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有些东西, 大概是命中早已注定,不管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更改。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刀捅了个对穿的抽痛犹在身, 等再睁开眼, 却已换了另一幅场景。
尚算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人声犬吠, 各种嘈杂不绝于耳。
旧时在茶馆边,也曾听那些人提起若是是有下辈子, 当如何云云;说这话的人不少, 可谁都知道人就这一辈子,过完就没了, 哪来的下辈子。
从未想过,这种事,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 虽然是以另一副躯体, 另一种模样。
他说不出这白得来的一辈子有什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有腿了,虽然还被包裹在包被里,但他能感觉的到,隐藏在原本从未存在过的躯干内的脉搏跳动。
尚在襁褓里的婴孩精力不济,纵使比多人多出了那一辈子, 撂在这,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日日处在嘈杂之身,倒也热闹。
他隐约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座庄子上住着的,都是一家大户门下的仆役,庄子上的孩子有些是仆役们所生,有些是外头送进来的左右等大一些了,都能进府上当差,不算吃白饭。
喂他米汤的或是婆子或是年轻人的媳妇子,他便知,自己应是外头送来的,此身亲眷并不在此。他本也不在意这些,虽说是仆役所住的庄子,但相比上辈子的经历,这里至少不会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他以为往后的日子大概就和庄里其他人一样,待到了年纪,领了差事出去,等老得干不动活了,便回这里来。兜转着,回到原点。
那一日,他被一个婆子支使着去地窖里搬罐酱菜上来。刚下去没一会,便觉一阵地震山摇,轰然一声巨响。脚边的酱菜罐子被震荡的东倒西歪,碎裂一地,独他抱在怀里那一坛子得以保全。
他以为是地龙翻身,怕被压在底下,匆忙往上跑,本就狭隘的地道经过刚才一番动静,越发不好走,磕磕绊绊着好容易爬到地上,见着满目焦黑,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被屠城那一日。
也是这样乌压压的天,听不到人说话,鼻息间全是血的腥臭和焚烧过后的焦味。
他抱着酱菜坛子,直愣愣的站在一地废墟里。
空白的大脑过了一会才开始运转。
不过是一个下人所住的庄子,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就算是主家出了事,也没听说有对下人赶尽杀绝,焚尸灭迹的。
不远处横亘在断梁上的尸体,还有小半张脸没烧毁,依稀能认出来,是这庄子上的管事。
“这小子跑的倒快”
空中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啐。
他仰起脸。
木然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情绪。
烟灰色的天上,有一个人在飞。
或许那并不是人
一阵风过,汗湿的背脊微微发冷。
他看见那个“人”就那么从天而降,落在眼前。
身上的衣服看着就是好料子,长得也并不凶恶,却叫人心里发怵。
“嗯”
来者挑起一边眉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尚不及自己腰高的小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无视面前人的僵硬,径自出手捏过对方手腕,双指并起,在脉间一触而过。
这么个破地方,竟然有个单灵根,虽让人跑了,倒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他看着那个“人”微微挑起嘴角,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庄里婆子进鸡窝抓鸡时那般挑拣打量。
被汗湿的背脊禁不住冷风一吹,不等他打个寒颤,只觉脖间一紧,整个人已腾空飞了起来,向下望去,那一堆焦黑色的废墟在不断缩小,远去,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终,连那一点都模糊,只能看见自身侧不断疾退的云层。
他穿的本就单薄,如今被人拎着在天上疾行,整个人早已冻成了冰棍,面色发白,唇色发青,意识逐渐昏沉
也不知道拎着他的那人做了什么,在被冻死之前,身上忽的就暖和了起来,纵使身体两边狂风大作,也没把他给吹跑,他不知道他们在天上飞了多久,重复单调的云层,无法被作为参照物。
等双脚终于踏上实地,早已僵硬的身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忽的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大群人,把带他来这里的那个“人”团团拥住,七嘴八舌。
“师尊”
“老祖”
“”
