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三章、冬至夜会(3)

小说:南风微微起 作者:勖力
    12月22日,冬至,恰逢周是安阴历生辰。

    他刚回城,还没由着自己想些什么,一通电话,被家里喊回去了。

    周秉承再过一个年头就七十古来稀的年岁了,当初头婚没几年,发妻就去了,隔了三年,按老话说,续弦了如今的妻子,也就是周是安的母亲。

    姚丽珍顾及继子周是临的心情,结婚好些年都没有决定要孩子,直到周是临走出了母亲过世的伤影,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继母,姚丽珍才为周秉承生下这二小子,两个儿子继而差了十岁有余。

    寻常人家,幺子都是得宠些的,偏偏周秉承看周是安是哪哪不顺意。

    夫妻俩但凡为了老二辩白起来,都是“你儿子怎地怎地”,“你看看你儿子”互相踢皮球,周是安老早就说过,他定是捡来的。

    “你最近忙什么呢大半个月不着家。”老周同志如今没班子可以领了,家里也就剩一个刺头可以尽他铲铲。

    “谈生意,出差。”

    周是安眼皮也不抬,落座后,瞅一眼给他茶水的小姑娘,家里的一个生面孔。

    姚丽珍给他介绍,“你大嫂给我们新请的一个住家保姆,小田。”

    对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怯生地与周是安简单打招呼就径直回厨房了,姚丽珍拽着儿子吐槽几句,“人挺老实本分的,干活也麻利,我让你大嫂不要找了,她偏不听。这也就罢了,小姑娘一进门就喊你爸爷爷,喊我奶奶,奶奶”

    姚女士比老周小上个八岁,将养得也还算好,即便六十出头,可除了孙儿,还没旁人这样老实地称呼过她,喊奶奶,给我叫老了。姚丽珍委屈道。

    周是安挑眉,笑意难掩,“难不成喊老周爷爷,喊你阿姨,差辈了就一个称呼,瞧你计较的。”

    “她喊你叔叔,你乐意啊。”

    “乐意啊,喊叔叔多好听啊。”周是安浑不吝,脑子里浮想联翩,想着小田与言晏年纪差不多,她喊他叔叔,他乐意得很。

    姚丽珍朝亲儿子一唬脸,示意他在父亲面前别浑

    今天是周是安的生日,姚丽珍让他待会哪儿都别去了,“晚上你大哥一家

    过来,一家子好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你正好生日。”

    “我可以理解正好的意思,就是顺便嘛。”

    “啊,不顺便还特为你,你多难会一面啊,人家是定时回来看望父母,你倒好,我们得定时喊你回来,望望你”老周酸他。

    “望我做什么,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好得很。”周是安难免有点落寞之色,孝道搁在眼前,他也不能只去想儿女情长了。

    小汪车子还在外面等着,周是安原打算回来露个面就走的,眼下父母都下了令,他也不好违逆了二老的心意,打电话给小汪,收工吧,车子他不用了,今儿早点放小汪下班了,回去陪陪女朋友。

    左右今天也算个节。

    一个晚上,周是安回绝了多方的约请,包括谢礼宾在内的几个本地的代理商、秦之惠那边,几个私下来往密笃的老友,皆一样的说辞,家里有安排,实在不能扫了父母及兄嫂的兴。

    其他人都还算体贴,唯独冯淮生那厮。

    电话、微信没少折腾,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周是安在家里速战速决,哥几个等着他来开场呢。

    不去了,老爷子这边实在脱不开身。周是安搬老周挡拆。

    半小时没过,冯淮生又给他来电话,掐掉一个再来。

    周是安拧眉,举着手机,冲大嫂冯淮宁抱怨,“有你们冯家这么不依不饶的人嘛”

    “你不说你们二人臭到一块去了。”大嫂怼回来。

    周秉承脸色不大好,显然很认同大儿媳的话,狐朋狗友。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任由人家一番情意地这电话一通通地打。

    周是安起身接通,他还没怨怼什么,冯淮生那边就先恶人告了状,“你那个小妹妹是个什么狗脾气,话还没讲三句,就骂人了”

    周是安听冯淮生絮叨了不少,云里雾里的,先不论他怎么想的起来给她打这通电话,周是安好奇得很,“她骂你什么了”

    “滚、蛋你丫的看着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没水准呢。骂人呢”

    呵,周是安能说什么,务必说些什么的话,也只能是

    干得漂亮

    往年的冬至,外婆总是一早起来就开始忙晚上那顿。儿女、孙辈坐下吃

    的时候,不过觉得是一顿家常便饭,可是老太太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言晏记得外婆时常念叨一句话一日三餐,忙着忙着就老了。

