝玉你看,这样是否可行”不然能怎么办和宝玉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要入前皇太孙府么然后宝玉这么回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再接着就是扯皮与实锤宝钗不敢肯定,当初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最起码,胡家人就是知情的
“还有一点,恐怕贵府供货的差事是保不住了。”从姨妈家到贵府,片刻之内改了称呼,关系岂止是远了一层,足可见宝玉心里头的不痛快。
薛家三人都听出来了,可是作为理亏的一方,他们无话可说。
薛蟠真是不甘心啊,这是他砸了好多钱才拿到的差事,不仅仅是赚头大,更是因为名气大能给东宫供东西,可不就是自己这房能干么
但是现在完了完了都完了。
宝玉临走前,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薛家表哥还是好自为之吧。”然后又附在他耳边小小声说了几句话,呆霸王听了之后汗如雨下。
同手同脚的薛蟠走回正厅,就看到唉声叹气的母亲和一脸木然的妹妹。
他犹豫着问“妈,咱们现银子还有多少”
“二十几万两吧。怎么方才宝玉说了,这篓子,打点也没甚用处啊。”
“不是,是我得给宝玉表弟送钱去”薛蟠越说越小声。
“送钱做什么你没听出来宝玉的意思是没办法帮我们打点”薛姨妈还没回神过来呢。
“也不是因为这事儿,是口脂生意”
“口脂哥哥你你叫下头人做假账了是不是”回过神来的宝钗尖着嗓子质问了一句。
“什么假账”薛姨妈抬眼。
“哥哥定是在口脂的售卖上做了假账,昧下了应当分给宝玉的分红。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那时候想着宝玉表弟也不查账,又事多事忙,就”
“多少”
“什么”
“我说,哥哥你昧下多少”
“七八万两。”
薛姨妈也弄明白了,拿起手就要打儿子“你这个不成器的,你这个不成器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叫我如何有颜面面对你们姨妈一家”
“依我看,姨妈应当不知道这件事。宝玉宝玉既然方才是悄悄与哥哥说的,就说明没有要与我们撕破脸的打算。”
“对对,妹妹说的对”薛蟠连忙点头,“刚才宝玉也是笑眯眯说的,就说账目好像不太对。估计也没详细查吧”
宝钗正色道“不论宝玉查到的是怎么样的,哥哥先做假账就是不对,此事一定要好好补偿回去。”
于是宝玉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薛家送来的十万两银票,比薛蟠叫人做手脚弄走的只多不少。
去了东宫点卯,等到十六早朝回来,那三百多腹泻呕吐的士兵的赔款已经落实了。
“那他们做假账吞下你的钱都吐出来了么”
“今早送来十万两整的银票。”
十六对宝玉感叹“啧啧,皇商薛家真有钱。不过你这门亲戚也是糟心,怎么就这么蠢呢”
宝玉点点头大约就是蠢人能够作大死吧。
薛家被夺了差事,又听闻东宫放出消息,日后采买都以招标投标的方式,于是京城众商人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
倒是有南边来的人带来了消息原先太子殿下在江苏的时候就用这样的法子,说是“透明化”,最大程度减少行贿受贿呢。
不管怎么说,这样大的大饼画出来,想要分一块的人就不少了。不论是为钱还是为名或者是为了和东宫结个善缘,招标的事情都热热闹闹的。
倒是叫负责此事的郝老大等人忙成了陀螺。
至于宝玉,他依旧忙着在五府三卫的操练,六月的前半个月,他亲自上手训练,练好了每一府包括中郎将在内的军官各五十人,然后叫各军官依级别负责本府内的“军训”事宜,同样为期半个月,半个月后即七月初进行评比。
柳岩带的亲府和楚沂带的勋二府都是原先吴郡王府的侍卫,虽然这两千人也不了解贾大人编纂的教材中站姿、齐步走、正步走、转身、跨立、下蹲等等有什么用,但是他们比剩下三千人要听话多了,队正叫站两刻钟,绝对是不敢偷懒早几息坐下的。
但是其余三府的人就没这份自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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