他一个人木木的站在人群外,迟疑的打量着周围,他们如今所在的,是一座不知名山峰的峰顶,向下眺望,只见云海不见他物,站在崖边,就如同身处云海之上,忽的觉出自身的渺小。
峰顶的风远比之前更甚,他分明未曾感觉到冷,却仍是不禁打了个寒颤,指尖下的冰凉,叫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坛子酱菜还叫他抱着。
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坛子上的积灰与脏污,慢慢垂下眼帘。
炼气、修真、法器、灵符。
这些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事物成为了他生活的重心。
这里的人称呼将他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为巫溪老祖。那天出来迎接男人的,都是他的弟子仆役。
他并不知道男人带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既不曾收他为徒,却也没分派什么活计与他,只是扔了一本功法过来,让其座下一名弟子带他引气入体。
男人间或会给他一些东西,或是妖兽内丹,或是灵植灵药,期间并未避讳别人,以至于男人座下的弟子仆役看他的眼神越发隐晦。
他在这边的位置不尴不尬,非主亦非仆,相比起其他人需要付出而得到,他需要做的,只是将男人给他的功法修炼好。
或许他在这一方面确实有些天赋,洞府外的晨曦铺洒进来的第二七十八天,他筑基了。
初时,他并不清楚这速度算快还是算慢,等听见其他弟子在背后的咬牙低咒,便反应过来了。
男人给他的那本功法他早已熟记于心,日夜修炼,却一直没有上手的机会。
那日,经历一次小突破后,难得的,他想出去看看云海。
夜间没有日光,却并不昏暗,这里的地势太高,只要一抬起头,就会出现月亮就落在自己面前的错觉。
他一个人坐在岩上,默默的眺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寂静云海,连绵的云层堆叠,仿佛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
自从被带来这里,日光与月色未曾少见,却从未见过落雪。
明明,这里比山下更冷的,他想着。
安静的环境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动了动耳朵,微微侧过脸。
“那小子究竟哪里好师尊偏对他那么好。”明显带着不满的声音。“竟连天一金水都赏了他,那小子哪用得上啊我前儿明明特意在师尊跟前试探过的,原想着这一趟出去,我把夜麟紫蟒给带了回来,师尊便会把天一金水赏了我的”话到最后,已满是怨气。
立时便有附和声响起,“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师尊打哪带回来这小子,一天到晚阴气沉沉的,啧”
两人就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了好一会,男弟子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臂钏来讨好女弟子,“师妹瞧,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你那冰蚕丝带上回不是断了么,这件可比那冰蚕丝要好多了。”
“多谢师兄”
待两人的交谈声渐步远去,崖边又重新恢复寂静。
他微垂着眼,看向脚边的白云。
男人的确是把天一金水给了他,加上之前的青龙参、骨灵花
可以说但凡有益于蕴养身体的灵植灵药,男人从不吝惜给他,大方的连座下弟子都有了怨言。
他们瞧见男人给他灵植灵药,却不知他至今都不曾习过一本攻击类法术,若不是暗中窥视着他们修行,怕是连一道火焰都使不出来。
他还是不了解那个男人将自己带回来是为了什么,但他清楚,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他想,他需要一个摆脱一言一行都在男人眼皮子底下的机会。
没有让他等太久,机会就来了。
男人让座下的几名弟子走一趟沉新镇,他第一次提出想要去外面看看。为此,在前一天晚上,他特意在那几名将出门的弟子面前,故作不慎,掉落男人才给他的夜灵草,又故意提起上一回他们出门,一身是伤的回来,好心的提醒着他们今番出门,一定多加小心,别像上回那样狼狈。
转过身时,他清楚的听见那几人的咒骂
“这小子有种别犯到我手上,不然我一定叫他好看”
只要他待在峰顶一天,男人就不会允许他们对他动手,只有离开了男人的视野,他们才可以“教训”他不是吗
如他所想,当他提出想要外出,而男人并不愿意时,他们纷纷开口,一叠声的应和着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出事,又说他都来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面对诸多弟子的请求,男人没有再坚持。
只是在出发前,递给他一面巴掌大的龟壳般的铜镜,让他随身带着,他低着头,在男人诸多弟子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平静的接过。
想当然的,外出这一路上,这些弟子们“好好”的招待了他一番。
他并不以为意,这些人并不敢太过分只要男人还表现出对他的重视。
一路上,他故意装作好奇,问着那些他们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的问题,耳朵自动接收有用信息,排除那些无需过耳的废话。