    言晏是在外地上的大学,可是只要时间允许,每年冬至都会回来陪老太太。今年工作第一年,恰逢周五,部门有周会总结,她一个新人,也不敢早退。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刚进巷子,这冻天冷夜的,街坊们还站在巷子里闲话些什么,话音里好像是同一个话题,带着些惋惜的口吻,言晏问一个姐姐才知道,章家的奶奶突发脑溢血,死了,救护车拉走没多久,医院那边就传来亡身的噩耗了。

    “好么间的一个人,哎”

    “是呀,老太太平时看着挺硬朗的。”

    言晏来不及再听些什么,只往家里去,章奶奶是外婆的一个老姐妹,二人交好了大半辈子。老人没了,外婆肯定什么心思都没了。

    言晏一脚才踏进门楼,就与谢冰慧碰了个正面,后者往厨房里去,见她回来了,“吃了嘛”

    “还没。”言晏应母亲的话,说着,往堂屋去,却在跨那道门槛的时候,看到堂屋里方桌边上一个陌生男人,金属边框的眼镜、衣冠楚楚之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上,右手边的小舅作陪着。

    言晏当即明白了那主位上的男人是何来路,正巧谢冰慧端一锅上海青烩河蚌上桌,“愣着干什么,洗手吃饭啊,这是莫叔叔。”

    主位上的一个男人正要起身来与言晏正式打招呼,她瞧也不瞧那男人,只偏头问母亲,“男朋友”

    谢家的两栋小楼,后面一栋当初是外公留给小舅成家用的,只是舅妈住不惯这街里街坊的吵嚷圈子,成婚没一年,夫妻俩就贷款买了套公寓,后面也就空着。前面这栋,里里外外都是陈旧的,堂屋里的主灯也就是根电线垂下来,白炽灯亮久了,灯管上满是烟尘,偶尔还有些小蛾虫恋光上的亮与热,在灯下扑腾。

    饭桌上的热气也往灯上去,言晏明明饿得很,偏就不想往那一团和气处钻。

    舅妈瞧气氛不对,领着嘉嘉去房里吃了。

    谢冰慧不答言晏的问话,算是默认,而主位上那姓莫的男人不尴不尬地站着,谢冰慧拉他

    坐下来,“吃饭。”

    言晏从一进堂屋就掉了脸子,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她默声往外婆房里去时,身后听见谢冰慧故拿腔调的声音,“知道的人明了我是她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妈呢”

    “你少说一句不行嘛”谢礼宾让姐姐别一味和自己闺女计较。

    “我怎么会是你妈,你妈在房里。”言晏扭头就冲母亲回嘴。

    啪

    谢冰慧一下拍下筷子,怒火中烧地模样,“你这什么话,有你这么和亲娘说话的嘛”

    “我说得不对”言晏似无脾气的一脸乖巧的笑,冷冰冰的,一屋子的暖气都化不开她的莽撞且无礼。

    “言晏,你太放肆了,家里还有客人呢”小舅呵斥言晏。

    “是你们的客人,不是我的。”

    “我就搞不懂,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是我生养了你,不是你生养了我,怎么我做什么都得看你脸色”谢冰慧说着起身,要走近言晏与她理论几句。

    谢礼宾拦住了,“我警告你们娘俩啊,要吵出去吵,老太太今天本来气就不顺,气出个好歹,你们俩谁都别想再登这个门”

    “小舅,你顾及老太太,有人未必就顾及。”

    “我怎么就不顾及了”

    “你顾及就不会明知道外婆一个好姐妹去了,还没事人的拉着你的新男友在这儿好吃好喝”

    谢冰慧苦笑一脸,“所以,人家死了个人,我们一家就该不吃不喝在家诵经超度就对了”

    言晏怔怔地望母亲一眼,她很多时候也在反省自己,怎么就不能与母亲心平气和地相处呢她为什么就一定要不看好母亲身边的男人呢,难道看到母亲孤孑一人,她就满意了

    可是,她们说不到一块去,就像今天这样的时境。言晏觉得静静地安慰外婆,陪老太太谈会儿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几十年的老友,说去就去了,她知道外婆一定很难受,当初外公去了,外婆曾经一度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上了年纪的人,轻易见不得别离,尤其是生死。

    母亲这个时候,不咸不淡一句,人家的事,到底有些凉薄的意味。

    言晏熬了点清粥,坐在外婆床畔前,像看孩子一样看着老太太一口口地吃,

    她只能装作这样认真细致,除了老太太这儿,她哪里都待不下去。

    外婆不无责备地说了言晏几句,终究是你母亲,你这人前人后地给她气受,再浓的血缘也会淡了的,“你还能跟我一辈子将来找了人家,与自己生身母亲关系都这么僵,婆家怎么会喜欢你”

