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知意两个堂叔姜辽和姜迁结伴而来。
林凝在堂中等着他们,愁容满面“你们这几天有没有侯爷和云沧的消息”
“阿嫂都没有,我们能上哪儿打听去”姜辽上次举发姜云沧算是与侯府撕破了脸,此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二侄女上次不说她是御封的乡君么,让二侄女去问陛下就好了,问我做什么”
“二哥,”姜迁出言阻止,“如今大哥还在官中,嫂子和二侄女都是妇道人家,没脚蟹似的,你就少说几句吧。”
“大哥在官中又不是我害的,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姜辽一句也听不进去,“你自己说说这算什么事不声不响弄个坨坨孽种养着,侯府的好处咱们自家兄弟轮不上,倒让个坨坨种全都占了如今为这个坏了事进去了,又叫咱们兄弟来兜着,合着咱们兄弟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林凝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叫他们两个过来是昨天与姜知意商议好的,然而此时听着姜辽大放厥词,心里依旧恼怒。帘子后面姜知意走了出来“二叔既然说是自家兄弟,那么当初我哥哥的事二叔为什么不关起门来自家人好好商量,反而直接闹到陛下面前,到如今没法收场”
“二侄女这次和离回来,倒是牙尖嘴利了”姜辽气哼哼说道,“我是大雍朝的忠臣,跟坨坨势不两立,我既发现了,必定要奏明陛下,难不成还替那个孽种瞒着”
“二哥算了吧,都是自家人,吵起来不好看。”姜迁脾气软和点,劝解道,“二侄女你也少说两句,就算你是乡君,我们也是你叔父,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姜知意没再说话。今天叫他们过来原也不是为了争吵,况且事已至此,吵也无用。窗外的天色大约已是辰正光景,也不知道郭中则什么时候来
“阿嫂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要走了,”姜辽沉着脸,“家里一堆事等着,又不像二侄女整天闲着,尽扯闲话。”
窗外人影晃动,小善朝里面摆了摆手,这是昨天约好的信号,郭中则来了。姜知意低低咳了一声,林凝会意,忙道“请两位叔叔来,一是帮忙想想办法救出侯爷,二来就是商量商量过继的事。侯爷和我虽然收养了云沧,但从没打算让他袭爵,如今云沧又判了死罪,世子之位还空着,按规矩该当从几个侄子里头挑一个过继,也免得侯府无人继承。”
姜辽和姜迁对望一眼,踌躇着都没开口,丫鬟隔着帘子急急报了一声“夫人,郭相来了”
话音未落,郭中则快步走进来,双手捧着圣旨“侯夫人,姜乡君,我奉上谕,查抄姜侯和姜云沧留在家中的所有书信、手札、书籍等物。”
吏员引着差役,散到卧房、书房各处搜查,府中乱成一片,姜辽、姜迁面如土色。
先前两人还存着侥幸,觉得会不会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但如今这架势竟像是抄家,看来清平侯府是真的败了。
夺爵多半难跑,家产肯定全无,就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眼下他们只是堂兄弟,活动活动或者还能脱开关系,若是再把儿子过继到侯府,不但葬送了儿子,连他们也要大受牵连,却不是疯了
林凝站在门前看着到处搜查的差役,长叹一声“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不行啊,两位叔叔,过继的事一定要尽快办。”
“阿嫂,”姜辽抢先开口,“我家里你几个侄子都是粗笨人物,又都习文,侯府世代都是武职,不合适,还是看看三弟家的吧。”
“二哥这话说的,我家里你两个侄子你还不知道一个体弱多病,到如今还没娶亲,一个娶了四五年只生了俩女娃娃,我自家香火都发着愁,如何能给大哥分忧还是从二哥家里挑一个吧,若是三个侄子不合适,不是还有几个侄孙吗”
“若是合适我能不给大哥分忧吗”姜辽急了,“他们病的病弱的弱,最小的一个还没摘奶,如何过继再说大哥也不是就咱们两个兄弟,老家那边不是还有几房吗不如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一句话提醒了姜迁,忙道“对对,老家还有几房兄弟,听说儿孙辈都不错,不如写信去问问。”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辞,郭中则一言不发坐在边上,一句句都听在耳朵里。
姜知意扶着林凝。本来也猜到可能是这个结果,眼下仍觉得凄凉,门外人影憧憧,差役们抱着搜出来的书信等物跑来跑去,吏员们聚在廊下整理分类,林凝思忖着“老家那边的亲眷都已经出了五服,太远了,既有几个侄子在,又何必舍近求远”
她多年来独自主持侯府,此时虽然落难,气度依旧从容高华“侯爷与我也曾商议过,都觉得从二弟家三个侄子中挑选一个最为合适,三弟以为如何”