他们这一次出门,是为了替男人向他的一位知交送上贺礼。
对方招待的很周到,但他并不喜欢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同于还是乞儿时,周围人眼底的轻蔑与同情,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阴沉而冷漠。
他坐在席上,摩挲着男人交给他的那面铜镜,想着,或许,时间比他想的更少。
恰逢有一处拍卖会,几人皆心向往之,便一齐前往,他默默的缀在后头,思忖着如何不引起男人怀疑的脱身。
拍卖会上人流涌动,各色听过没听过的珍宝不一而足,几人甫一入场便欢欣雀跃,搜寻目标。
以他们的身份,自是进不了包厢,只能在大厅里待着。
他坐在昏暗的角落,听着台上的介绍与叫价的同时,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身边同来的那几名弟子早已进入状态,正在为一柄灵剑与人争执的面红耳赤。
他顺着几人的目光望去,那边与他们一样,并非独自一人前来,而是好友作伴,瞧着两边都对台上的那一柄灵剑感兴趣,没有一方愿意退让。
他的目光在那头一名长方脸的中年修士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眯起眼睛。
两边争执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最后还是这一边占了上风。此次出来的唯一一名女弟子得意的斜睨了眼手下败家,鼻尖发出一声轻嗤。
男人对座下弟子还算大方,几名弟子手头都还算宽裕,这一趟拍卖会之间,几乎每一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收获。
“喂,小子,你身上那么多灵石,怎么不也弄两件”
女弟子说这话并不是因为关心,而是打上了他身上灵石的主意,今日他们都花了大血本,少不得想法子从别处填补一二。
此时拍卖会已结束,他们正随着人流往外走去。
忽然被点名,他赧然的抿了抿嘴唇,小声道,“这里这么多人”
一副没见识的乡下土包子做派。
想当然的,换回了几名弟子的嗤笑与奚落。
他呐呐的低下头,趁机往后瞥了一眼,刚才在拍卖会上和他们争那柄灵剑的那伙人,果然也跟了上来。
人多时,还未有何感觉,待走出城,人流分散开后,便很容易发现问题。
率先发难的是最沉不住的女弟子,“喂,你们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娘子真是说笑,这路是你家开的,还不准别人走了不成”
“你”
“师妹,莫与这帮人废话,且看他们敢如何”
说这话的是男人座下的二弟子,此次出行便是由他领头。
“嘿,小子好大的口气”
他默默的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看着一言不合,当即动起手来的双方,借着身量尚小的便利,往战圈的边缘退去。
两边皆多筑基,而少金丹,姑且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加之他特意收敛了自身气息,对方并未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一个小孩身上。
他藏身在林间,冷眼看着两拨人间的斗法,同时亦默默记下这边的地形,单只是背靠悬崖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惊喜。
正如他所想那般,两边的实力差距并不特别悬殊,一时间,倒有些僵持不下。
只是这样还不够。
必须要闹得更大一些。
好容易觑见一个空隙,他一边故作慌乱的往女弟子那边扔了两张符箓,一边虚张声势,“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交手间,以绝大优势让女弟子屈居下风的黄袍修士闻言一声嗤笑,“哪里来的奶娃子也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他咬牙道,“老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修士闻言眸光一闪,都是散修,本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不比那些有门有派的弟子生活的舒适,他们胆子很大大不大也活不下去;他们胆子也很小那些庞然大物他们压根不敢惹。
像他们这样的人,自来都不缺眼色,知晓眼前这一拨同门师兄弟背后会有人,但也看得出,他们并非是那几家超级宗门出来的弟子。
这种肥羊,向来是适合下手的目标。
别说他们既然会选择下手,就不会留有余地,就算原有那一丝意动的,在这小子喊出这一句话后,事情便已成了定局,注定无法善了。
黄袍修士眼中闪过一道暗芒,趁对面女弟子一招落空,双掌同出,在其腹部连拍三掌,让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早在黄袍修饰变色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准备,眼见女弟子被打飞出去,他便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般猛然窜入了林间。
他在前头亡命狂奔的有多拼命,后头紧追而来的黄袍修饰就有多凶狠,更不提后面还时不时轰过来一掌,或是劈下一道雷电,喷出一道火蛇。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手。