    “我不嫁人。”

    “浑话。”外婆搁下粥碗,冷不丁地告诉言晏,母亲与外面那个莫先生,要结婚了。

    要结婚了。

    对方比母亲小七岁,离异带了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大同意,可是隔了这么多年,女儿重新信誓旦旦地开口说要结婚,老太太也没反驳的理由了,好歹都是她自己的了。

    “我都不反对,你这个做晚辈的,更没资格反对什么了,她始终是你妈。像今天这样不知轻重地顶撞她,让人家莫先生怎么想咱们家。你妈就是性子要强,遇事都放在心里,你觉得好言好语地劝着我、陪着我才对,她认为人死不能复生,话说到就行了,也没说不管我。”

    说到底,母女俩性情差太多了,言晏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偏偏也是个纸糊的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半星点的事都经不住,只一点比她母亲强,性情上虽说急,可是人是良善得很,自己容易掉眼泪,偏就最见不得人家伤心落泪。知冷知热,比母亲可人。

    血缘这东西,不信也不行,言晏父母当初分道扬镳地那么决绝,偏偏二人的所有性情全糅合在一起给了她。

    “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可以不喜欢外面那个莫先生,可是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难不成,看到你妈终究一个人,你就满意了”

    老太太一句话,说到了言晏内心最柔软之处。

    可是,心伤是很难医的,或许连谢冰慧本人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年,言晏与她始终亲近不起来,纯粹脾气不对付

    小舅一家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倒是谢冰慧,送走了那位莫先生,说晚上歇在这里,忙前忙后地收拾厨房和家里,言晏在这里不是个躲懒的人,一般的家务她都干得上手,始终气不过吧,就是不愿意去厨房搭把手。

    结婚平白冒出个男人,就要结婚她也没觉得这个男人与母亲从前相识的那些个

    男人有什么不同。

    晚上已经过九点,她两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跟外婆喊了一嗓子,就抬脚往外走。

    “这么晚,去哪里”

    “宵、夜。”她毫无情绪地回母亲的问话。

    说是宵夜,实际上她晚饭都还没吃,于是她坐在一家麻辣烫店里埋头吃菜的时候,蒋文煜裹紧外衣坐到她对面,张嘴就问,“又和你妈干架了”

    言晏拿白眼回他,是。

    “这次又为什么”

    “她要跟一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结婚了。”言晏说着,蒋文煜移过她手边一瓶北冰洋,刚喝一口,就一副被呛到的神色。

    “认真的”

    “呵呵,”言晏鼻孔出气,“她哪回虚情假意过,一把年纪了,还总爱那些个男人哄小女生的把戏,没救了。”

    蒋文煜眉头打结,“我看没救的是你吧,起码你妈还相信爱情,倒是你,,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你就真得一点生理都没有你这雏得太心如止水了吧”

    “有性生活了不起啊”言晏一头黑线,面上无光,声音也没分寸,吼怼回去,蒋文煜连忙对她嘘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妈那边”

    “怎么办”言晏重复着蒋文煜的话,撇撇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见手机管家没有识别为推销、广告、诈骗等,也就从容地接通了。

    谁知对方那边闹哄哄的,像是夜场风月之地,张嘴就要找周先生。

    言晏没二想,只冷漠告诉对方,打错了。

    “怎会打错,你号码还是我给周先生的,今天周先生生日,言小姐务必赏光过来喝一杯,我们周老二也算称心如意了。”

    “你打错了,先生。”

    “你是言小姐对吧”

    言晏懒得与对方这种滑头且油腻的腔调周旋,即刻挂断了电话,谁知对方厚颜无耻继而再打过来,一个晚上的闷气,旋即到了个临界点,电话接通,根本没给对方开腔的机会,气焰十足的两个字丢给对方,请他原地爆炸,“滚蛋”

    一刻钟后,手机屏幕上跳闪着周是安的名字,她好像才后知后觉些什么,周、先、生。

    电话接通,周是安很平静的声音,给言晏解释他朋友的恶作剧,“几个朋

    友一起多喝了几杯,闹着玩的,我替朋友给你赔不是了。”

    言晏不想深究他的话,更不想深究他的声音,尽管在这寒冬里,耳畔过风,听他温和清朗的声音,谈不上适意,却也不厌恶。

    她刚想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那头,周是安再次开口,与他所谓的朋友那好为人师、江湖油滑的口吻不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远而清,有着他这个年纪自有的持重、冷冽,尾音里又夹杂着吟吟的笑意。

    像风化开的麦芽糖,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甜气;

    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却又像在与她讨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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