姜迁一听把他摘了出来,长出一口气,连忙附和“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哪里合适了”姜辽原先有多盼着过继,眼下就有多怕过继,“他们三个都是废物,如何配得上侯府岂不是堕了大哥的威名”
哇一声,里屋传来儿啼,陈妈妈慌慌张张走出来唤姜知意“外头太乱,吵醒了小少爷,姑娘快来看看吧。”
姜知意连忙往里走,又在门前停步“有件事情早就想与两位叔父商议,那日当着岐王殿下的面与沈家说定,我这个孩子姓姜,该随咱们家这一辈的排行,如今我阿爹不在家,还请两位叔父帮着给他取个名字。”
沉浮出族,念儿跟姜知意姓姜的事姜辽和姜迁都已听说了,但此时突然提起,姜辽顿时如醍醐灌顶“有了”
他急急说道“阿嫂方才还说何必舍近求远,如今这最近的,却不是在府中”
一指里屋“有二侄女这孩子,何愁侯府后继无人”
姜迁愣了下,不知道该不该附和,姜知意也没说话,林凝摇头“不行,从来都没这个规矩,念儿是外孙,外孙岂能继承家业”
“外孙怎么了这孩子是姜家的血脉,姓的也是姜,怎么不能继承家业”姜辽此时一心想把自己摘出去,“这事我头一个赞成”
姜迁还在犹豫,姜辽扯了他一把“三弟说是不是既是姓姜,怎么不行却不比咱们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强几百倍现放着这么好的人选不要,难道要阿嫂从三弟家挑”
最后一句明显加重了口气,姜迁舔了舔嘴唇“二哥说的是,既是姓姜,那就没问题,承继得。”
林凝只是不同意,姜辽与姜迁苦口婆心来劝,橐橐靴声中一队差役奔进堂中,向林凝说道“侯夫人请避一避,这里也要搜查”
林凝起身让出地方,差役们如狼似虎,立刻冲到各处翻检,林凝含着眼泪“念儿还太小,况且名不正言不顺,就怕人背后里议论,最好是侄子们那样的年纪本事,又合规矩,家里如今到这地步,也能给我和你们侄女做个依靠。”
什么依靠,陪葬还差不多。姜辽腹诽着,神色越发堂皇了“我和三弟力主,谁敢说三道四阿嫂若是怕,就连老家那边也是我跟三弟去说”
“两位叔父都是好意,可口说无凭,就怕将来追究起来,说我们乱了规矩。”姜知意扶着林凝,哽咽着说道。
“我这就写个文书,以此为证”姜辽到处找纸笔,恰好旁边桌子上有,连忙拿过来要写。
姜知意忙又拦住“也没有找中人,还是不成。”
姜辽头一个想到郭中则,他既有身份又有声望,有他作证,再没人敢质疑真假,连忙上前行礼“今日之事郭相从头到尾都看着,立我侄孙为嗣乃是下官兄弟们力主,请郭相为我等做个证见。”
他悬着心,生怕郭中则不答应,半晌,郭中则摇头“本来不该我插手,不过,也罢,我既然来了,替你们做这个证见也无妨。”
姜辽大喜,生怕再出什么变故,飞快地写了一式三份文书,催着林凝和姜迁都签字画押,这才双手呈给郭中则“有劳郭相。”
郭中则接过签好,片刻后三张纸轻轻落在桌子上,姜知意低眼看去,墨字漆黑,手印鲜红,从今往后,念儿就名正言顺成为姜家的继承人,再不用担心这些居心叵测的亲戚生出什么枝节。
沉浮果然,算无遗策。
他什么都算到了,必定也知道出族的结果,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姜知意猝然转过脸,默默擦去眼角的水迹。
不多时堂中搜查的差役们也完了事,各样书信、卷宗收拾了几大箱往外抬,郭中则告辞离开,姜辽和姜迁也跟着离开,林凝环顾四壁乱象,长叹一声“竟到了这步田地”
家中眼看就要倾覆,从不屑于心机手段的她,如今也要为了女儿和外孙的将来与两个小叔子周旋,实在让人倍感凄凉。
“阿娘别难过,”姜知意扶着她,柔软的声音,“今天挺顺利的。”
“是啊,”林凝慢慢收拾着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不用担心那些过继来的将来苛待你和念儿。挺好。”
从姜知意和离归家,这就成了她的心病。姜云沧的身世一旦暴露,侯府就必须从亲族中过继,可过继来的儿子,如何能真心对女儿好,对外孙好等将来他们故世,这娘儿俩就更要无依无靠了。她不想姜知意和离,盼着她和沉浮复合,也有这点顾虑在。
幸好如今,都解决了。
将打乱的物件一件件放回原处“但愿你阿爹和哥哥也能顺利。”
“一定会的。”姜知意与她并肩站着,目光沉沉,“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情势却越来越坏,姜遂正式下狱,按叛国通敌议罪,姜知意与林凝想尽办法也没能见上一面,看看快到月底,满京中花明柳绿,都在筹备下月初太后的寿辰,宫中又传出消息,李国臣复相位,沉浮流放岭南。
得到消息时姜知意正抱着念儿在庭中晒太阳,怔怔地老半天没有反应,满脑子都是岭南两个字,那么远,瘴气毒虫,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念儿在笑,天真的婴孩,全不知道父母遭遇了什么。
想去看看他,又牢牢记着他的话,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哪怕是听到他的坏消息,也决不能出门。
姜知意强忍着没有去。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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