他不过才筑基中期,黄袍修士却已后期,且实战经验比他丰富不知多少,他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挨了好几下,若非憋着一口气,光是背后那一道灼伤,就能叫他双眼发黑昏过去。
好不容易,总算抵达了目的地附近,他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断崖,隐晦了扫了眼别在腰间的铜镜,借着手背擦拭嘴角的动作,往嘴里塞了颗灵药含住,刻意落了半个身位,正好叫那黄袍修士发难,一掌将他轰下了断崖。
断崖之下便是急流。
眼看着落下时,正要撞上水中岩石,他硬是在半空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形,在落水时,将腰间的铜镜狠狠的磕在了岩石之上,又趁机松了腰带,将那面铜镜彻底留在了水底。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又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嘴早已准备好,在手里攥了许久,都已沾上他体温的灵药。到得此时,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连日里的提心吊胆,身上诸多伤处的痛处,以及落崖时为了保护自己而抽干了灵力的丹田,在这会一齐发作了起来,让他彻底晕了过去,小小的身子,伴随着急流一路浮浮沉沉,不多时,就在水中彻底失去了踪影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曾经蜗居山顶,不曾接触过的种种,在这两年间,也都了解了七七八八。
托赖男人给的那些灵植灵药所打下的底子,他修炼的速度不敢说一日千里,却也算得上是事半功倍。
摩挲着手上残缺古籍的泛黄一角,耳边回响着不日前听到的传闻,对于当日男人将自己带上山顶的缘由,隐隐有了猜测。
略略出了会神,被桌上灯芯的轻响拉回了纷乱思绪,才收回目光,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先结丹,两世经历已很好的告诉他,只有先能够自保,才有去奢想其他的权利。
鹿州的冬天比别处来的更早些,也更冷些。
推开门,便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雪,即使天上没有日光,也将整个视野照应的亮堂堂。
他走出屋外,踏上雪地。望着不远处本该存在的,现今却被深埋在雪底下的绿竹林,心中似有所感,缓缓转过身来,驻足雪地间,距离自己一丈开外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四目相对。
他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发现这这里的,心底却又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他从不曾妄想单靠弄丢那面铜镜就能摆脱男人的掌控,这两年间,他能做的,也唯有不断的提升自己,来博取那一线的生机而已。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
男人也不指望一个脱离自己眼皮子,独自在外两年的傀儡还如从前那般蠢钝无知。打量着身量拉长了不少的少年,语气平淡,说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你比我想的聪明些。”
可不是聪明,若非如此,又怎么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消失了两年才把人找到。
他扯了扯嘴角,并未作答。
男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白玉手掌自宽大华丽的袖摆中探出,明明还隔了一丈远,却叫他心底一沉他被定住了。才一个照面。
“不过金丹。”男人鼻尖发出一声轻嗤,右手曲指成爪,将一丈外的少年人直接抓了过来,扣住了对方的天灵盖。
冰冷的杀意在白茫茫的雪地间气冲牛斗。
他被定住了身形,被扣住的天灵盖传来的冰冷寒入骨髓,令他的僵硬的身体上,结出了一层层的冰霜。
果然是元婴期的大能,金丹在元婴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那日在酒馆里听见的闲言。
“嘿,最近怎的不见那位小公子人影”
“嗤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怎么今儿倒提起他来了”
“怎么我不过闭关数月,这城里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那小公子背靠胡家,又是难得一见的单灵根,怎么竟还会出事不曾”
“就是难得一见,才倒霉呢那位镜月老祖可还记得”
“这如何不记得怎么,那位小公子竟是惹上了那一位我瞧着,小公子倒也不是那般张扬的性子。”
“有些事,哪里是你不去惹人,人就不来找你的。”说话的人刻意的压低了嗓子,却还是被邻座的他听的分明,“那位老祖不日前遭了人暗算,元气大伤,少不得寻一二个炉鼎来填补自身那镜月老祖,可是火灵根呢”
“那,那胡家竟也肯”
“胡家嗤,和人家幻海派的老祖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你日后可仔细说话,以后这城里,可没有胡家了”
他是单木灵根,虽比不上水灵根与火更为相契,但木属性本身温和,并不似其他几种那般冲突。刚上山时尚且不懂,待日子久了,自己也踏上了修行一道,便能看出,男人的身上带有暗伤,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深红,是走火入魔的最好证明。
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席卷着他身上的每一个关窍毛孔,在这种极度的冰寒之下,就连识海间的剧痛,都显得弱了些。
他知道,男人是想抹掉自己的神识,让自己重新成为一具听话的傀儡。
他努力的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缝,盯着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一直都知道,即使自己晋级金丹,面对男人,也毫无反手之力,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
这一世,本就是白得来的,即使失败,又何妨
“”
如跗骨之蛆般顺着进入对方识海的神识黏附过来的黑色雾气,令男人从来淡定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扭曲,他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人甩开,如同甩开一件肮脏的垃圾。
“你疯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男人变脸,从来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如今却这般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他早已料到男人会有此反应,可那又如何呢
这已经是他最后,且唯一的机会了。
若非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那数页古籍,他如今,怕是已成为一具被抹去了神智的玩物傀儡了。
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在自己的识海中下毒
他看着男人的如玉般的脸上沾染上黑雾,还有皮肤下,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他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眼前一半白雪,一半世界。
他是想笑的,可早已被冻僵了的身体,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听见男人愤怒的咆哮在冰天雪地中回响,耳边开始嗡鸣。
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被男人复抓了回去,刺目的暗红在男人的眼底发光,濒临崩溃的男人怒不可遏的拧断了少年的脖子,重新将尸体扔进雪地。
呼啸的北风,将漫天的大雪与咆哮,连同两具尸体一起,尽数湮没
数十丈外的村庄里,某一处破败的旧屋内,冰冷炕上一个本已没有了呼吸的幼童,瘦弱的胸膛微微起伏
待他重新睁开眼,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没对屋中环境多加留意,首先查看起这具刚被夺舍的身体。
比不上原先单灵根的身体得天独厚,但只要还怀有灵根,他就能继续修炼。
他缓缓从冷坑上爬起来,动作由最初的僵硬逐渐灵活。
古籍上的文字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抿着唇,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具身体身量尚小,最多也不过六七岁大,看这家徒四壁的模样,也知道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资质不够,想要洗练灵根,得先弄到资源才行,而且这身体一点修行基础都没有,别说辟谷,连吃饭都是问题。
他微微拧起眉,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的褶皱又松开了些。
从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来看,每过数载,都会有旁的门派过来收人,这具身体虽说资质不行,但先混进入哪个小门派当个杂役或者外门弟子,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他望了眼窗外的皑皑白雪,想着再过一晚,再去捡尸,男人身边总归会带着一些什么东西,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那些东西,很实用,也很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罗睺主视角,很快就能迎来第二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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